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白玉如意、一身仙氣道袍的老真人撫掌大笑不已,倒不是覺得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而是現在的年輕人真不比他那一代的年輕人了,擱在往常年輕那會兒,這小輩早就腦袋搬家了。


    太平盛世裏山上修士間廝殺便沒了?往前推上一甲子,那會兒能在天下前十人榜單上出現的人物,無一不是大氣運大造化之人物,哪裏能像現在這樣一半都是水分?


    幾個老不死的將死不死,半截身體入了土,年輕小輩沒幾個運道好的,多是早早夭折在登山成仙路上,若非那場天大的變故,引起接二連三的意外,怎會讓天底下的修士武夫青黃不接。


    老真人看著這個資質根骨運勢都不錯的年輕人,有些惋惜,沒見過山巔上的風景,永遠都不會明白仙人二字的分量。


    曹昂將那把玉骨折扇放迴平安無事牌中,摩梭著指尖那顆鑲金銅錢,可惜,幕後之人藏得太深,竟然隻找到了襄陽城中的那位。


    哪怕已經算計到了他頭上,但卜筮技能卻還是因為掌握的信息不全麵而卜筮失敗。


    這就意味著,幕後之人,從未親自入局過。


    不過能讓一腳踩入聖品的老修士心甘情願趕到襄陽城,欺負一個小輩,幕後之人實力、勢力可想而知。


    “這個石頭做成的小鏡子,該不會有著某種神通吧?”


    曹昂指著石桌上那件流光溢彩的靈器,故作恍然狀:


    “難道是我剛剛隻要答應了老先生,說出願意跟老先生登山修道,做那不記名弟子,這石頭鏡子就會將我身體魂魄全部吞噬進去?”


    “如此兇狠歹毒的手段,沒想到你個道貌岸然的老道,是半分聽不進儒家聖人教誨。”


    曹昂突然站起身,手中多了一把與他心意相通的斬名長刀,橫放在肩頭上。


    老真人搖頭歎息一聲,似在惋惜有這等資質的年輕人行事竟會如此莽撞,真是白白浪費了一片真心。


    無怪乎卦象得出的讖語是一句,也無明月,辜負真心。


    “年輕人,現在所擁有的,不過是依靠在家族巨樹之下,要活得久,才能笑到最後。”老真人看都不看那把長刀,隻屈指一彈,空中頓時形成了一顆靈氣水珠,直奔長刀刀身而去。


    鏗!


    長刀斬名被老真人隨手一擊彈落在地上。


    曹昂揉著手腕,心念微動,斬名長刀瞬間拔刀出鞘,煞氣壓重了整座小院子:


    “這就是聖品修為?”


    “年輕人真打算了對我一個老家夥動手?”老真人笑眯起眼睛,望著口氣極大的白衣男子道,“真當著儒家學宮的君子賢人身份這麽好用?”


    “那是當然,”曹昂握起斬名長刀,眼眸中似有星辰閃爍,“若非我這君子的身份,牛鼻子老道能在這裏閑聊上半天,不就為了試探我到底是不是儒家子弟。”


    老真人終於抬起頭,輕輕哦了一聲:


    “小兄弟說說看,我是怎麽個試探?”


    曹昂笑了笑,舉起長刀,刀尖指向裝模做樣的老道士:


    “怎麽,陰陽家的老東西,出門沒翻翻黃曆?”


    “就這麽趕著投胎,要為賈詡這廝報仇雪恨?”


    一身衣物毛發皆是雪白的老道士聞言微微一笑,倒上一杯仙家酒釀,將酒杯放在身前:


    “給你一個機會,活命的機會,在我喝完這杯酒之前,說說看是如何察覺出問題,也許我心情不錯,能放過你這後輩的性命。”


    “你也配?”曹昂嗤笑一聲,“真當自己半隻腳踏進聖品就無敵了?”


    老真人奇了個怪,側頭認真打量起這個白衣年輕人,腰間一塊平安無事牌,可以擋住聖人修士武夫的一擊,但那也是一擊而已,一擊過後定然會破碎成無數浩然氣,哪來的狗膽在這張狂大叫不已?


    難不成這塊平安無事牌與儒家某位聖人心意相通?


    可人都死上一百次,那儒家聖人能從學宮裏趕來?


    還是身上那件白袍?差不離了,仗著是山巔上品秩接近半神兵的法袍,故意如此作為,真當半隻腳踏入聖人的修士打不碎這件法袍?


