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獄一如往日,陰暗,潮濕。


    尤其是在秋日,地底的大理寺獄更是有一種沒來由,自心底裏的寒冷。


    此時曹衝一身太子冠服,走在前麵,當然,在曹衝前麵,還是有不少宮中侍衛的。


    在曹衝身後,卞王後喬裝了一番,蒙著白紗,頭上戴著鬥笠,低著頭跟在曹衝後麵。


    在白紗之中,卞王後見到大理寺獄的環境,眉頭卻是緊緊的皺了起來。


    曹丕身份特殊,為了防止之前的事情再次發生,這次曹丕不僅被關在大理寺獄的最深處,守衛的人更直接是宮中禁衛,五步一哨,十步一崗,就算是有心人想要對曹丕下手,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走了有一段路程,曹丕被關押之處也是顯露出來的。


    曹衝輕言將看守的禁衛叫喚出去,隻餘下卞王後與她的貼身宮女。


    “母後,你與二哥想說一會話罷,孩兒先下去了。”


    卞王後點了點頭,說道:“多謝太子了。”


    曹衝低頭退了出去,站在門後不遠處。


    牢獄之中,曹丕身上穿得還是當日見曹操時的衣服,隻不過在染血以及在大理寺獄待了一夜之後,看起來髒兮兮的,有些不堪入目。


    見到卞王後出現在自己眼前,曹丕眼睛閃了閃,最終還是拖著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


    “母後,牢獄乃是肮髒之地,你如何來了。”


    見到曹丕這副模樣,卞王後連忙讓身後的貼身宮女將一件厚厚的貂皮衣裳拿過來,眼睛發紅的對著曹丕說道:“你一人身陷獄中,做母親的如何會不著急,這大理寺獄陰暗潮濕,夜晚更是陰冷無比,你身上的衣服如何夠,將這件衣服穿上罷。”


    卞王後將貂皮衣裳遞過去,曹丕想了一下之後,還是點了點頭。


    他可以恨曹操,但他絕對不能恨卞王後。


    若說曹操給曹丕的感覺更多的像是如寒冰一般冷,一般堅硬的感情的話,那麽卞王後給他的,便是如春風一般和煦的情感。


    這個情感是無時不刻的,曹丕能夠清晰的感受到卞王後對自己的心疼與關愛。


    這些,都是在曹操身上找不到的。


    將貂皮衣裳穿上去,曹丕臉上擠出一點勉強的笑容。


    “既然母後也看到兒子如今的模樣,也見了兒子的麵了,這大理寺獄乃是肮髒之地,母後在此地太久,恐怕父王也會有些言辭了。”


    “你父王會有何言辭?我見我自己的兒子,他又會如何說,子桓,你雖然沒有了太子之位,但這對你來說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倉舒並非是心胸狹隘之人,鄴城又有母後為你著想,你到了長安之後便安安心心的做你的侯爺,不要再想其他事情了。”


    不要再想其他事情了嗎?


    曹丕眼中不甘之色一閃而過,最後,卻隻能化作一聲長歎。


    哎~


    現在他即便是不甘,但又能做出什麽事情來?


    也隻能將這苦果往自己的肚子裏麵咽下去了。


    即使再不甘,這時局也沒有了自己操作的空間了。


    魏王,天下,江山美人,與自己而言,卻是一種漸行漸遠的事物了。


    “母後,我明白了,兒子到了長安,定然修身養性,這些年來,案牘之上的瑣事也是讓兒子無限煩擾,若是能夠清淨下來,或許兒子的文賦水平會大大提高。”


    “你能這般想,母後也很高興。”


    卞王後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懸著的心也算是放下去一半了。


    “今日我來見你,後日你去長安的時候,我便不去了,長安雖然曾經是漢之都城,但畢竟久經戰亂,被戰火洗禮,現在比之鄴城,更是天與地之前的差距,在去之前多帶些財寶器具,莫要到了長安那些地方,還要受苦。”


    曹丕點了點頭,眼睛漸漸濕潤起來了。


    “母後,兒子再如何落魄,長安之中,還是沒人敢與自己過不去的,兒子安危,母後更不需要擔憂,倒是兒子日後無法在母後跟前盡孝,不如將兒留在你身邊,也好讓他替我照顧你。”


    “兒留下來,當然可以,隻是他不在你身邊...”


    曹丕哈哈一笑,此時倒是有些灑脫了。


    “長安如今是個荒涼的地方,也沒有什麽文學大儒,兒此時年紀還為及冠,若是不學些文賦,將來恐怕是一個草包。”


    “如此,那我便將兒留在身邊了。”


    曹丕點了點頭。


    再與曹丕說了很久的話,在身側的貼身宮女來催促了好幾次之後,卞王後才有些依依不舍的站起來,轉身對著曹丕說道:“子桓,如今時候不早了,母後也該走了。”


    “母後一路走好,兒子走後,更需要注意身體康健。”


    卞王後強忍著眼眶中幾欲噴賤而出的淚水,趕忙小跑出了這條甬道。


    之後,卞王後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的噴湧而出了。


    曹衝低著頭看著卞王後離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步走了進來。


    此時的曹丕雙眼發紅,但是在他看到曹衝之後,臉上的表情卻很是冷漠。


    “太子如今怎有空來見我這個階下囚?”


    對於曹丕陰陽怪氣的語氣,曹衝倒是不怎麽在意。


    “二哥此言便是生分了,無論如何,你我皆是兄弟。”


    “如今看來,兄弟兒子,在權力位置麵前,卻是不值一提。”


    曹衝輕輕的搖了搖頭,有些感慨的說道:“二哥你才華卓越,若不是你心中還是不甘,恐怕也是治國之才。”


    “這方麵,太子遠勝與我,又如何要說出這樣的話來呢?”


    曹衝當然不能說自己是從後世穿越過來的,說你雖然在治理魏國上麵犯了很多錯誤,但是總體而言,在中國上下幾百個皇帝之中,也算是一個盡職的了。


    但很多情況都是這樣的,原本在腦中想好的措辭,在真的要說出來的時候,卻是顯得有些詞窮,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此時的曹衝,差不多便是現在這樣的情況。


    到了最後,麵對著這個曾經最為強勁的敵人,曹衝甚至有些興致蕭瑟的感覺。


    “二哥,長安如今荒涼,恐怕不如鄴城自在,若是二哥有什麽需要,可以盡情吩咐與倉舒,另外,若是兒不願意留在鄴城的話,也可以帶到長安去。”


    曹丕如今外放到了長安,當然是要留質在鄴城的,曹衝如今說出這樣的話來,也算是為曹丕破例了。


    而曹丕卻是搖了搖頭,說道:“兒便留在鄴城,太子,如今你贏了,我輸了,我也不想繼續爭了,魏國未來便在你的手上了,希望你對得起母後的看重,還有父王的認可。”


    曹衝對著曹丕行了一禮,說道:“江山千萬斤,倉舒定然一步一個腳印,不會讓魏國在倉舒手中丟了。”


    “既然如此,我累了。”


    曹丕明言送客了。


    曹衝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最後還是轉身出去了。


    曹丕若是真的能看開的話,與魏國而言,損失無關輕重,但對於中華上下五千年來說,說不定還能出一個大文豪,大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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