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同一個時刻,許多事情都在發生過,許多人牽涉其中,而他們知道的,拚在一起都不足以是真相的冰山一角。


    宋枕遙隻感覺身體變得極為沉重,而腦袋變得暈乎乎的,一點一點,有什麽離開了自己的意識。


    她歪倒在床上,似乎暈了過去。


    那塊胭脂血依舊躺在她的左手手心,散發著詭異的氣息。


    ……


    這裏……是?


    宋枕遙睜開眼,但她知道,這裏絕不是在她家。


    她剛剛明明躺在床上,注視著完全態胭脂血,大腦變得昏昏沉沉。


    是在做夢嗎?


    明明在夢中,卻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這是清醒夢?


    宋枕遙揉了揉眼睛,麵前白茫茫的一片,她也不明白方向。


    本想找到什麽標誌性的東西,哪怕是一棵樹,一座建築,亦或是一條溪流也好,但這裏什麽也沒有。


    宋枕遙伸手按在自己手腕上,使勁兒一掐。


    疼!


    可是夢完全沒有醒來的跡象。


    宋枕遙又試了幾次,依然沒有變化。


    看來這個夢是沒那麽容易醒了。


    宋枕遙想著,這個夢來的奇怪,難不成是和潘方給自己的那塊胭脂血有什麽聯係?


    手頭信息太少,再琢磨也琢磨不出什麽。


    於是宋枕遙嚐試著往前走去。


    似乎是走了許久,但宋枕遙也依舊處於一片白茫茫之中。


    但令宋枕遙最感覺奇怪的,是自己身上竟然沒有任何反應。


    明明走了很遠的路,腿卻一點也不酸。


    身上會痛,但沒有運動過後的酸痛感。


    宋枕遙不由得開始數自己走過的步數。


    人走1萬步,大約要1個半小時左右。


    宋枕遙滿打滿算,自己剛才至少走了3000步,也就是半個小時左右。


    現在似乎是沒有了辦法,宋枕遙坐在了地上。


    地上也是白茫茫的一片,宋枕遙嚐試過靠近地表,但摸到的不是泥土,也不是水泥,更像是某種虛無縹緲,但又涼颼颼的東西。


    坐在身,靜下心,宋枕遙再次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那個聲音從自己剛進入這個奇怪的夢裏就存在,隻是自己怎樣都聽不清。


    在這裏迷茫了有半個小時,不得不嚐試再聽一聽。


    可這次,她能感覺到聲音變得清晰多了。


    難不成是因為自己在這裏待久了,然後……


    宋枕遙也想不通。


    “當你第一次來到這裏,我給你財富萬千,你可願意?”


    這句話輕飄飄地出現在宋枕遙耳邊。


    這個聲音是在和我對話?


    異常感充斥著宋枕遙的內心,她一時間不知道怎樣迴答,才是穩妥。


    於是她沒有答。


    聲音停頓了一會兒,繼續道。


    “我讓你一生無憂,無事輕鬆,你可願意?”


    宋枕遙繼續保沉默。


    “最珍藏的美酒,世界無人可品的美食,無人有眼緣可見一麵的奇景,天下獨一的美人,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


    那聲音幽幽道:“但凡事都有代價。”


    “我殺這世上一人作為代價,你可願意?”


    這句話一出,宋枕遙便明白了這個聲音的用意,它似乎在和自己做交易?


    “我殺你親朋最愛一人呢?你可願意?”


    “……”宋枕遙冷漠著沒有迴答。


    “我若想坑殺這世上千萬人呢?”


    “……”


    “若我想審判這世上每一個人的生死呢?”


    “……”


    從頭至尾,宋枕遙沒有做出任何的迴答。


    可那個聲音依然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眼,耳,鼻,舌,聲,意。”


    “美色奇物,見欲。”


    “貪美音讚言,聽欲。”


    “不舍香味,香欲。”


    “貪美食口快,味欲。”


    “貪舒適享受,觸欲。”


    “貪聲色,名利,恩愛,意欲。”


    “你的選擇,又是什麽?”


    誰沒有想過一夜暴富,或者各種被人敬仰,擁有他人所沒有才華?


