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才,你下去罷!”曹操揮手,又重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夏侯淵躬身,從肥大的官袍袖口裏麵抽出一個竹簡,高舉於頭。


    “丞相此乃我府之丁員名錄,願到左民處登記!”


    左民,尚書台五曹之一,管戶籍賦稅!按在隋唐以後,就是戶部尚書的官職。


    曹操點頭,說道:“你親自交到左民處,另外再寫一份罪己書!”


    “喏!”夏侯淵領命,緩緩退出了廳堂辦公之所。


    曹操輕歎一口氣,有一點曹衝是猜對了,麵對世家這個龐然大物,就連曹操也要小心翼翼,認真對待,自然不會把這種地獄級的難事交由曹衝。


    不然也不會有校事府成堆的竹片,那可是曹操準備了好幾年的東西。


    讓曹衝負責此事,說白了,也隻是為了鍛煉一下他的能力,另外再考校一下曹衝的心性。


    不過結果卻是讓曹操有些失望。


    厚待宗親,無可厚非;一身正氣,無可厚非;待友真摯,無可厚非。


    但若要為真正的領袖,統領自己麾下一群能人異士,非有大氣魄,大膽魄不可!


    衝兒啊!此為亂世,亂世便不可婦人之仁,須鐵血為之,帝王一怒,流血漂櫓,伏屍百萬!


    你之心腸,卻是太軟了!


    曹操起身,旁邊一位穿著下級官服的胥吏連忙把塌上收拾幹淨,又放上準備好的公文竹簡。


    “先別收拾了,去把荀令君與平原侯叫過來罷!”


    “喏!”


    侍從端著食槨,躬身行走,低頭後退至門沿,才反身走出辦公廷!


    “等等!”曹操止住侍從的離開。問道:“汝是何人?”


    那侍從反身跪下,語音洪亮,說道:“稟丞相,家父乃侍中辛毗,我為其長子辛敞!”


    “辛毗?”曹操踱步一二,像是想到什麽好玩的事情一般,忽然哈哈大笑,說道:“你下去罷!”


    “喏!”


    辛敞被曹操突然大笑搞得有些無所適從,簡單點說就是懵逼。


    這丞相,不會是頭風又發作了吧?


    辛毗,字佐治,潁川陽翟人。三國時期曹魏大臣。


    曹操跪坐在主位上,心情好似不錯,剛才辛敞的話讓曹操突然想起了辛毗,這家夥好像有個女兒名為辛憲英。


    辛憲英此時恰好在婚配之齡,聽聞此女聰明伶俐,才華過人,手腕不小,若是能讓她來輔佐衝兒,豈不妙哉?


    要知道,辛憲英身後的辛毗,不僅僅是代表著侍中這個位置,還代表著袁紹遺留下來的冀州集團。


    當然,現在的辛毗是站在曹丕身邊的,但所謂立場,無非利益罷了!


    隻要利益夠大,別說另擇新主,就是送妻送妾,也未嚐不可!


    曹操拿起一個竹簡,半躺在虎皮地毯上,他看慣了太多的改弦易轍,對這些所謂世家的底線可看得一清二楚。


    要說無恥的,就沒人比得過他們的!


    不消片刻,荀彧曹植就快步走了進來。


    “孩兒拜見父親!”


    “下官拜見丞相!”


    尚書台原來是內府之官,掌握在皇帝手中,後來曹操把他劃為丞相府屬官,也就是曹操的直係內臣了。


    “無須多禮,起來罷!”


    “謝丞相(父親)!”


    “荀令君請上座!”曹操一揮手,辛敞馬上叫人搬來了一張席墊,一張矮桌。


    “謝丞相!”荀彧也沒有客氣,拱手行禮後便跪坐在曹操左手邊。


    “子健,吾問你,你最喜愛何物?”


    曹植不明白曹操問這句話的意思是什麽,隻好躬身應道:“吾心慕宋玉之《九辮》,若有宋玉手跡,其快也哉!”


    曹操沒有什麽表示,再次說道:“如果為父告訴你,隻需讓楊修娶了夏侯柏,吾便與你《九辮》真跡,可否?”


    曹植先是一喜,接著眼神黯淡起來,拱手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柏姐姐這樣的人,德祖怕是不會喜愛,吾哪能強迫!”


    曹操揮了揮手,說道:“你先下去罷!”


    下去?


    這下曹植真的是蒙了,你曹老板把我叫過來,就隻是問一個問題?


    “怎麽,子健還有事?”


    曹植隻好躬身行禮,一臉不明不白的走下去,口中不斷喃喃道:“難道這是父親的考校?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曹植出殿後,轉頭望了一眼曹操,心裏迷惑之意更重了。


    這父親,到底是在想些什麽?


    尚書台辦公之所裏,曹操把目光轉向荀彧,問道:“文若,你覺得楊修是否該娶夏侯柏?”


    “此乃丞相之家事,臣萬不能幹涉!”荀彧老油條一個,打了一個太極又把話題還給了曹操。


    “罷了罷了!”曹操歎氣,自己最喜歡的兩個兒子,心都有些軟啊!


    曹植已經長大成人了,但曹衝卻還小,可以培養磨礪一番。


    “徐庶此番南下勸降,文若以為有多少勝算?”


    荀彧摸著手指長的烏黑胡須,搖搖頭說道:“難說,劉表聽說已經時日不多了,若是讓劉琦繼位,勸降斷不能成,若是次子劉琮繼位,那便大有可為!”


    “令君請看!”曹操給荀彧丟了一個竹簡過去。


    “據線報,劉表已經死了十多日了,而劉琮卻密不發喪……”


    荀彧眼睛一亮,知道曹操的意思。


    “蔡瑁居然如此大膽,敢謀改遺命?”


    “有何不敢?”曹操眼中浮現出蔡瑁年輕時的模樣,那時候蔡瑁已經有三分狠人姿態了。


    “蔡德珪此人,可沒有文若想得那般無能!”


    荀彧從座位上起身,躬身應道:“恭喜丞相,賀喜丞相,這荊州,已經唾手可得矣!”


    曹操沒有盲目高興,隻是說道:“還不一定,且不說蔡瑁是否會降,光是劉備就夠我等喝一壺了!”


    說完曹操頓了頓,把竹簡放迴桌塌上,像是在喃喃自語:“文若,你說,先鋒軍該派出去嗎?”


    荀彧思量一會,卻是說道:“不急,待徐庶啟程,先鋒軍一同去,壯壯許軍師之膽氣!”


    曹操看著荀彧,露出一個你也是這樣想的笑容。


    荀彧,還是你懂我啊!


    ………………


    夏侯淵退出辦公之所後,沒有離開尚書台,而是走到旁邊的左民官署,把兩個竹簡交過去。


    一份戶籍,一份罪己書!


    夏侯淵穆然,知曉接下來許都該又要有一陣風波了!


    而這場風波過去,許都才能迎來短暫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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