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衝收拾了身上的衣物之後,便朝著外院的待客廳去了。


    洛陽侯府的待客廳不大,但也不小,主要是裏麵的布置古色古香,在牆上掛著許多字畫,看上去不像是待客廳,反倒像是書房。


    這樣的待客廳,自然是曹衝設計的,為的就是營造出一個氛圍來。


    當然,此時在待客廳中的曹衝,心中卻是沒有被這氛圍熏陶得有多平靜,他看著熏香爐上嫋嫋升起的青煙,再看了看牆壁上掛著的字畫,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諸葛亮。


    你把無衣給我看,到底是要對我說些什麽呢?


    曹衝沒有等多久,一係白衣的諸葛亮就來了,不過此時的諸葛亮手上沒有拿著一把羽扇,而是拿著一卷布帛。


    曹衝抬頭望向諸葛亮,哪怕是現在,諸葛亮的風采依然是讓曹衝為之折服。


    他的袍服雪白,一塵不染。連月光都不好意思留下斑駁的影子。


    他的頭發墨黑,襯托出他發髻下珍珠白色脖頸的詩意光澤。


    他的背脊挺直,好像在這白楊樹一樣挺秀的身材中,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


    曹衝從來沒有見過比他更加優雅入畫的男子。他沒有笑,但他的清澈的眼睛卻在忠誠的微笑著。


    他的皮膚像昆侖山裏潔白的雪蓮花,他的眸子是天山之巔神聖的池水。


    如此模樣的諸葛亮,自然是曹衝心中的諸葛亮,也是眼前的諸葛亮,但是不知怎地,見到如此模樣的諸葛亮,他反倒是有些不適,心中總有些怪異的感覺,曹衝知道,是自己心頭上的傷口又開始滴血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更何況曹衝被諸葛亮背叛了兩次?


    所以即使此時諸葛亮臉上帶著如浴春風的笑靨,曹衝臉上還是一副冰冷的模樣。


    “孔明,你此番前來,可是有事?”


    諸葛亮看著待客廳主坐上的曹衝,眼睛也不禁亮了起來了。


    曹衝黑色長發被鬆鬆的綰起,黑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紅潤的櫻桃小口。


    一身藍色的錦袍,手裏拿著卷攤開的竹簡,腰間一根金色腰帶,腿上一雙黑色靴子,靴後一塊雞蛋大小的佩玉。


    溫文爾雅,是對他完美的最好詮釋。再加上整個人散發出一種迷人的王者氣息,令人不舍得把視線從他臉上挪開。


    他美麗得似乎模糊了男女,邪魅的臉龐上露出一種漫不經心的成熟,跳躍的燈光不經意的繚繞在他的周圍,不時的落在他的發簪上,如此的美麗,竟不能用語言去形容。


    這是一個意氣風發的洛陽侯。


    讓諸葛亮不禁想到了他與曹衝的第一次相遇,第一次相遇,自己是要得到迫擊炮,自己成功了,而曹衝卻沒有怪罪自己,反倒是向自己問策。


    那時候,諸葛亮心中隻有劉備,對於曹衝的問策,自然是敷衍了事,接著,就是第二次的背叛.....


    往日的事情一幕幕的在諸葛亮眼前上演,他眼睛閃爍不定,但腰杆卻是挺直的。


    “豈曰無衣七兮?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豈曰無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兮!”諸葛亮停下腳步,卻是念叨起了《無衣》這首詩來了。


    念完詩之後,諸葛亮在下場對曹衝行了一禮,說道:“罪臣諸葛亮,拜見主公!”


    聽到諸葛亮的這句話,王生眼睛驟然睜大,他聽出了諸葛亮話語中的意思來了。


    諸葛亮現在是議郎,他不以議郎的身份與自己說話,反倒是以自己的家臣身份與自己對話,尤其是“罪臣”與“主公”二字,是直擊曹衝心扉的。


    曹衝心中一片火熱,但是想到了某些事情之後,臉上重迴冷淡。


    “議郎日日在醉夢樓醉生夢死,哪裏是我曹衝的罪臣,我曹衝也不敢做你諸葛亮的主公。”


    諸葛亮看到曹衝現在的模樣,心中也是微微發苦,但心裏雖然是發苦,但諸葛亮表麵的臉色卻是沒有變化多少。


    “君侯還記恨亮嗎?”諸葛亮高聲問道。


    記恨?