    老真人放下酒杯,站起身,一揮袖子,整個小院子似乎被一座神仙難破的牢籠天地覆蓋住。


    “子衿,退後。”曹昂反持長刀,與這個有賊心沒賊膽的老道士怒道,“老道真不怕事後被我先生找上門?我儒家子弟,出門有聖人庇護,你別得意太久!”


    老真人放聲大笑,懷中白玉如意無風漂浮起來:


    “我給過你三次機會,自己不珍惜這條命,怪別人?”


    “放心好了,在這座隱秘天地裏,別說儒家學宮的那幾位聖人,就算是曆史上曾飛升登仙的大人物,也找不出蛛絲馬跡。”


    “就算你是儒家學宮的君子,今夜又能如何,不過年輕人你說錯了一點,我和賈詡雖然認識,但關係遠沒有好到替他出手教訓儒家門生。”


    子衿轉瞬來到曹昂身邊,岸且長劍在手:


    “等下我找機會打破這座封閉小天地,公子看準時機逃出去。”


    曹昂掂量一番手中的斬名長刀,盯著老道士,問道:


    “然後呢,你死我活?”


    子衿默然無語,對此一天早有預料。


    “行了,躲我身後去,一個五品修士而已。”曹昂收斂笑意,將斬名長刀釘入地麵,沒著急動手,抱拳致歉道,“方才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老先生,望老先生看在與我儒家聖人論道的份上,放我二人離去。”


    須發皆白的老真人淡然道:


    “既然不小心得罪了,那就拿命償還好了。”


    而後又望向年輕人身後的青衣女子道:


    “你這女娃體魄不錯,待會饒你一命,收了你,以後隨我登山做個女婢。”


    “老先生真要不死不休?”曹昂扯了扯嘴角道,“若我身死道消,先生定會為我翻找遍整座襄陽城,老先生這麽有把握,莫非是和荊州州牧劉表勾結在一塊了?”


    “你這後輩,狠話說了那麽多,軟話也沒剩下多少,何來這麽多問題,等拘了你的魂魄之後,點了魂燈,到時候慢慢再說。”老真人閑庭信步一般,隨意落在三步,這座隱秘小天地內便有三輪大日淩空。


    似要煉殺萬物。


    “等等!”


    曹昂舉起雙手,往前走了幾步,等到距離老真人隻剩下不到一丈的距離,停了下來:


    “老先生方才不是問我是如何看穿身份的?我現在就說,反正都要被打死,不急這一時半會的。”


    一身雪白的老真人氣態果真不俗,單手負後,望著年輕男子笑道:


    “想說就說是了,省得死後沒地方說去。”


    曹昂輕咳一聲,醞釀措辭道:


    “第一次對老先生起疑心,是因為那句與我稷下學宮亞聖一脈的聖人坐而論道,時間對不上,這麽大的事情,小子作為後聖一脈嫡傳弟子,絕不可能錯過這樣的消息,所以根本不存在論道這迴事,這隻是老先生試探我身份手段而已。”


    “如果當時我要是說出奇怪的話語,又或者沉默下來,沒有質疑其中問題,恐怕現在我已經是以鬼魂的姿態在和老先生對話了吧?”


    老真人撫須微笑不語,不過點了點頭,確實是有此打算。


    “第二次嘛,是聽見老先生故意取出那件仙家重寶,要收我登山修道做一個不記名弟子?”


    老真人似乎終於有了點交流的興致,微微點頭道:


    “不錯,如果你沒有將那塊無事牌拿出來,你會死,這個女娃也會重傷。”


    “是因為那件仙家重寶的本命神通?”曹昂順勢問道。


    “告訴你這後輩也無妨,將死之人,說出來讓你二人徹底死心,”老真人伸出一個手指,遙遙點了下浮在空中的石鏡,石鏡頓時如明月流轉熒光,“這太明鏡其中的一種神通便是,隻要你在石鏡前答應了一件事情,神魄就會自然而然被太明鏡乘虛而入,等到了一刻鍾之後,徹底淪為一具無魂無魄的傀儡。”


    “到那時,隻要老先生有問,我就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曹昂問道。


    老真人點點頭,沒再細說下去:


    “說說還有沒有第三次察覺到不對,如果這就沒有了,那就送你去地府。”


    曹昂扶住額頭,想了許久才說道:


    “第三次是老先生伸手拍了那頭白鹿幾下,如果老先生真要是誠心誠意收我做不記名弟子,不該有此動作才對。”


    “哦?”老真人眯眼而笑,“這是個什麽說法?”


