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覺得站在門口太過紮眼,便坐了迴去。


    街道上遊山玩水的世家子弟不多,多是行色匆匆的勞碌人。


    曹昂慢悠悠喝著還剩下半壇的仙家酒水,尋常山下白銀加價都不一定能買來一壇,剛好趁著沒人打擾,仔細想一想理順一些事情。


    蔡三娘想說的那句話,曹昂通過三次詢問得到的三個答案,就能猜出個大概,無關男女之事,婦人應該是想說一句,襄陽城內沒有聖品修士。


    一句話包含了三層意思,當然如果曹昂不願多想,那麽一句話真的就隻是一句話而已。


    既然襄陽城內沒有聖品修士,那麽來到襄陽城中的曹氏嫡子曹昂,以及隨之而來曹氏一族長輩,隻當遊玩山水享享人間樂事,又是否願意做那投桃送禮之事?


    第二層的意思,則是襄陽城內沒有聖品修士,那麽如果曹昂若是在襄陽城內出現了意外,無論說理還是報仇雪恨,跟我荊州州牧大人有什麽關係?


    一州之治所,距離曹氏老家許昌也不算遠,官道千裏之路,一支勁旅約莫一旬的時日,可對於山上修士來說,千百裏的距離,不過是上山下山的距離。


    所以荊州牧劉表的意思便不再委婉含蓄了,襄陽城內沒有一位聖境修士,那麽大漢司空曹操是否願意將目光放得長遠一些,不要在意眼前這點得失,盡管收複北麵失地,為大劉家保境安民,最好能保荊州一州之地風調雨順百姓安康,十年可否?


    至於第三層意思,既然襄陽城內連一個聖品修士都沒有,若是將來奉天子之命,南下荊襄之際,能否看在與山上修士毫無來往的份上,荊州境內數得上名號的世家大族饒上幾分?


    一次試探,一箭三雕。


    曹昂放下酒碗,怔怔出神,自己被人當成棋子,擱放在棋盤上任人擺布,結果一直挺樂嗬的,就像被人賣掉了還要替人數錢。


    這種奇怪感受讓曹昂心情黯然幾分,既然入了天下大事,又有什麽不能交易的呢?


    也許這就是曹操借著劉表之手,想要告訴自己的一個事實。


    大漢司空,曹操嫡子的身份很很尊貴很了不起?


    比之天下十三州又當如何?


    不過一想到軍師大人蔡瑁想方設法,單單是為了告訴他荊州刺史府與儒家學宮關係密切,曹昂便樂嗬起來,未來幾日見到蔡瑁大人,可不會像之前那般客氣委婉了。


    什麽蔡氏一族與儒家學宮韓聖人謀劃大事,分明是荊州劉表與學宮合謀一處!


    蔡瑁展示出的那幅堪輿圖,圖上內容倒不至於是假的,隻不過需要反過來聽才對。


    處心積慮,冒死說出這些個消息,荊州軍師大人可真是一副俠肝義膽,忠心耿耿,當之無愧的大漢忠臣……曹昂打定主意,再見到蔡瑁,定要好好讓襄陽城見識一下,什麽叫天底下最大的公子紈絝。


    曹昂忽然一拍額頭,記起蔡瑁送給他的那個小戒物素雅玉牌,莫不是玉牌禁製得曹操才能解開?


    看來蔡瑁熟讀兵書,深諳兵事,為了傳遞一個消息,能夠謀劃這麽深遠的事情,而且還是在我來到襄陽城第二天……曹昂忍住笑意,從袖子裏掏出一顆鑲金銅錢,擺放在桌子上。


    建安通寶四個古篆金字刻在正麵。


    他打算沉凝心神,進入“太虛幻境”內學一學卜筮技能的推衍演算的其他隱蔽方法,以後遇到事情,總不能當著外人的麵,拋出銅錢進行卜筮。


    自打入了襄陽城後,唯一的好消息可能就是遇見了任俠使義的太史慈,除此外被人幾番算計,神不知鬼不覺的,直到事後複盤思量,才會驚起一身冷汗。


    蔡瑁冒著風險,趕在荊州大人物察覺他曹昂之前,帶著他逛了一圈仙家集會,何嚐不是在用蔡瑁的方式告訴整座襄陽城,他曹昂是儒家學宮聖人嫡傳弟子。


    隻不過曹昂卻因為心中殺意過重,沒跟著蔡瑁去往江邊那座鸛鶴樓,不然昨夜那位半隻腳踏入聖品的修士,隻會找他曹昂敘舊儒家學宮事,確認一二。


    “自己蠢,怨不得別人。”曹重重歎了口氣,聽說酒能醉人?可若是人不自醉,酒安能醉人?


