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諸君以為這篇文章如何?”


    曹操撫掌大笑,大抵望子成龍莫過於此。


    曹昂這小子幼年喪母,他就讓夫人親自養育;這小子不喜歡儒家學宮的繁瑣成規,他便親自登上名士許劭門外,請求送兒子來此拜師求學,那日他在大雪日立了足足一個時辰,才終於見到了許召一麵;曹昂說不喜歡習武,他便尋遍天下找來霸道真氣修煉方法,雖然曹子侑至今也才初入武道九品,但終究開始走上武學的路。


    點點滴滴迴憶浮現心頭,曹操大笑幾聲,又是連問山上仙師們此篇如何。


    堂內修士自然是讚不絕口,稱讚不止,有其子必有其父這樣的綿裏藏針的話語不時冒出幾句。


    掃了眼一群神色不一的山上修士,曹操又通讀了兩三遍,笑容漸消,搖了搖頭,頗有些不滿道:


    “此文少年英雄氣十足,鏗鏘暢達,瑰偉俊爽,然而就是典論用的隨意,也有不少地方,為了聲韻強行生搬硬造詞句,可惜,萬乘之才不足也。”


    “曹公說笑了,貴公子此文一出,別說是從今以後,再無人敢在南陽宛城作文寫詩,當今天下的文學體裁,都要為之一變啊。”南陽書院山長宋斂降不知什麽時候走了下來,微微拱手算是行禮。


    “此言差矣,我兒曹昂一介武夫,這篇文章不知從哪裏偷抄來的,宋山長切莫妄自菲薄,他日若是見到儒家那些高高在上埋頭聖賢書,不問民間疾苦的聖人,一定要如實相告啊。”曹操拉住宋斂降的手,一片真心相向。


    宋斂降眼皮一跳,什麽時候自己說過要向學宮聖人說起此這件事情?


    真是從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順著曹操的意思附和般安慰幾句,沒想到這廝竟別有圖謀。


    想來這賊廝又是為了學宮浩蕩文氣,當下不好迴絕,宋斂降臉色變了又變,隻好說道:


    “今日所見所聞,他日若有機會,定會懇請聖人評論一二。”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曹操哈哈一笑,這才鬆開雙手,將這天下久負盛名的宛城宣紙塞進中年儒士的手裏,上麵可都寫滿了少年天才的華美文辭。


    “今夜見得此篇,人生算大一暢事。”宋斂降收起宣紙,交給身後的賢人,平緩開口道,“不過,我等今日前來,是為了明公手中那根道德竹,小昂公子曾說,明公手中的道德竹收取自南海極地某位金丹修仙客。”


    “現在宴席已近尾聲,明公何不此刻拿出道德竹?”


    道德竹?


    曹操不明所以,盯著中年儒士看了一會,不過幾個唿吸間隙,他笑容不變道:


    “此時宴席正值高潮,宋山長就要離去,真是大煞風景,令修士們寒心啊。”


    “來來,諸位不覺得今夜宛城府空有此篇文章,卻無任何詩歌現世,豈不為人生憾事一件?”


    “這樣,我提議,選個高人出來,寫首詩……”


    曹操正說笑著,把酒賦詩,突然有一全身披著重甲的軍士來到他身邊,俯身貼耳說著些什麽。


    堂內修士們似乎每個人都在睜開耳朵,想要弄明白曹操在聽些什麽,對自身有無害處。


    離得這大漢司空距離近些的修士看得非常真切,方才儒家南陽書院山長正和曹操歡聲暢談,後者怎的忽然就同士兵們密謀些什麽,一股壓抑猜疑氣息襲來,如那滿城黑雲翻湧下的山雨欲來。


    “我就說今夜這曹操邀請的宴會就不該來!”一氣勢不俗的男修士低哼一聲,對著身邊那個姿色尚可的女修士低聲道,“你偏要說來看看曹家大公子是如何‘風靈玉秀,神情俊朗’,又是如何迷倒大漢太後上了龍床,現在好了,我們能不能走出宛城侯府都難說,曹賊此人最喜的就是你這種女人!”


    女修士嬌聲一笑:


    “可不是嘛,如果能被孟德大人看中,哪裏還需要跟你這種窮酸修士頓頓風餐露宿,朝不蔽夕的。”


    “你這女人,怎的如此……”男性修士手指連點,被女修士氣得啞口無言。


    宛城侯府正廳堂口,曹操聽完黑甲軍士的密報,嚴肅搖了搖頭。


    他招了下手,正要離開宛城侯府的時候,忽然想到些什麽似的,迴身一顧。


    宋斂降麵帶疑惑,不明白曹操為何突然就動了殺心,沒有任何遮掩,落在他這等中品修士眼中,眼前曹賊的殺氣好比雪中火焰,藏都藏不住。


    二樓角落。


    一直注意著堂下動靜的張繡此時麵色緊繃,他原想著能躲便躲,隻要熬到今夜淩晨就好,到時候新賬舊仇一起算去,但現在這曹賊顯然提前意識到不對,賈詡那邊,應該開始收子了吧?


    他緩緩起身,思索著該以何種方式脫身,要不要鬧得動靜大些,鬧得堂內山上修士全都亂成一團,自己好趁亂離去。


    張繡雙眼掃向堂內的眾多修士,卻倏地停在了一黑衣男子身上。


    “師弟?”