    我怎麽知道是什麽說法,明明就是先知道了答案,隨後胡謅出解釋,可不得編出個一二三……曹昂嘴角微動,岔開話題道:


    “晚輩十分好奇的幾個問題,希望老先生在我死之前,能夠解惑一二。”


    不給老道士拒絕的時間,曹昂開口詢問道:


    “老先生究竟為何要來殺我?我自問在確認了老先生有殺意之後,才出言不遜故意得罪老先生,希望能夠有機會逃脫出去,在此之前,應該沒有得罪過老先生吧?”


    老真人沉默片刻,似乎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給出那個真相:


    “罷了,既然你有此問,給你答案便是。”


    曹昂心中罵了句娘,終於等到這句話了,無言低頭,重重抱拳。


    “不過這個答案我無法說出口,就算說出來了,你也無法聽見,聖人氣象,不親自見過,才會覺得與山上修士也無兩樣。”一身雪白的老真人微微搖頭。


    說出來我也無法聽見,也就是說,藏在幕後的那個人,是聖人,還是聖品修士?


    曹昂眸光閃爍,心中多出許多猜測。


    “好了,說了這麽多,倒也口渴,現在送你上路,然後抹掉這女娃的記憶,安心做好女婢,日後若有機會,尋得道門雙修之法,給你一個登山成仙的機會便是。”


    老真人目光掃過年輕人身旁的青衣女子,沉寂多年的心頭莫名有些炙熱,不再跟兩個小輩廢話什麽,抬手輕輕一揮,小天地內風雲突變。


    電閃雷鳴,有數位金甲神人乘坐雲出現,手持滾滾天雷,就要轟殺宵小仇讎金甲神人之後,無數天兵天將提刀縱馬轉瞬而至。


    黑雲壓城城欲摧。


    “聖人法相,幾近天地顯化。”子衿輕聲給曹昂解釋道,“這個道士距離聖品還差很多,估計聊這麽多是為了加固這座小天地,打造出類似儒家書院那種聖人坐鎮天地,遮掩住天機。”


    “猜到了。”曹昂伸出右手,釘在地麵上的斬名長刀一瞬間迴到他的手中。


    一個老道士閑聊這麽長時間,無非就是想要徹底打殺儒家學宮的君子,必須做得滴水不漏,徹底隔絕出一座嶄新小天地,不能被君子的聖人先生找到蛛絲馬跡。


    那隻漂浮在空中的石頭鏡子,也許就有打造一座小天地的神通。


    曹昂越來越好奇,幕後之人到底是誰,敢殺一位儒家聖人的嫡傳弟子。


    難不成是他演戲太過了,被人幕後人察覺出真實身份?


    所以對方是衝著曹操嫡子曹昂這個身份來的,而非儒家學宮君子?


    這就難辦了,曹操仇人太多,隨便拎出一條理由,就夠曹氏一族滅個滿門,這樣找出幕後人,無異於大海撈針……曹昂見那一身雪白道袍的老道士沒有收手的意思,知道已經問不出什麽話來,凝神屏息,橫握住斬名長刀。


    剛剛掂量過長刀的重量,應該能撐得住無雙技能。


    曹昂一身氣勢驟然攀登而起。


    老真人眼皮陡然一顫,一股自從結出金丹便再未出現過的強烈危機湧現心頭。


    怎麽可能,一個八品武夫,一個七品武夫,會讓他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


    一身靈氣竟然會凝滯!


    老真人瞬間放棄欺近,僅憑著本名神通果斷棄了這具身體,以靈魂出竅姿態向上拔高幾十丈,舍棄了一切也要衝出這座徹底隔絕的小天地。


    隻是一抹驚人氣息衝霄而至,近乎璀璨迅猛,從老真人眉心穿過後,無視光陰阻隔,再次洞穿了出竅的神魂。


    無數神兵天將消散一空。


    轉瞬之間,天地為之清明。


    一隻石頭打磨成的鏡子跌落在地上,失去了絲絲縷縷的濃鬱光芒,鏡子表麵更是出現一道裂縫。


    站在院子裏的青衣女子站直身體,收斂拳意,不知為何,剛才會有種錯覺。


    隻要出拳,便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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