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廠房在郊區,夜風清涼,四周空曠無人。


    被涼風一吹,徐學海腦子清醒了幾分,迴頭看了眼,走進黑暗裏。


    “老黃,我跟你說個事。”


    “有屁快放,無事掛機。什麽事?想幹迴老本行了?”


    “唉,不能好好說話啊,我就是想提醒你,最近可能有危險,注意安全。”


    “嗯?!知道了什麽?”


    “就是有個感覺,感覺很不好,我預計你百分之八十要出事,不是小事,是大事,有關生死的大事。”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長時間,老黃憤怒的咆哮起來:“感覺,女人第六感還是第七感,你特麽是多麽想我出事。”


    “不是,聽我說……”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徐學海無言,“多大的人了還那麽幼稚。”


    “到底是你幼稚還是我幼稚?”


    “好了好了,真是的,最近我的感覺很準,有可能是失憶帶來的負作用。”


    “哈,看來我也得去失憶一下。”


    “認真點老黃,注意安全。”徐學海誠懇說道。


    “……好吧,我認真,我不出門了,就在咖啡店裏窩著。”


    “對了。”想到另外一種可能,徐學海道:“去做個全身檢查,也可能是身體有病。”


    “……”老黃罵道:“特麽的,不出門身體會有病,出門又會出事,老子真難。”


    “一切小心。”徐學海準備掛掉電話時突然想起什麽:“等等,再問一個問題。”


    “怎麽那麽多問題。”


    “我以前是個什麽樣的殺手?”


    對麵沉默了很長時間,就當徐學海以為老黃不會迴答時,聲音響起:“排名第一的殺手,行了,既然不想再走以前的路,那就忘掉吧。”


    老黃主動掛斷了電話。


    徐學海默默收起電話,殺手還有排名?還是排名第一?


    難怪。


    他和紋龍青年那群人一動手才發現身體的強壯和本能強大的可怕,別說對方驚住了,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意識到身體的強壯,在離開廢棄廠房時,有那麽一刻為了永絕後患,他心裏對那批人真起了殺意,而在起殺意的時候,紋龍青年頭上的生死率瞬間飆升到了88%,這再次說明死亡率確實會因自己的決定而改變,不止變小,也能變大,當時他的心情很複雜,猜測自己這副身體極可能就是通過死亡率來進行殺手生涯的,死亡率從側麵也等同於殺死對方的機率。


    這很可怕。


    可以通過設計不同的刺殺手段,觀察死亡率的變化,以此來選擇最能成功的刺殺手段。


    有這麽一個作弊手段,排名第一也就理所當然了。


    徐學海在達都城郊走了大半夜才在清晨坐上了車,迴到了租住小屋。


    迴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拿出了破本子,然而令他驚訝的是破本子上沒有文字,第一頁空空蕩蕩,原本填滿整張紙重疊的文字全部不見了。


    他立即翻到了第二頁,第二頁的字……也變淡了。


    他恍然大悟,神奇的筆寫出來的字跡竟然有時間限製,不是永久保存的。


    好在第二頁還在。


    目光直接落到了最後。


    昏睡之前最後一個問題問的是“日記本在哪”。


    筆給了答案:床下。


    徐學海興奮地把床挪到了一邊,踢開床下些許雜物,蹲下仔仔細細地敲擊,廉價大理石地板返迴實實的聲音,沒有空響,也沒有活板。


    心有不甘的他來迴敲擊檢查地板半個小時終是失望,隻能再將床挪迴原處,喃喃道:“世風日下,連筆都會騙人了。”


    他沒有動用筆,大腦昏沉的感覺並不曾完全消失,他極不喜歡睜開眼時再次看到陌生的環境,不敢冒險再讓自己陷入昏睡中,不能接受那種不由掌控的命運。


    有些東西你信它沒有,你不信它又有。


    誰能保證自己再昏睡又出什麽事呢?