    一條伏線終於拎了出來。


    軍師大人蔡瑁第一個入局,先從蔡三娘那裏得知有年輕男子佩戴平安無事牌入城,見過一麵後便確認了曹昂的真實身份,而後為了避免與荊州大族衝突,避免幕後之人暗中對他下手,特意領著曹昂逛了一圈修士集會,等於是向荊州所有消息靈通的世家大族,說出了曹昂儒家聖人弟子的身份,也許之後蔡瑁又向州牧劉表說出了部分真相,荊州幾位大人物也都知道了曹昂的真實身份。


    不過因為蔡瑁一次“誤打誤撞”,荊州世家大族無論有什麽想法,也隻能默認曹昂儒家聖人弟子的這個身份,於是也就有了蔡三娘的一次試探。


    荊州目前安穩無憂,急著做“家賊”的人,可就要掂量下鎮南將軍四個字的分量。


    試探裏同樣藏著劉表的小心思,一是想要試探曹昂是否真如傳聞一般,胸無大誌紈絝敗家子,二則是對荊州幾個世家大族有個交代。


    也許還有第三種心思,與劉表無關,蔡瑁想要借三娘拉近與曹氏的關係,誰叫當年在鴻門宴之前那夜,高祖都要和別人結成親家,才會大難不死,可能隻有姻親關係還算牢靠些。


    “所以說儒家聖人弟子的身份,我可以繼續使用,不過需要注意真正的儒家學子……”


    “都是一群千年老狐狸,招唿都不打,盡欺負一個小輩,但凡給我一個眼神暗示,也不至於鬧成笑話……”


    “小院子裏的五品修士,又是一起沒有頭緒的刺殺……”


    曹昂揉了揉眉心,決定如果再完成神秘麵板內的任務,獲得一顆星石,那就再刷新一次技能頁麵。


    三個技能,隻有炎劍技能差強人意,可這次被人隨手算計了一次後,炎劍技能遠遠達不到曹昂心中那個標準。


    哪怕是一個卓越技能。


    閉上眼睛,曹昂清空所有心思,從無事牌中掏出玉骨折扇,給自己扇著風,愁從心起:


    “我寄愁心與明月,隨君直到襄樊西……”


    突然,曹昂睜開眼睛。


    身前站著一位頭戴冪籬的女子,婦人打扮,身姿消瘦,看不清容貌。


    大白天見鬼了,要身段沒個身段,要臉蛋沒個臉蛋,帶著黑色頭套專門嚇人,咋個不去刺史府裝神弄鬼呢……腹誹一句,曹昂抬起手道:


    “小娘子打住,本公子是個正經人。”


    “有事找店裏小二去,公子我在這裏散心,就別打擾了。”


    女子笑了笑,嗓音柔柔的,宛如江南水鄉裏,剛走下流水小橋的那份暖陽春意。


    “冒犯了公子,抱歉抱歉,我來找三娘,小哥兒知道人在哪裏嗎?”


    當然知道,已經被扒光了衣服扔在屋子裏麵,等個一兩天就能走出來……曹昂故意等了片刻,若有所思般說道:


    “不清楚,聽說三娘出去有急事,姑娘沒事的話,別在這裏擾了清淨。”


    女子哦一聲,拖長尾音,雙手輕輕一拍:


    “小哥兒下次說謊之前,一定要記得眼睛看著別人噢,不然出門在外,很容易吃虧的。”


    “是嗎,還有這種說法?”曹昂瞥了幾眼女子的容貌,因為黑色冪籬的緣故,什麽都沒看出來,“姑娘已為人婦了?不知哪位君子有如此鴻福,能夠與姑娘白首一生。”


    頭戴冪籬的女子搖頭笑道:


    “我看小哥人好心善,提醒一句,在外麵可千萬別這麽問女孩子,何止是冒犯呀,如果女孩子記下了仇,過了十餘年還會記在心上。”


    “挺好的,能讓一個女子記住我十幾年,哪怕不是一輩子,哪怕被人打一頓,也是值得的。”曹昂嗬嗬笑道。


    “可這樣的話,要是被打死了怎麽辦呢?”女子笑問道。


    曹昂一拍折扇,一本正經道:


    “寧可枝頭抱香死,也不願跌落仙子姐姐們的心頭。”


    女子無聲咀嚼了前麵七個字,默然一小會兒,好奇問道:


    “既然你不是個好色之徒,為什麽偏要學著這種油腔舌調,故意扮一個讓人心生討厭的好色之人呢?”


    手中玉骨折扇橫在胸前,曹昂微笑道: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頭戴冪籬的女子驀然笑道:


    “我知道了,你是害怕別人喜歡你,對不對?”


    “看你年紀輕輕的,身上陽氣卻少的可憐,嗯,縱情聲色至少在女人肚皮上趴了三五年了,難道是與你自幼相熟的女孩子遭遇了意外?不應該呀,你小時候是不是被哪個姐姐給誘惑過,嚐到了男歡女愛雲雨滋味後,心境受到了極大的影響,從此就一發不可收拾,控製不住自己要去找些姐姐妹妹?”


