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玉鬱鬱寡歡,她臉貼著瓷磚,趴在陽台上一動不動。


    宋枕遙拿了本雜誌給她當擋板,防止她被風刮到城市的哪個角落裏,可晚玉依舊沉默。


    “我的腰斷了。”晚玉默默垂淚道。


    “會好的,去看醫生吧。”宋枕遙摸摸她。


    “不要。”晚玉翻了個身繼續曬太陽“我已經用我的能力修複腰部了,但因為如此今天以內可能都變不迴人樣了。”


    變不迴人樣?


    宋枕遙看著她,突然冒出一句:“你今天怎麽被西蘭花壓住的?”


    “……”晚玉哼了一聲。


    “西蘭花就是西蘭花,它內心險惡主動過來惹我!為了世界的和平和人類的團結,我勉強與邪惡的西蘭花一戰!誰料西蘭花用它的體重攻擊我,而我自然是沒有後撤的道理,畢竟退縮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小晚玉坐起來,慷慨激昂地揮動著短手。


    “小騙子。”宋枕遙內心裏一萬個無語。


    “你說變不迴人形就是不想正常吃飯吧?不喜歡西蘭花。”


    晚玉的神情非常嚴肅:“誰說的,我和西蘭花之間多有愛!”


    一邊虛假表演著,晚玉一邊在心裏罵著西蘭花。


    “要是我這個體態還能吃的話,我自然不會辜負西蘭花的美意。”


    這麽小的嘴看你咋把西蘭花塞進來?


    啊?看你咋塞?


    宋枕遙勾起了笑容。


    “我還是第一次做西蘭花榨汁呢。”


    深夜裏,宋枕遙睡熟,晚玉接到了一個電話。


    她鈴聲調的很小,根本吵不醒宋枕遙。


    此時晚玉已經變迴人的模樣,頭發披散著,有幾縷頭發在臉頰兩邊,顯得臉更加清減。


    晚玉走到客廳,接通了電話,電話那頭不說話,像是在等她先開口。


    “悅銘。”晚玉開了口,此時的她同白天截然不同,瞳色很深,發色也深,冷感的五官在月色下稍稍被磨平。


    “我這邊已經接到電話了,是宋枕遙她大伯打來的,說宋枕遙因為你和四支八門鬧翻了……”電話那頭很嘈雜,似乎在酒吧裏,女人搖晃著酒杯“很成功嘛,影,要不要出來喝一杯?”


    “事成之後吧。”晚玉道。


    “影,要不是我早就認識你,肯定會覺得你冷淡,嘛……我小時候就這樣覺得,你整個人都清冷,難以接近。”


    女人迴憶著往事,身旁的坐著一個健壯的男人,那是她的司機。


    “這迴兒你可算虧待了我,為了和宋枕遙拉近距離,要我拿了一出白蓮花的劇本,話說你真和她親了?嗯……不是親眼看到我還真覺得不真切,為了這出戲你犧牲還真大。”


    對於這個老相識,晚玉也知道她喝醉後話會多些,站在窗前也不打斷她,聽她絮絮叨叨。


    “影,小時候第一次見到你,我還以為你就隻是個漂亮姐姐,沒想到這麽有心機。”


    “從第一次見麵,到晚上故意和她一起睡,花了那麽多時間在她身上,哈哈”梁悅銘笑著。


    “集市的時候故意和她分開,篤定她放心不下會來找你,為此還自殘傷害自己,博取她的同情。”


    “吃飯,喝水,樣樣按她喜好,處處細心溫柔,別說是她了,光看你這張臉我都得迷糊。”梁悅銘把酒杯放在桌上。


    “影,你當真是鐵石心腸。”


    晚玉冷淡道:“劇本又不全是我寫的,你也添色了不少吧?”


    “辛苦你啦,影,計劃還剩最後幾步。”


    梁悅銘唇角露出笑容:“是時候該讓他們付出代價了。”


    晚玉眉頭微蹙:“嗯,我已經等的夠久了。”


    放下電話,晚玉坐在沙發上,她眼神空洞,一隻手斜放著。


    該覺得如釋重負嗎?


    晚玉喝了幾口冰水,進了房間。


    宋枕遙依舊睡著,在看到她的一瞬間晚玉感覺到了壓抑。


    極端的心理在一瞬間扭曲到極點。


    晚玉想要所有人都去死,傷害過她,奪走她所愛的人都要付出代價。


    是生命的代價。


    她根本不想當什麽神明,甚至學不會寬容忍讓。


    以神明身份複活的那一刻,她睜開了眼睛,內心裏早被無盡的絕望和痛苦侵占。


    可姐姐說會好好愛她,是她這份溫柔壓抑了她的絕望。


    如今呢?


    弱小的她在四支八門麵前,聽著他們高高在上的說明。


    “你的姐姐是墓地裏遊蕩的鬼魂,雖說她沒有殘害人,但她是鬼魂。”


    哦。


    “我們也是為了大家,隻有用她為餌料,才能吸引出她的同類和鬼王,隻要殺掉它們所有,這個世界和大家的幸福才能得到保障。”


    哦。


    晚玉說我懂了,那姐姐的屍體在哪。


    “在哪?那種鬼魂我們還要負責埋葬?她是壞種,劣種,畜牲……小孩。”


    哦。


    “你能理解我們的,對吧?她當時都被那些憤怒鬼魂包圍了,被撕咬的七零八落,剩下的一點血肉都爛在地裏,到處都是,不好收拾。”


    哦。


    晚玉說她知道了。


    她那麽的平靜,隻是因為當時弱小的她無法提起屠刀。


    這把刀懸在她的心裏,從1906年被告知真相的哪個雪天,從未有一天被忘卻。


    晚玉頹然地坐在椅子上,周圍漆黑一片,像是無盡的沼澤將她包圍。


    真討厭黑暗啊。


    在漢末被殺死的她,在地裏一直睜著眼,什麽也看不見,聲音也沒有。


    漢朝滅亡是在公元220年,千年孤寂,1870年才結束了這一遭。


    足足1650年不見天日。


    1870年的清朝,她在璣瓊野的廢土裏躺著,頭頂上是晴空,一時間流不出一滴眼淚。


    神啊,為何要給予我這樣的痛苦?