    ……


    ……


    一夜睡眠不足,徐學海仍準點到了學校。


    “沒有問題吧,我看你精神狀態還不太好,你可以請幾天假的。”孫玉堂很關心的問。


    徐學海開玩笑道:“要是帶薪休假我就請。”


    “作夢。”


    守門確實是件很枯燥的事,過了九點鍾進出校門的人就少了。


    徐學海無所事事,拿了張椅子坐在暖洋洋的陽光下,欣賞著偶爾路過的女大學生。


    還別說,翌旦大學的女大學生質量都挺高,極為養眼。


    正當他愜意享受人生時,最不想見的人來了。


    弘修文。


    學校安保部門沒幾個人不知道弘修文的,畢竟吃安全方麵的飯,多多少少會和執法部門打交道,弘修文名氣又極大,經常上新聞,一上新聞就是又破了一件大案、迷案,所以他們算是不止聽其名也是見其人了。


    孫玉堂以一種巴結的姿態接待,馬屁拍得啪啪響:“您真是不得了啊,幾分鍾的時間就抓到了真兇,我們兄弟佩服的要死,給咱們簽個名吧。”


    肖運和楊元龍也是點頭哈腰拿出筆記本。


    三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對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男人卑躬屈膝一副奴化模樣,徐學海直接投以鄙視,三男人翻白眼迴懟。


    弘修文帶著微笑爽快地簽上名字,“弘修文”三字簽得龍飛鳳舞,顯然是專門練過。


    孫玉堂他們臉都笑開了花,捧寶貝一樣。


    “你不要嗎?”弘修文似乎意猶未盡,“來來,要簽都一起簽了。”


    徐學海哭笑不得,從孫玉堂小本子上撕下一張紙,弘修文就在紙上簽下“世人皆醉我獨醒弘修文”十字。


    孫玉堂他們眼睛都直了。


    徐學海感覺卻是不好了,我特麽又沒要你搞區別對待,你要幹嘛?


    弘修文笑道:“陪我進校走走?”


    “想去哪?”


    “隨便逛逛。”


    徐學海想了想沒有拒絕,孫玉堂也點頭同意了他的離崗。


    倆人走在靜謐的校園小道,徐學海沿路描述校園美景,感慨人生美好,弘修文也不提來意,附和交流。


    倆人踏上了山路,在上課時間裏校園裏的小山沒有人,隻有準備過冬的鳥兒在忙碌著築巢,山間靜謐幽清,野花還在執拗的不肯離開,散發著淡淡清香,他們似乎都浸染在景色中,默不出聲的行走,至少徐學海真的沉浸進去。


    前世擁有大量財富的同時何曾靜下心去感受自然之美,人穿越到另一時空不代表精神上的疲乏就此消去,這也是他想平淡生活的原因。


    他的心神被景色所奪,不曾注意弘修文吊在身後直愣愣地觀察著他的背影。


    弘修文手中的那張背影照片是從監控視頻裏截出來的,但是視頻卻是印在腦子裏的,他很仔細的觀察,背影可以雷同,行走的姿態卻是難以改變的,他十分肯定兩者屬於同一個人。


    徐學海並沒有沉浸很長時間,事實上神遊物外的時間很短,不到一分鍾時間就迴過神來,感覺到弘修文就在身後,他沒有轉身也沒說話,繼續慢步前行。


    他猜到弘修文應該是在觀察自己背影,畢竟這事老黃提過,不過他沒有放在心上,世上背影相同者何止千千萬萬,沒什麽大不了,隻是他忽略了一點,或者說他肯定會忽略的一點,那就是行姿。


    每個人的行姿如同人的指紋都不會相同,有的區別大,有的看上去沒區別,但是在細微處仍有偏差。


    徐學海是穿越而來的,心中默認自己的習慣行姿和前世一樣,自然不會想到行姿並不受大腦自然支配,自然支配屬於身體的,也就是說自己的走路姿態和自己想像的並不同。


    這一點徐學海忽視了,可話說迴來,誰穿越過呢,沒有前人留下的經驗,徐學海再聰明也不會想到這些的。


    兩人一前一後走到山頂。


    徐學海迴頭,冰冷的槍口同時抵在了額頭上。


    弘修文略帶褐色的瞳仁冰冷狠厲,透著堅定不動搖的信念。


    徐學海心中一片冰冷,老黃說過一句不曾在意的話:大探長在判案過程中持有隨時開槍的權力。


    此時想起這句話,便知這句話裏隱藏著細思極恐的內容。


    該死的異世界法律。


    徐學海強自鎮靜:“大探長,您這是什麽意思?要殺我嗎?”