    “現在開始走武道練拳了,應該是知道了自身資質不行,文道走不通?可惜早年享福的後遺症出現,本就是斷頭小路的武道這下也走不通了,如何是好呢?”


    曹昂從平安無事牌中取出一顆鑲金銅錢,神色自然道:


    “就算文道、武道走通了,飛升又如何?”


    “本質上與凡夫俗子有何不同?不過是匹夫爭鬥,免冠徒跣,搶奪靈氣法寶,伏屍二人,流血五步。”


    “夫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當學萬人敵!”


    冪籬女子嗬了一聲,坐在曹昂對麵,雙指並攏點了點心口:


    “你自己信嗎?”


    女子摘下冪籬,露出容顏,右手一晃,桌子上頓時多出一隻白碗,沒跟曹昂客氣什麽,拿起那壇仙家酒釀就給自己倒了一碗。


    曹昂直直盯著女子,還有那一頭極為顯眼的金黃色頭發。


    這麽巧?


    我就是隨便找了一個有點眼緣的客棧,運氣不要這麽好……怎麽和書上寫的不一樣?黃承彥說過自家女兒除了才學別無他物,野史傳聞倒是個絕色女子,可這個女人,除了一雙極為動人的眼眸外,好像沒剩下了什麽了……曹昂以玉骨折扇抵住額頭,使勁打量著女子一頭金黃色的頭發,倒是顯得女子飄逸出塵,不似人間常人。


    “你認識我?”


    “我從未見過你才對,難道我爹有跟你談過我?”


    曹昂喝了口酒,了無滋味,起身便要離開這裏,至於眼前女子是不是黃月英,關他何事,要找的是那條臥龍,又不是他妻子。


    而且這客棧風水絕對有問題,要是他繼續待下去,說不定就要碰到某位偶然出遊的儒家聖人。


    “小哥兒且停步,三娘哪兒去了還沒說呢。”金發女子站起身,飄然立在曹昂身前,笑嗬嗬望著對方。


    曹昂無奈道:


    “姑娘已經嫁作他人婦,孤男寡女留在一處喝酒,傳出去容易壞了姑娘的名聲。”


    “你不是儒家學子,”女子目光掃了一眼那塊青色玉佩,眼眸一亮,凝視著一襲白衣道,“你是,曹昂?”


    “……”曹昂呆立無言,這也行?


    一共聊了沒幾句話,能得到什麽信息?一塊青色玉佩就一定要是儒家學宮的平安無事牌?就不能是其他東西嗎?袁紹家的幾位公子哥容貌不也差,為什麽一口認定我就是曹昂?


    難道這女人是山上修士,掌握了一種卜筮方法,能夠幫助她找出真相?


    還是真的智力超群,才智過人,僅憑著蛛絲馬跡就能推斷出我的真實身份?


    念頭不斷閃動,曹昂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保持著沉默。


    金發女子笑意盈盈:


    “現在我們能坐下談談了,曹公子?”


    “不能。”曹昂猶豫了一下,還是做出拒絕。


    因為他記起建安二年這個時候,諸葛亮還未及冠,又怎麽會與黃月英成親。


    “突然想起家裏有一件急事,姑娘有事問客棧裏麵的店小二,蔡三娘出門去了,今日說不定會迴來,等著便是”


    話還沒說完,曹昂就用上了八品武夫的那一口真氣,疾步逃也似地離開客棧。


    女子望著被她說穿真實身份的男子,身影一閃,下一刻便突然出現在曹昂身前,輕輕伸手一推,便將他推到了桌前。


    “曹昂,曹自修,風靈玉秀,神情俊朗,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對了,我叫黃月英,你應該早就知道了。”


    女子輕輕拍手,向前一步落下,下一瞬便來到曹昂身前,重新坐了下來,抬起一隻白碗,笑道:


    “聽說你跟太後關係不錯?難怪會挑中三娘,你趕快把三娘還迴來,我告訴你一件關於你的至關重要的事情,怎麽樣?”


    “我不清楚你說的三娘在哪裏。”曹昂搖頭否認,現在蔡三娘正躺在屋子裏光著身子,這要是被人看到了,不如拿塊豆腐撞死自己。


    默算著無雙技能的冷卻時間,至少需要一個時辰,曹昂想了想道:


    “有一點你放心,蔡三娘沒有生命危險,這一點若是不信,你可以去問州牧劉表,你們沾親帶故的,見一麵不困難。”


    “言盡於此,如果月英姑娘還想阻攔我離開,那麽別怪刀劍無眼。”


    “是嗎?”黃月英手掌向下一按,天地頓時一變,兩人來到一處黃沙風卷之地,蒼涼荒寂。


    極遠處更是有一輪明月皎然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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