    宋枕遙在年少時都想過。


    但這個信誓旦旦的聲音仿佛真的有實現這一切的魔力。


    宋枕遙的內心莫名地有一股衝動,幾乎催促著她,讓她的胸口和臉龐發熱。


    “我願意!我當然願意……”


    似乎在這個聲音前,人們隻要放棄自己的尊嚴,跪拜在地上,無限虔誠。


    就能輕易得到它所許諾的財富,美酒,美食,美人,才學,魅力,魄力,權威……


    宋枕遙的手指卻更加用力了,指甲嵌入到手心裏,血在指縫裏繞過一圈,又很快的流了下來。


    宋枕遙毫不猶豫地用痛感保持清醒,如果身邊有把刀。


    她早就會用刀割開自己的手臂。


    “不用懷疑,隻要你答應,這些東西我都會給你。”


    那個聲音迴蕩在這片空間裏,無數次在宋枕遙耳邊重複。


    “我隻殺這世上一人作為代價,你可願意?”聲音道。


    我願意。


    這就是宋枕遙的心聲,也是她會做出的迴答。


    宋枕遙從來不是聖人,損人利己在她這裏也未嚐不可。


    就像裝滿財富的阿裏巴巴大門,門口突然多了一條規矩。


    規矩上寫:開此門拿寶,世上將有一人枉死,需慎之又慎。


    可誰又能忍住不開那道大門。


    這道門甚至會開開關關,全天不得休息。


    潑天的利益是給你的,但代價是一個全然不認識的人死掉。


    有何不可?


    “我願意。”宋枕遙在聲音的引導下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於是聲音繼續問道。


    “我殺你親朋最愛一人呢?你可願意?”


    這個問題早就在曆史中得到了答案,親朋最愛,在皇位之前都可舍棄,在登皇位之後,甚至會防著這些親朋篡位,找機會處死發配邊疆。


    現代也是一樣,殺妻騙保雖不是常態,但人們的感情在利益麵前,早就不是什麽值得一提的東西。


    甚至為了圓一個謊,人們都能將屠刀對準自己的親朋愛人。


    在迴答第一個問題的時候,那個聲音就知道宋枕遙絕不是那種道德極高的聖人。


    而道德底線隻會一掉再掉。


    它的聲音裏甚至帶了一點竊喜。


    “我不願意。”宋枕遙平靜道。


    “我若想坑殺這世上千萬人呢?”


    “我不願意。”


    “若我想審判這世上每一個人的生死呢?”


    “我不願意。”


    宋枕遙的聲音似乎沒有什麽波動,好像這些迴答都是理所當然的。


    “當你願意以這世界上任意一人的生命換取你自己的輕鬆時,你就已經和好人這個標準離得太遠。”


    “既然如此,接下來的幾個問題,你當然可以迴答願意。”


    “殺一人。”


    “和殺哪一人?殺幾人?如何殺有何不同?”


    那個聲音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奇怪的迴答,來自一個低維世界的生物。


    在這個地方,要麽全是“願意”,要麽全是“不願意”。


    “願意”的是多數,“不願意”的千百年來才有幾個。


    而這樣的迴答,讓它從這麽多年機械化的沉寂裏醒來,發出了疑問。


    “我願意以任意一人生命換取這世間人人追求的東西,隻能說明我是一個凡人,我有欲望,我也希望不勞而獲。”


    宋枕遙的心聲在這片詭異的空間裏被牽引出來。


    “我不願意讓親朋的死為我鋪墊,因為我作為人天生自私,我舍不得身邊的人,我希望他們每個人都好,長命百歲,幸福安康,無論他們對我何如。”


    “殺千萬人,我不忍,我的確有著人類的一切劣根性,但我也有一顆能感受到千萬人傷悲的心,我也會為之難過,我更不會做出讓千萬人痛苦的決定。”


    “至於審判這世界上每一個人的生死,你沒有資格,哪怕古往今來,每一個隻手遮天的帝王都不能肆意踐踏人類的尊嚴和感情。”


    “我今天即使被殺死在這裏,我的答案也不會變,就算世界被奴役,被壓迫驅使,但我們中總會有人站起反抗。”


    “我們應該是誰,應該怎麽活著,卑劣或高尚,不需要任何人來下這個定義。”


    “無論你是誰,我們都不可能在靈魂和自由之上成為你的階下囚,你可以剝奪我們的生命,剝奪我們需要的一切,將我們驅逐。”


    “但一個人是否活著,取決於他的心,一顆自由搏動的心髒。”


    “我並不僵硬麻木。”


    “你也別再白費功夫。”


    宋枕遙平日裏埋藏在心裏的話,在此處被輕易地帶出。


    就像心裏百萬情緒,千萬堅定,宋枕遙也不會在言辭上表露。


    可就在此刻,四肢輕飄飄的。


    周遭像是有風,又像是有水,自己仿佛被展開,又被吹起。


    什麽都表露無疑。


    “……”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


    真是奇怪的人。


    底線不高,也似乎有往下墜落,墮落的可能。


    但這底線卻一直在同一個位置,任何旁人的教育,幹預都無法讓她改變,讓她更進一步變得自私,殘忍。


    她做到了成為自己,而不是在他人的言語,社會的氣氛下,不斷的,無限度地兼容自己。


    兼容過,但已經足夠了,不會再變了,她隻作為自己而存在。


    “你知道嗎?你這樣的不高尚,也不足夠低劣的人,哪裏也去不了。”