    “哦不好意思,剛才出神了,自然反應。”


    令徐學海出乎意料,弘修文立即收起了槍,神色坦然,微笑解釋:“最近在查一個案子,案子裏有個背影和你很相像,恍惚間以為有人要殺我,下意識掏出了槍,抱歉。”


    蹩腳的辯解,徐學海嘲諷道:“幸好你沒有直接開槍,那可真要冤死了。”


    弘修文笑道:“我還是有控製力的,哈哈,不說這了,說實話吧,今天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什麽事?”徐學海沒有好臉色,任誰突然被槍指著頭心情都不會好,更何況從昨晚開始,就有人試圖阻止他過平淡的生活。


    弘修文似乎不在意徐學海的態度,仍然微笑,“我在查陳寡婦死亡案,對了,案發地點就在咖啡店街對麵,所以你很可能是目擊證人,找你呢一是了解情況,二是最近壓力太大了,順道在校園裏放鬆放鬆。”


    “我幫不你了。”


    “嗬嗬,怎麽有抗拒情緒了,剛才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


    “不關剛才的事,我真幫不了你。”


    “這麽肯定?”


    “肯定。”


    “你都不知道我要問什麽……哦,我明白了,不問了。”弘修文想了想,說道:“上次在咖啡店裏看視頻,不小心聽到你們舅侄談話,你腦子裏有瘤子,是嗎?”


    徐學海點頭:“是。”當時果然在偷聽。


    “具體什麽時候失憶的,以前的事真想不起來了?”


    “11月25號,我……”徐學海頓住,忽然感覺對方眼神銳利的很,像要穿進自己的身體裏,一陣心煩,“我說大探長,這些都是我的個人隱私,問這些幹什麽,是,我失憶了,就在前幾天我失憶了,什麽都記不起來了,知道那是什麽感受嗎?我就像突然來到這個世界,什麽都是陌生的,什麽都不知道,我連自己有病也不知道,幸好還有一個手機,幸好還有一個親人,現在我所有的記憶都是老黃幫我迴憶的,我努力嚐試讓自己像個正常人,不停對自己說鎮定鎮定,你看到的一切都是該你知道的。但是你知不知道這樣的我很痛苦,你能不能不要再問了,我真的很痛苦很痛苦,我特麽都不知道還能活幾天,是不是我上輩子作孽太多,這輩子給我這麽大的懲罰,比死還難受。”


    說到後麵情緒激動,幾乎是吼出來的,他蹲下去掩麵痛哭,拚命地擠眼淚,感覺淚水止不住了,這才抬起頭,淚眼朦朧地說道:“算我求你了。”


    哭是假的,話其實是真誠的,發自內心的,包含著徐學海深層的真實想法:不管我的前身是不是犯了罪,如今的我已經和前身沒了任何關係,包括且不限於生活上的任何事和犯罪,既是比死還重的懲罰,也是新生的開始,請求你放過我。


    “好好,不問了,對不起。”弘修文被徐學海的突然暴發搞懵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是個極度理性但是缺乏感性的人,他不理解徐學海情緒為什麽突然失控,簡直莫名其妙,但隱隱感覺其中有不對的地方,哪裏不對又說不上來,心裏在對徐學海的側寫上又加了一筆:冷靜中帶點神經質。


    徐學海淚眼磅礴,悲傷道:“人生太晦暗了。”


    弘修文勸慰:“世界還是光明的。”


    他本著打棗子的心態來的,有棗沒棗打一竿再說,準備好的試探沒能繼續也不失望,因為他已經得到想要的,隻是很遺憾的是這小子失憶了,有些麻煩。


    看著徐學海悲痛欲絕的神情,弘修文心想裝過頭了,不過在離開時還是勸導了“情緒低落”的徐學海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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