老人的兒子有三十多歲,穿一身格子西裝梳著整齊的分頭,眼睛上還戴著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


    看見父親把小六子背到家中後,下意識地用手捂住了鼻子。


    老人橫了他一眼後,這才不好意思把手帕放下。但還是坐在那裏假裝用手托腮把手放到了鼻子前。


    倒不是嫌棄小六子,而是戰場上幾個月下來,身上的泥水、血汙以及身上的傷口都傳來一股讓人作嘔的臭味。就像屍體腐爛的味道。


    小六子此時已經有些發高燒,在戰場上還不覺得,一但到了相對安全或寬鬆的環境,思想上的高度緊張自然就有些鬆懈。心裏雖然還十分惦記旅長交給自己的任務。但實際上他也反應過來了,旅長分明是想讓他退出戰場,好保全自己的性命。


    高燒再加上感動、愧疚、焦急,小六子一下子就暈倒在老人的身後。老人也不嫌小六子身上的臭味,一把扶起小六子就要帶他換衣服,然後去醫院。


    畢竟小六子還穿著一身軍裝,租界裏是沒有人敢為他服務的,甚至有租界的警察知道後,還有可能將他趕出租界,那樣對於小六子來說,無異於死路一條。


    收拾妥當後,老人背起小六子就走,他的兒子想幫忙,伸了兩下手,始終過不去心理上那道關。那股惡臭讓他無法短時間內克服。


    在換衣服的時候,老人將小六子懷裏的信也取了出來。


    按理說,不經他人允許偷拿人家信件,無論從法理上還是道德上都是說不過去的。


    隻是那封信很重要,若是還放在小六子身上,說不定就會被醫生看見,報告給官府那就有天大的麻煩。


    所以老人隻是思考了一下,還是轉身迴頭將信遞給了兒子:


    “你是報社的記者,肯定有路子打聽到他們師部的下落,這孩子受了傷,我怕他延誤了軍情,你動用一下你的人脈,盡快將信給送出去。”


    說完,也不等男子迴答便背著小六子遠走。


    男子本想將已經染了血的信放到包裏,但看到那灘血跡後就改變了主意。出於記者的職業習慣,他真得很想看看裏麵記載了什麽。這種情況下,軍方的書信都是完全保密的,如果自己了解了這裏的內容,一定會讓自己名聲大噪,成為報社裏最頂尖的記者。


    受不了心裏的誘惑,男子拿來了一把小刀以及一把細長的小鑷子。


    先用小刀在信的底部開了一個小口,然後將鑷子伸進去,夾住信的一邊,然後轉動鑷子,將信牢牢地卷在鑷子上,再從那個小口出來。


    這樣做的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為了不讓收信人看出這封信被人動過手腳。


    男子的進展很順利。不過五分鍾左右,他便完美地取出了裏麵的信箋。一行行剛勁有力的毛筆字躍然紙上。


    “我八千健兒已經犧牲殆盡,敵攻勢未衰,前途難卜。若陣地存在,我當生還晉見鈞座。如陣地失守,我就死在疆場,身膏野革。他日抗戰勝利,你作為抗日名將,乘艦過吳淞口時,如有波濤如山,那就是我來見你了……!”


    男子雖有功利之心,但讀信至此,也忍不住動容。這哪裏是什麽求援信,這分明是一封絕別書,就是世人所說的遺書啊!


    “都是讀書人,他一生戎馬,我半生功利,他成了護國忠魂,我將來能成為遊魂野鬼嗎?”


    男子捫心自問,那尚有餘溫的熱血漸漸沸騰起來。


    “此信若是真的送到所謂的師部,估計也會石沉大海,鳥無音訊。一戰到此,他的師部還在與不在者是未知。我要將這封信發表到報紙上,原件好好保存,若真有抗戰勝利的那一天,這封信就是對這個叫郭汝瑰最大的認可與證明。此次我不為名聲,隻為心中未涼血。”


    說罷,男子將這封信照相,又抄錄了一份,原件鄭重收好,放在一個十分安全的地方後,拿著這些東西直奔報社而去。雖然現在是淩晨。


    不多時,這封信的照片及內容就放到了穿著睡衣的主編麵前,主編長得很胖,而且極為好色,整個人坐在沙發上,就像一座肉山一樣。嘴裏叼著一根雪茄,吸得煙霧繚繞。


    當看到這封絕別信時,那付又蠢又呆的樣子瞬間變了,兩隻快被肥肉擠沒的眼睛閃爍著銳利的精光。


    揮手趕走一名穿著旗袍,站在落地窗前吸著女士煙的女人後,鄭重地對男子說道:


    “雨成,這封信見報,一定會引起極大的反響,甚至有可能會掀起一波抵抗熱潮,會給日本人帶來極大的麻煩,你有沒有想過,文章上署你的名字,你自身的安危怎麽辦?”


    叫雨成的男子嗬嗬一笑: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看到這封信後,我堅持了十幾年的信念幾乎瞬間崩塌。說實話,我覬覦你的位置很久了,無論在哪方麵來看,我覺得你都不如我,憑什麽你高官得坐,駿馬得騎,而我就要受你的氣呢?直到我看到了這封信後才知道,一個年輕上校旅長都有為國慷慨赴死的氣概,我雖手中無槍,但我有筆如刀,筆落招成,也要劈他個朗朗乾坤出來。你若是有膽便批準印發,若是無膽,便裝作什麽也不知便可,我去找工廠印刷。”


    胖子主編眼睛裏兇光亂顫,眯著眼看著叫雨成的男子好一會才道:


    “想得美,除非你把我的名字也署上,哼!”


    二人相視一笑,冰釋前嫌。


    此時的李應,還沒有離開戰場,眼看著發瘋了一樣的日本鬼子,李應心裏也在默默擔心著前方國軍將士的安危。


    足足持續轟炸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原本就環境惡劣的戰場更是變得凹凸不平,四處青煙繚繞,屍體燃燒後的焦糊味彌漫在空氣中,但卻找不到一具屍體。


    戰場上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李應謹慎地從邊緣地帶進入了戰場,此時他穿著日本人的軍裝。如果有國軍將士未戰死的情況下,很有可能在背後給自己一槍。死也要拉個鬼子墊背。


    那李應可就太冤枉了。不過,李應的擔心肯定是多餘的,當他跨過國軍的戰場時,這才發現國軍的部隊已經撤出了戰場。


    這說明,國軍頂不住了,也說明,國軍放棄了上海,上海失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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