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寧站迴到柔淑身邊。


    柔淑見她是跟元柔湊一塊去了, 自家姐妹說體己話, 自然不覺得有什麽奇怪的,便什麽也沒問。


    方才太子帶著少年們跑了馬,這會兒昭文又要帶著妹妹們上馬了。


    昭文難得迴宮, 太子興致一來, 就把自家的坐騎讓給了她。


    太子的馬黑毛白蹄,名叫踏雪。


    踏雪並非汗血寶馬, 而是宮中精心培育的良種,性情不如大宛進貢的馬匹野性,跑起來速度慢一些,但毛色質感更勝一籌, 這樣溫順的馬更適合宮中不擅騎射的貴人。


    果然, 昭文初次上馬,踏雪雖與她不熟悉,卻並未亂跑亂動。


    昭文讓馬夫鬆了手, 自己拉著鬃繩來迴走了一小段, 自覺與馬已經磨合好了, 頓時信心大增,高興地在馬背上笑道:“光是騎著玩也沒什麽意思,你們誰來跟我比一比?贏的人叫太子哥哥給個賞賜如何?”


    太子溫和地點頭應承下來。


    昭文個性明朗, 是諸位皇女中少數會武的, 因此沒有嫁到京城的文官府上,而是嫁到了定南大將軍家。


    玉嘉和柔淑都是不會跑馬,隻能由人牽著馬騎騎, 昭文喊了一圈,也沒人響應。


    太子見狀,怕昭文覺得無趣,便點了洛川的名。


    洛川卻一動不動,“我的馬比不了殿下的踏雪,肯定比不過昭文姐姐,明知是輸我可不去。”


    “這裏這麽多馬,你隨便挑選。”太子笑道,“我看三弟那匹逐風就比踏雪好。”


    洛川眼睛動了動,顯然不感興趣。


    “逐風上次我試騎過,性子太綿軟,我不喜歡。”


    “那你看中了哪一匹?”


    柔淑在一旁嘻笑:“洛川姐姐喜歡烈馬。”


    太子恍然大悟:“要說烈,那還是西域來的馬最烈,咱們中原的馬再烈也烈不過他們。”


    在場諸人的馬,除了陸行舟的大宛寶馬,還有晉王的馬來自波斯。


    “要不,洛川姐姐就試一下汗血寶馬吧?”玉嘉索性將洛川的心思挑了個明,直接點了陸行舟。


    太子自然也對洛川的行事有所耳聞,不過,他並未發話,而是看向陸行舟。


    陸行舟似乎會了意,牽著馬走過來,不是對著洛川,而是對著太子。


    “殿下,我的馬不僅性烈,還認生,發起狂來我也製不住它,恐怕會有危險。”


    不等太子說什麽,洛川走到陸行舟身邊,忙不迭的說:“我從小騎馬,不會有危險,再說是我想試,若有閃失,不用你擔罪。”


    陸行舟望向太子,等太子首肯後,方將韁繩交給洛川。


    洛川大喜過望,望著陸行舟泛起一陣紅暈。


    她早就想騎這匹馬,隻是以往陸行舟都不應允。


    本來也沒什麽,隻是上次陸行舟在盛府答應把馬給盛元慈騎,這件事一直讓她耿耿於懷,今日有太子在場,陸行舟可算是鬆了口。


    洛川牽過馬,便輕柔地摸著馬的鬃毛,對著它說話,以示親近。


    也不知道為什麽,元寧瞧著她與馬那般親密,心裏有些不舒服。


    看到陸行舟麵無表情的往這邊走,元寧別過臉不看他,裝作無意地往人群的邊上走去。


    洛川牽著馬親近了許久,自覺已經差不多了,便準備上馬。


    都盛傳汗血寶馬性子烈,洛川從未騎過,不敢小覷。


    不過她想著既然盛元慈能騎,她必不會比不過盛元慈,因此信心滿滿。


    她一隻手拉著韁繩,一隻手扶著馬鞍。


    汗血寶馬不時打一個響鼻,看起來十分放鬆。


    洛川瞅準時機,一腳踩住腳蹬,翻身上馬。


    誰知這時候就出了岔子。


    洛川落座的那一刹那,汗血寶馬仿佛遭受雷擊一般,忽地揚天長嘯,前蹄高高離地。


    好在洛川騎術不差,反應也夠快,登時緊緊抱住馬脖子。


    周遭的馴馬師立即握住手中的套馬杆上前,預備將馬套住。


    可汗血寶馬並非人工培育,幾乎都是從野外捕捉,即使在大宛,要套住一匹汗血寶馬,至少也要出動四五十名經驗豐富的騎手圍剿。


    此時寶馬見馴馬師上前,很快瞧出了空檔,淩空一躍便出了包圍圈。


    好巧不巧的,那馬竟然馱著洛川衝著元寧這邊衝過來。


    周遭的貴女們頓時大驚失色,四散奔逃開去。


    元寧起初還強自鎮定,然而她不知被誰絆了一腳,跌倒在地。眼見得那馬越來越近,她亦慌不擇路,驚惶地爬起身跑起來。


    隻是已經遲了。


    就在馬蹄快要落下的一刹那,有人飛奔而來,高高躍起揪住馬的髻頭,將馬狠狠往右邊一拉,汗血寶馬遭此大力,頓時往右邊一偏,前蹄跪了下去,哀鳴不止。


    另一人身形輕晃,衝過去將元寧抱到了一旁。


    而馬背上的洛川郡主,受此晃動,整個人從馬背上跌了下去,正好摔落在元寧麵前。


    後麵的馴馬師一擁而上,將汗血寶馬死死套住。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元寧幾乎要以為自己命喪馬蹄之下。