    曹衝看著諸葛亮此時跪在自己麵前的模樣。


    記恨,或許有吧,但到了曹衝這樣的位置,所謂的恩怨情仇,大致已經無法約束他了,他心中即使是記恨諸葛亮,也不會對諸葛亮有特殊的對待,畢竟從某些方麵來看,諸葛亮的確是大才。


    既然是大才,那當然是要收來用的。


    曹衝現在大可與諸葛亮虛偽交集,然後將他收到自己的帳下,雖然不一定做到同心,但起碼一個天下有數的大才就到了自己帳下了。


    曹衝可以這樣做的,但是他卻沒做,不是他不能做,而是他不願意做。


    他心中有根刺,這不是記恨,而是警惕,而是心痛。


    所以曹衝沉吟了一會,對諸葛亮說道:“我並不記恨你。”


    諸葛亮抬頭看了看曹衝現在的模樣,說道:“君侯還是記恨亮的。”


    曹衝搖搖頭,有些煩躁的說道:“我說不記恨,就是不記恨。”


    諸葛亮看到曹衝煩躁的表情,非但沒有驚懼,反倒是笑了起來了。


    “若是君侯不記恨臣下,那麽,君侯為什麽不想見臣下,若是君侯不記恨臣下,那麽,君侯為何會厭煩臣下?”


    諸葛亮的兩個問題讓曹衝無言以對,他歎了一口氣,說道:“或許也是記恨吧,諸葛亮,實不相瞞,你傷我太深,現在我見你,便想起往事,你讓我如何是好?”


    諸葛亮站了起來,走到曹衝麵前,對著曹衝拜了又拜,最後抬起頭來,對著曹衝說道:“君侯可願再信亮一次。”


    再信一次?


    曹衝喃喃自語,搖了搖頭。


    “我很難再信你了。”


    若是旁人,被曹衝三番五次拒接,怕早已經是失了信心,但諸葛亮的眼睛依然明亮。


    他說話了,而且這話很簡單,也很明了。


    “君侯要亮如何,你才肯再信我?”


    如何才肯再信你?


    曹衝灑然一笑,但這笑多是苦澀。


    當然,這苦澀的臉色沒有持續多久,轉而化之的,是冰冷,曹衝的話也是冷冰冰的不帶一絲絲的情緒。


    “我要你死!”


    死?


    諸葛亮一笑,站了起來,從袖口中拿出了一把刀,顯然是早有準備。


    “若是孔明一死,便能讓君侯再信一次我,那孔明死又何妨?”說完,就要用手上的小刀往自己的心髒捅去。


    被諸葛亮這一番動作之後,曹衝心中的怒氣也是散了不少,他搖了搖頭,將諸葛亮手上的小刀拿了出來,歎氣一般的說道:“與你這般聰明人打交道,真是沒意思,你好似是將我的心思都猜透了?”


    聽到曹衝這一句話,諸葛亮背後驟然出了一層冷汗,他向後退了一步,躬身行禮道:“臣下不敢。”


    “沒有什麽不敢的,像你這般聰明的人,我倒是不敢留。”


    即使諸葛亮心中多智,但也不知道曹衝即將要做的事情。


    諸葛亮在與曹衝的對話之中,曹衝笑過,怒過,悲過......


    如此多變之人,諸葛亮也猜不透,或者是不敢再猜曹衝的念頭了,所以諸葛亮也算光棍,對著曹衝行了一禮,說道:“臣下今後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


    這下曹衝倒是沒有再為難諸葛亮了。


    “罷了,你迴去吧,醉夢樓你以後別去了,有空便去找龐統,他知道你會做什麽事。”


    諸葛亮看著麵無表情的曹衝,最終隻能行了一禮。


    “諾!”


    到了現在,諸葛亮也猜不透曹衝的心思了。


    而且現在的局麵雖然與他預想到的局麵有很大的區別,但起碼曹衝已經接納自己了,雖然這個接納並沒有在自己的預想之內。


    但,這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了。


    諸葛亮對著曹衝行了一禮,但是卻沒有出去,在他手上,還有著一卷布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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