    晚玉起身,她又覺得口渴,口渴到頭暈目眩。


    “影……”宋枕遙揉著眼睛坐起來“還沒睡麽?”


    “……”晚玉迅速地調整了表情。


    可還是太過意外。


    這時候要說些什麽?


    她硬撐了一會兒,才問宋枕遙要不要一起喝點飲料。


    宋枕遙說好,穿上衣服去樓下24小時營業的商店。


    兩人一聲不吭。


    晚玉整個人都覺得不適,上了樓就把十幾罐啤酒開的七七八八。


    “喝吧。”晚玉喜歡高度數的就,對啤酒沒什麽特別愛好。


    宋枕遙先是喝了一口,冰的她直咳嗽,正想拿紙,晚玉已經遞了過來。


    兩人喝著酒,都是沉默不語,晚玉弄不明白一向溫柔的宋枕遙為什麽不對她說些什麽。


    她隻是全身哪裏都疼,也不去想,喝了啤酒又喝果酒,燒酒也是幾口悶。


    “影。”宋枕遙的臉上已經爬上紅暈“我有話和你說。”


    “當然。”晚玉看著她,細眉輕挑。


    “對不起。”


    晚玉臉色如常,隻是問她為什麽要道歉。


    “我什麽都沒能為你做到,不是嗎?”


    “我是不是根本就沒法理解影啊?”


    晚玉驚訝於宋枕遙對她情緒的捕捉,但她依舊淺淺淡淡地笑著。


    “喝多了吧,說什麽呢?小孩。”


    “我真的很差勁,嘴裏說著愛著你的一切,結果從始至終都離你很遠很遠。”


    “我對於影而言,沒有任何價值而言。”


    晚玉目光裏閃過一絲詫異,仗著燈火昏暗,也沒過於隱藏。


    “我隱藏了很多。”晚玉隨口道。


    宋枕遙端起啤酒罐抿了一口道:“我知道。”


    從來都知道。


    晚玉拿起起子,去了酒瓶的蓋子,窗簾開了大半,月色在酒水裏打轉,流光溢彩。


    仰頭喝了幾口,晚玉這才堪堪停下。


    “沒聽你提起過。”


    “嗯,因為我有自知之明。”宋枕遙向晚玉伸手,晚玉垂著眼簾遞給她手中的玻璃瓶。


    “我也許不是最適合你的人,也無法讓你敞開心扉,始終都明白這一點,又為何會為難你呢?”宋枕遙對著晚玉剛喝過的地方,小小的抿下一口。


    “……”晚玉想讓她不要喝多,但內心怪異的難受感卻製止了她,讓她依舊保持了觀望的態度。


    “影,在遇到你之前我沒有過這樣的恐懼,我怕你遇到更好的人,像梁悅銘那樣襯你心意的人。”


    晚玉轉眼不去看她。


    “影,你又不看我。”宋枕遙喝的有些多,一手扶著晚玉的臉,讓她不得不目視著自己。


    晚玉正覺得煩躁,迴過頭一看眼前人已是眼眸濕潤。


    換個說法,淚眼朦朧更勝。


    “……”一時間,晚玉覺得自己心髒的位置一陣刺痛。


    “我誰也比不過,在你心裏。”


    “你有好多朋友,有好多過往,甚至還有執念和欲望。”


    “我不能讓你一見鍾情,日久生情也不是我的專屬,我好想和你細水長流。”


    “可你不想,對不對?”


    “但我還是選擇包容。”


    “因為除了這一點,我沒有任何辦法讓你多看我一眼。”


    眼眸久違的酸澀感,簡直讓晚玉都招架不住。


    “我會放下的,如果你真的隻把我當普通朋友的話。”


    “但我會不甘心。”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你是我第一個喜歡的人,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我是動搖了嗎?晚玉顫抖地想躲開。


    晚玉總是不想承認,這種心情已經不止一次出現。


    宋枕遙看著她的時候,宋枕遙對她笑的時候。


    難道自己也會想要她嗎?


    真是糟糕透了。


    “我要吻你了。”宋枕遙抱著晚玉道“還請不要拒絕,這是最後一次了。”


    最後一次。


    過了這次你會徹底放下我麽?


    患得患失的感覺像是溺水,晚玉覺得無措又絕望。


    “走開。”晚玉咬著牙道。


    宋枕遙半跪在晚玉身上,和她對視著,眼眶又濕潤了。


    “嗯。”


    懸著的心,摔得粉碎。


    果然是她的答案。


    宋枕遙起身,淚水在臉頰上亮晶晶的。


    恍恍惚惚的過了很久,晚玉仍舊躺在沙發上。


    到底是為了什麽呀?


    明明是演戲,為什麽自己也會哭啊?


    最討厭這種感覺了,無力又自我厭棄。


    想起梁悅銘的叮囑,雖說梁悅銘認為晚玉有分寸,但也擔心她入戲。


    入戲嗎?


    可入戲的話真的會如此痛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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