    “因為這裏隻有兩條路。”


    宋枕遙依舊站在原地,隻是一切的迷霧都在她麵前散開。


    自己似乎是站在一片空地上。


    這片空地竟像是雲彩。


    宋枕遙意識到這和雲彩很相似後,腳步就變得虛浮,連走一步都險些摔倒。


    那個聲音道:“你可以在這裏待一會兒,待會兒你就迴迴去。”


    “迴哪裏?”宋枕遙問,她發現這個聲音似乎能夠溝通。


    其實也不然,這個聲音也隻是和她多說了幾句,它已經三千年沒有這麽清醒過了。


    “迴人間。”


    宋枕遙終於慢慢地走到了平台的邊緣,試探著往下看去:“那這裏是哪裏?”


    “……”聲音停頓了一下,沒有迴答宋枕遙。


    但宋枕遙已經膽戰心驚了。


    這裏是比雲更高的地方,宋枕遙看見了一個四方的建築,像是一個長方體中間被掏空。


    等等。


    宋枕遙發現自己隻要想看,這建築的一切就在自己眼裏變得無限清晰,乃至360度無死角全方位的展示。


    憑借人的眼睛,哪裏能在看一個東西正麵的同時同時看到背麵?


    宋枕遙驚愕地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而這座建築放大再放大來看,更是分外熟悉。


    這是雁山大廈,朝市的標誌性建築,完全是寸土寸金的程度。


    宋枕遙意識到這點後,才明白自己難不成是在朝市上空。


    於是她道:“這裏是朝市上空?”


    “我怎麽不知道朝市上空的雲上,有這樣一片天地……”


    那個聲音悠悠道。


    “這裏可以是朝市上空,也可以任何地方。”


    宋枕遙幾乎立刻問道:“什麽意思?”


    “這裏是無向同天之地。”隨著聲音響起。


    地上的景象幾乎在轉瞬間變化千萬次,令宋枕遙眼花繚亂。


    “這個地方是不能被觀測到的,它既不屬於你們低維的人間界,也不屬於鬼神的國度……相當於一個過渡的地帶,獨立於這些維度之外。”


    宋枕遙接受了大量信息,但一時間還無法完全理解,於是隻能記住。


    “那你呢?你是誰?你不來自……人間吧?”


    宋枕遙很少用“人間”這個詞形容自己居住的地方,感覺還是有些拗口。


    “我當然不屬於人間。”


    “那這個……無向同天之地,這樣一片獨立的地方是用來做什麽的,它和你口中的低維度,高維度,人間界和鬼神界又有什麽關聯?”


    因為宋枕遙還沒到走的時候,那個聲音也道:“這是相當於橋梁,也不能說是橋梁,門?”


    “差不多是這樣的概念。”


    “門?”宋枕遙有點聽糊塗了,下意識地轉頭。


    卻在某一個瞬間看見了更高處。


    更高的地方有連綿不斷的雲氣,似乎連結成一條道路,而道路的盡頭……


    宋枕遙仰望更高的地方。


    門。


    那是門?


    宋枕遙無法置信,這一幕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眼底。


    她低頭正沉思著。


    卻看見低處,更遙遠的地方也有一條路。


    不過這條路滿是陰暗,隻是看見都覺得手腳冰涼,但眼神卻像是被鬼魅攝去,無法停止探尋的目光。


    路的盡頭也有一扇門。


    唯獨自己所在的這個平台,望眼欲穿,再無路可走。


    “上麵和下麵都有一扇門?”宋枕遙道“那兩扇門是通往哪裏?”


    聲音並沒有迴答。


    它半晌有點笑意地道:“本來你今天就隻有兩條路,就這兩扇門你必須要走一處,可是你是個例外。”


    “你甚至很古怪,你明明有很濃重的氣息,卻完全沒有異化的狀況。”


    “我在你一開始進入這個地方就覺得奇怪了,你本不該來到這裏。”


    “你說什麽?”宋枕遙道。


    “沒什麽,你還會來到這裏的,不止一次。”


    宋枕遙驚訝地聽著這個聲音繼續說道。


    “因為所有來這裏的人,他們的終點都是上麵的那扇門,或是下麵的那扇門,這是規矩,也是規則。”


    “但憑借你的迴答沒有進入任何一扇門的資格。”


    “沒有抵達終點的人,我們還會再見的。”


    “畢竟你真是怪透了,千億分之一的巧合。”


    聲音逐漸遠去,宋枕遙突然覺得胸口悶的厲害,忍不住捂住胸口半倒在地。


    眼前景象飛速離去,猶如過往雲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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