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花兒眼聽罷,嚇得流出了眼淚,倒不是因為丈夫如今變成了公羊,而是擔心她自己,有朝一日會變成豬狗一類的牲畜,遭受丈夫的欺淩。想到這裏,便帶著哭聲問賈南鎮,“這可咋整呀?兄弟。“


    賈南鎮沉吟了一會兒,裝模作樣地勸說道,“嫂 子先莫慌,等我想想。”想了一會兒,又說,“我聽說,城東大黑山裏的響水觀,有一個公孫道長,很有些道法,我這就去他那裏問問,看他能否有個辦法。”說完,又指了指正躺在牆根兒倒嚼的公羊,囑咐玻璃花兒眼,“這羊,嫂 子可要看好嘍,別讓它跑了。”


    “跑不了,我把大門鎖上,拿好吃的喂它。”


    玻璃花兒眼送走了賈南鎮,鎖上街門,迴廚房拿來兩個餑餑,掰成小塊,擱在台階上,公山羊聞著香味趕來,開始大快朵頤。


    傍晚,賈南鎮再來時,表情就輕鬆了許多。他告訴玻璃花兒眼,說響水觀的公孫道長已經答應,明天一早給我哥招魂還形,讓我今夜先把這公羊帶去沐浴齋戒一下,說著,就要把公羊牽走。


    那畜牲這會兒正躺在牆根休息,見有人要來牽它走,便跳了起來,豎起耳朵,瞪著眼睛要頂撞來人。


    賈南鎮並不害怕,一把薅住公山羊的胡子,公山羊就溫順地乖乖跟著去了。


    “兄弟,它可是你哥呀,別折磨了他。”玻璃花兒眼見賈南鎮要把變成公山羊的丈夫牽走,心裏有些不舍,指了指公山羊,難過地囑咐賈南鎮道。


    “放心吧,嫂 子,俺心裏有數。”賈南鎮應聲道。


    “那你哥他多 暫 才能迴家?”玻璃花兒眼又帶著哭聲問道。


    “公孫道長說,少則一兩天,多則三五天。”賈南鎮邊說,邊走了出去。


    第三天傍晚,玻璃花兒眼燒火做飯時,聽到有人在輕輕敲打街門,就撂下燒火棍,起身往街門那邊跑。這些天,她時時都在留心傾聽街門那裏的動靜,心焦意煩地等待那熟悉的敲門聲響起。


    到了門前,玻璃花兒眼拔下門閂,把門打開,見丈夫神色頹廢地站在門口,頭發裏還夾雜些草葉,身上仍散發出公羊的膻臊味,見了妻子,溫情脈脈地用公羊討好母羊的眼神看著她。


    玻璃花兒眼疑心自己是在做夢,就拿食指摳了下大腿,覺著痛,才相信眼前的丈夫是真的,眼裏就浮出淚光,喜極而親柔地說了聲,“進來吧。”


    丈夫進來了,玻璃花兒眼關上大門,重新上了栓。想到孩子這會兒正在上 屋裏玩耍,玻璃花兒眼就一把摟住丈夫的脖子,臉貼著丈夫的下巴,討好丈夫說道,“往後,我不再對你兇了,咱們好好過日子,行嗎?”


    “好。”甄永信不知怎麽迴答妻子,隻好木木地答應了一聲。


    “你也把你身上的花花毛病改改,孩子們都大了,你得給他們做出個樣兒來。”玻璃花兒眼又勸說道。


    “好。”


    “平日該做的事,你就去做吧,隻要不在外麵留夜就行。”


    “好。”


    “別老這麽‘好、好’的,你也說句話呀。”玻璃花兒眼見丈夫這會兒隻一味地應聲,不再會說別的話,就疑心丈夫化身公山羊後,把他的心智弄壞了,心裏就有些害怕,鼓勵丈夫多說幾句。


    “我已身經輪迴,脫胎換骨了,往後隻聽夫人吩咐,重新做人就是了。”甄永信仍木木地板著臉,一本正經地說道。


    妻子見丈夫終於能像正常人一樣說話了,心裏極為得意,親自把丈夫送到裏屋的炕上,自己又到灶上加做了幾個菜。


    吃過晚飯,夫妻二人重溫了溫柔鄉的舊夢,一番忙亂,歇息時,妻子體貼地問丈夫道,“這些天,你在哪兒受罪了?”


    “一片蠻荒之地,我也說不出名子。”丈夫說道。


    “指定吃了不少苦吧?”妻子心痛地問道。


    “無事時,還中,隻是饑餓時,吃草頗苦,腹中常常疼痛難耐。”丈夫說得可憐巴巴。


    “那你是怎麽找迴家的?”玻璃花兒眼又問道。


    “隻覺一覺醒來,身在城東的山坡上,望著城牆,一路過來,就迴到了城裏。”丈夫信口說道。


    這一 夜,夫妻二人都沒作惡夢,睡得香甜。


    日子又恢複了平靜。白天,甄永信外出做生意,每到天黑,定會準時迴家,帶迴的銀子,也要如數上交。玻璃花兒眼的脾氣也大有改觀,說話時,不再讓甄永信心悸,偶爾控製不住,顯了原形,怒眉瞪眼的剛要衝丈夫吼叫,丈夫就會順勢跪下,像跪乳的羔羊一樣,“咩——咩——”淒叫幾聲。


    聽到這樣的叫聲,就能把玻璃花兒眼嚇得臉色蒼白,忙著換上笑臉,一迭聲地向丈夫賠禮道歉,把丈夫從地上扶起。


    大約半年過後,玻璃花兒眼就完全控製了自己情緒,不再敢衝丈夫發脾氣。而丈夫卻趁機發起攻勢,每日裏陰沉著臉,一身的正人君子相,平日極少言語,偶爾開口,也是慢條斯理的,神色峻嚴,一賺到銀子,進門就交給妻子收管。


    說不清從什麽時開始,甄家夫妻的從屬關係發生了逆轉,雖說甄永信從不嗔斥妻子,妻子卻越來越畏懼丈夫了。


    一天下午,甄永信外出做生意迴來,進城後沒直接迴家,而是讓車夫沿著城牆向西折去,在那三間臨街的矮房前,他讓車夫把車停下,掀開車窗的簾布,朝房子裏看了看,發現這間房子已換了主人,心裏不覺一陣酸楚,想到寧氏一個女人家,懷著他的孩子,這會兒不知在哪裏浪跡江湖,心底不免湧起一些不安,而她腹中的孩子,眼下不知生下了沒有,也不知是男是女,想著想著,眼角就濕了。


    “天不早了,”車夫催促說,“我得迴去交差呢。”


    甄永信抹了一下眼角,輕聲說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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