    等到她迴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在陸行舟的懷中。


    她緊緊攥著陸行舟的領口,感覺心噗噗直跳,驚魂未定。


    陸行舟不發一言,隻是抱著她。


    他的手臂沉穩有力,不需要多餘的動作,也能莫名讓元寧逐漸安定下來。


    元寧仰著頭,看著他的下巴。


    他臉上神情瞧著與平常無異,隻是深不可測的目光裏少了平日裏慣常的審視,多了幾分柔柔的擔憂。


    陸行舟,你又救了我一次。


    元寧仰著臉,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


    她隻在牙牙學語時這麽咧嘴笑過,等到大些懂事了,龍氏便教她,要抿唇笑,最好是掩麵笑,這樣方不失優雅和矜持。


    但這一刻,她破天荒地對著一個男人咧嘴笑了。


    反正她更醜更狼狽的模樣,陸行舟都看過了,無所謂。


    “人沒事吧?”


    “沒事。”陸行舟將元寧放下,元寧落了地,扯著陸行舟的袖子站穩,這才看清詢問的人是晉王。


    方才正是他跳出來,以臂力製住了驚馬。


    元寧與晉王的目光短暫接觸後,迅速低下頭:“多謝王爺相救,我沒事,就是不知郡主是否安好。”


    早有宮人在第一時間衝過來將洛川郡主扶起。


    她整個人仰麵摔下來的,四肢疼得發麻,臉上撲滿了馬場的塵土,似乎還帶著血絲。她睜著眼睛,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元寧隻覺得洛川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怨毒得很。


    晉王的目光亦始終落在這邊。


    “行舟,沒想到你的輕功這麽好,真是深藏不露。”


    “王爺神勇,這點功夫不值一提。”


    太子等人這會兒也趕了過來,晉王不再多言。太子見洛川似乎傷的不輕,當機立斷:“馬上將郡主送去太醫院,再送個消息給姑姑。”沉吟片刻,又補了一句:“若江太醫在,請江太醫為她醫治。”


    晉王道:“不要碰到她的腿和手。”


    下麵的人領了命,立即用步攆將洛川送走。


    太子與昭文等人自然再無心遊玩,一麵派人往皇後宮中送了信,一麵讓宮外的人散了,自己則跟著一齊去太醫院。


    陸行舟也被喊了過去,他的馬出了事,他自然要跟去等著迴話。


    “阿寧,你沒事吧?”柔淑見元寧差點被馬踩了,也嚇壞了,拉過她仔細問著。


    “我沒事,殿下你還有事……”


    太子離開了,眾位公主也都跟著走了。但元寧看柔淑的意思,似乎不想走。


    “走,你不是想去看哥哥嗎?咱們現在去。”


    看哥哥?


    元寧一時歡喜驚訝起來,“殿下是說現在,可是我們……”


    “現在洛川受了傷,宮裏亂的很,沒人管咱們,正好去。衝兒哥哥也去,他在馬場外麵等咱們呢!”


    “可是你們怎麽安排的這麽快?”


    柔淑哈哈一笑,“不是我安排的,是衝兒哥哥來之前就想好的,他早就溜去找馬車了。不過之前我怕被人發現受母後責罵,還沒答應他。現在嘛,母後肯定顧不上我們。”


    “嗯。”元寧深以為然。


    洛川傷的怎麽樣她才無所謂,隻要能趁機去見哥哥就好。


    不過,元寧看柔淑一臉的輕鬆,小心翼翼的問:“殿下要去探望郡主嗎?”


    “我才不去。”柔淑一臉的不屑,“她架子可大了,宮裏沒幾個人喜歡她的,蘊宜姐姐比她更得母後喜歡,也沒像她那麽放肆。不過,阿寧,你什麽時候得罪她的?”


    柔淑說的是先前在昭文公主麵前的事。


    元寧苦笑著搖了搖頭。


    她哪裏敢得罪郡主,是這位郡主找上門來要針對她。


    兩人出了馬場,便見一輛紅幡馬車停在前麵。


    挑簾上車,謝衝已經坐在了裏麵,他還不知道馬場裏麵發生的變故。


    見元寧的白色騎裝被弄髒了,伸手替她撣了撣。


    “你不會從馬上滾下來了罷?”


    元寧搖頭。


    “是洛川姐姐非要騎汗血寶馬,結果驚了馬,自己從馬上摔下來不說,還差點踩著阿寧了。這會兒送去太醫院了。”


    謝衝皺眉,想說些什麽,見元寧掛著笑靨,就知道她沒事了,隻跟著柔淑罵了一句:“活該!”


    元寧想,看來洛川在宮中的確惹人討厭。


    待他們坐定,馬車便朝著萬壽宮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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