    …………


    府外。


    跳下絕影馬,曹昂囑咐了幾句青衣女子不要被人看到之類的話語,而後快步推開侯府側門,見中堂仍舊燈火通明,他心下長舒一口氣,終於是在宴席結束前趕到了。


    一直守在側門附近的虎賁親衛見自家公子迴來,忙圍上前來。


    “我離開多久?府內可有異常?”


    曹昂一邊任由親衛幫自己脫下夜行衣,換上貴公子的華貴錦衣,一邊輕聲詢問道。


    “午時三刻,公子離開半個多時辰了。”一親衛拱手遞來傳聞是漢室皇家天子專享的金白玉簪。


    還好,目前一切順利……曹昂平靜下來,手中突然多出一截道德竹。


    正是今夜從儒家書院拔出的那棵竹子!


    不等親衛換好衣物,曹昂別好玉簪,疾步向著府邸中堂行去。


    路過那塊據說從江南揚州一路輾轉才運到宛城的千斤花崗岩,他隱約聽見侯府圍牆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男聲。


    “今夜定要和典將軍喝個難解難分……”


    曹昂嘴角忽地抽動一下,招來身旁一還算機靈的披甲親衛,低聲交代他幾句:


    “這樣,這樣,然後那樣……”


    “聽明白了?”


    披甲執銳的鐵甲親衛肅重點頭,立即拱手離開。


    已經知道結局,可還有勇氣再來一次嗎?曹昂搖頭失笑,如果不是穿越在宛城,也許他會舒舒服服當個富家子弟,大漢天下讓曹操打去,自己躲在大後方許都坐享其成。


    女鬼,宛城,官渡之戰,還有赤壁,真是一刻無法停歇……感慨一句,他來到府邸中堂,見到一個意料之外的男人。


    曹操。


    恰好曹操轉身看來。


    四目對視,看著那雙吞吐宇宙之機的黑色眼睛,曹昂心中莫名多了幾分奇怪感受,微微失神,很快他便拱手行禮道:


    “父親。”


    曹操沒說話,揮手讓士兵離開。


    接著,他上下打量著自家親兒子,似乎要瞧出哪處不同,過了好一陣子才笑道:


    “子侑來了,剛好我念完你那篇文章,南陽書院的宋山長讚不絕口,正好我們琢磨著還差一首詩收尾,你來作一首?”


    作詩?我?現在我上哪給你現場抄襲一篇詩歌去……曹昂沒什麽好氣,當下直接推脫今夜操勞過度,腦子現在轉不過來:


    “今日身體不適,偶感風寒……”


    “既然小昂公子今日身體不舒服,那便算了,明公代為賦詩一首,他日史書上或許也能記載一段父子對酒當歌,傳為佳唱的故事。”


    鄒氏……曹昂心中嗬了一聲,這位替他開脫的美婦人,還真是把女人的水媚兒寫的淋漓盡致,不枉當朝聖天子逃難時那一句“此女隻應天上有”。


    曹操頓時哈哈大笑,轉身對著滿堂山上修道士道:


    “今日子侑身體不適,不願作詩,看來都是諸位給的誠意不夠啊。”


    “這樣吧,我出一枚仙靈錢,子侑也不要推脫了,為的就是讓這場宴席,千古傳唱下去,諸君打算出多少錢?”


    侯府中堂,一陣死寂。


    曹昂嘴巴微微張開,一時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來麵對。


    他沒想到曹操竟然敢當著百餘位山上修道士,強行要作詩“份子錢”,而且白嫖自己不說,反手就是大賺一筆。


    這份腦洞讓他親身見識到,這個精悍中年男人身上的奸雄本色。


    同樣沒想到這一出的,還有在場的所有修道士,一陣死寂之後,中堂內竊竊私語聲更甚。


    有不忿,有冷漠,還有其他種種,參雜其中,似乎所有山上修道士都在等一個契機,等待一個別人帶頭反抗的契機,他們就會立刻一擁而上,拔刀相向。


    “我出九百九十九枚建安通寶,望公子完成此篇文章,賦詩一首。”二樓青木色圍欄處,一俊俏書生探出身體,熱情招手。


    有了第一位宴席客人帶頭“起哄”,剩下的修士便沒了其他選擇,隻能選擇紛紛跟上,由不得他們不交錢,實在是擔心如果不出這錢,或許今夜就走不出宛城侯府。


    不少山上修士望著那俊俏書生恨恨咬牙,若是有的選擇,這賊生恐是第一個被眾多仙器法寶砸死。


    “……”


    曹昂嘴角微動,對那俊俏書生微笑著頷首致意。


    曹操倒是笑容滿麵,沒想到事情進展如此順利,還有好些手段沒用上去。


    很快他便從軍士處取來紙墨筆硯,親自放在白雲木四仙桌子上,研磨起來:


    “哈哈,子侑,別謙虛,諸位山上仙師可都等著呢!”


    “今日群賢畢至,相聚於南陽宛城府,傳聞此地曾有仙人乘鳳飛升,那就以‘鳳凰’二字起筆,韻腳嘛,隨意。”


    “子侑,不要過分謙讓。”


    謙讓你妹……寫詩寫詩,我要是開口一句月明星稀烏鵲南飛,你將來南下荊州,橫槊賦詩的時候念什麽……曹昂眉頭一挑,沒什麽表情地看了曹操一眼。


    瞧見這位精悍中年人眼神奇怪地看著自己,似乎在催促著,曹昂輕輕吐出一口氣,沒什麽好氣念道:


    “鳳凰台上鳳凰遊……”


    “鳳去台空江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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