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桃花源,大約是因為法陣加持的緣故,這一帶的霧氣分外濃鬱,五米開外的景象都有些模糊不清。


    姬元淩以重瞳看破虛妄,諸葛青璿手持巴掌大小的八陣圖仿品,二人全神貫注地探勘周圍的形與勢。


    法陣依形勢而建者居多,奪天地之造化以維持法陣的運轉,這座法陣自建立至今,少說也有五六百年的曆史了。


    山中可取勢,水中可取菁,雲中可取氣,這地方依山而傍水,又有濃重的霧氣,真可謂循陰陽之衍化,得山水之精神。


    二人勘探畢,迴到原地,姬元淩麵對眾人道:“情況我們已經大致掌握,接下來是研究破陣之法,我們會將需要用到的材料列出清單給你們,你們盡快備齊。”


    諸葛青璿接著道:“事先說好,我們兩家破陣有個前提,此次進入桃花源,隻為取物,不可妄殺,否則我們都將背負難以承受的因果,若你們答應,我們方可破陣,若是做不到,我們隻能就此罷手。”


    眾人一直看向崔崇久和司馬奕,等待二位掌權者表態。


    王府管家司馬奕埋怨道:“你們這些隱世家族,臭規矩還挺多,這世道無非是強者高高在上,弱者屈居人下,殺幾個人怎麽了,能有什麽大因果?不過,我此次奉命而來,隻為得到那件東西,至於其他,關我鳥事。”


    崔崇久陰陽怪氣道:“你們二位隻管破陣,其他的無需操心。”


    姬元淩和諸葛青璿相視一眼,而後冷哼一聲,齊齊轉身,“那我們隻有告辭了。”


    管家和崔崇久臉上閃過一抹厲色,隨即佯笑道:“你們兩大家族潔身自好,二位的要求,我們答應便是。”


    姬元淩和諸葛青璿停下腳步,姬元淩取出一麵黃銅古鏡,燦然道:“這是我姬家古寶虛空鏡仿品,既然大家認可我們的要求,那就對著鏡子發誓吧,隻要大家進入桃花源中遵守誓言,離開桃花源時誓言自動解除,若是有人違背誓言,隻要身在人界,我姬家虛空鏡本體,可突破空間限製誅殺其人。”


    這就是主宰一個朝代的隱世家族的底蘊。


    那些不久前還對二人懷有敵意和邪心的人,此刻嚇得冷汗長流。


    一刻鍾後,眾人紛紛對著鏡子發誓。崔崇久和管家的表情,猙獰中透著無奈。


    在姬家掌權的時代,萬邦來朝,妖魔歸化,奠定了八百年基業。


    而今改朝換代,浪花淘盡英雄,本以為姬家沒落了,沒想到其底蘊依然深不可測。


    這些隱世家族,習慣了與世無爭的生活,若他們眷戀權勢,憑借底蘊推翻現世朝廷輕而易舉。


    縱然是對著虛空鏡仿品,大家都無比鄭重,仿佛無形中時刻有一隻滅世之手高懸在他們的頭頂。


    姬元淩收起虛空鏡仿品,按照破陣需求開具材料清單。


    半刻鍾後,崔崇久和管家閱畢清單,交給下人去準備。


    後半夜,大家難得地放鬆下來,沿著小溪支起了八個篝火。


    大家按身份、族群圍坐在篝火旁邊,開始分發美食。


    一些異族修士即興表演,贏得聲聲喝彩。


    在數裏之遙的雲端,無頭蚩尤、牛身龍尾的九頭九嬰,以及十幾位大妖高立雲端。


    他們始終與下麵的百餘人保持足夠的距離。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先由那些人去廝殺,最後他們收取戰果就行。


    ……


    千裏之外的彭澤,縣令陶淵明將妻子翟氏遞過來的茶杯摔得粉碎。


    長子陶儼賣父求榮,將《桃花源記》《桃花源詩》獻給了朝廷,被朝廷授予殿中侍禦史的官職,官階正五品,比他這一縣之主還要‘有前途’。


    但是,這種前途是靠歪門邪道、阿諛巴結得來,他不以為榮、反以為恥。


    月夜下,陶淵明在院中漫步,暗自權衡時勢利弊。


    當他決定奔赴武陵郡的那一刻起,他的官運基本上就到盡頭了,加之違逆了閹宦崔崇久、荊州太守王奕等高官權臣的意願,往後的宦海生涯,已經沒有他的立足之地了。


    想到這裏,他連飲三杯烈酒,鋪宣揮毫,在紙上寫下飲酒二字,繼而筆走龍蛇,勢從天落,“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一詩既成,陶淵明心境豁然開朗,滿腹才情在烈酒的作用下被推向極致,他接著另取一紙,潑墨寫道:“餘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親故多勸餘為長吏,脫然有懷,求之靡途……”


    長達兩百四十餘字的序言,寫盡了處境、心境及撰文的緣由,情感醞釀達到巔峰。一片騷體長辭緩緩展開。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寫罷一詩一文,陶淵明快意十足,曆數幾十年為官點滴,不過今是昨非而已。


    安歸之誌已起,陶淵明趁著酒意,向朝廷寫下請辭文書。自任縣令至今,剛好八十三天,四十一歲的他,此生再不眷戀官場,隻是種豆南山、采菊東籬、尋章弄月、飲酒賦詩。


    自此,官場永無陶淵明,五柳先生舉世知。


    陶儼自從將《桃花源記》《桃花源詩》獻給朝廷,可謂官運亨通,頗有幾分禦前紅人的樣子,許多權貴豪門對其禮愛有加。


    ……


    在近百人圍著篝火娛樂進餐之時,雲杉獨自從包袱中取出烙餅和泉水,饒有滋味地吃了起來。


    今夜的風給人以微冷的感覺,就像雲杉此刻的心境,有驚慌、有怨怒、有無奈、更有一絲絲的恐懼。


    以前的他,家雖貧,但不至於缺衣少食,更有父母的庇護,可如今他不得不獨自去麵對那些形形色色的人。


    這段時間以來,發生了許多的事情,遠遠超出了他這個年紀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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