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軍的風聲,是在七月份開始陸陸續續傳出來的。


    隻不過,這個話題著實太敏感了,大家日常聊天時,都會很默契地避開它。


    可知道的信息本來就很有限,加上情況始終不明朗,就跟頭上懸著一把刀似的,心裏難免會發慌。


    直到九月,上頭批準了精簡整編的相關工作方案,這塊石頭才算是真真正正地落了地。


    尤其是在機關有幾位幹部明確要退役,並轉業到地方以後,就連年紀稍稍大些的孩子,也跟著變得緊張了起來。


    最近一段時間,徐雨溪晚飯後帶著孩子在外麵納涼時,明顯能感覺到,家屬院裏的氣氛變了很多。


    也就隻有不曉事的小朋友們,依然無憂無慮地笑著鬧著。


    “放心,裁不到我們頭上,整頓對象主要是超編、超役的非戰鬥人員。”


    蘇雲穀捏捏妻子說到這件事,就不自覺緊繃起來的肩膀。


    “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樣的調整不是壞事。”


    上一次裁軍,已經是近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到如今,因為先前提倡擴軍備戰的緣故,軍隊規模越來越大,堪稱達到了曆史之最。


    幹部超編,尤其是非戰鬥人員超編的問題,也沒辦法再忽視或放任,適當的“消腫”是勢在必行。


    至於兵員壓縮的主要目標,根據之前了解到的信息,還是會著重放在鐵道兵和基建工程兵這類技術兵種上。


    他們屬於戰鬥部隊,受到的影響有限,整頓方向還是以提升戰力為主。


    “隻不過,眼下裁不到,不代表一直輪不到。”


    蘇雲穀不知道自己的猜測會在多久以後變成現實,但隨著祖國日漸強大,戰場硝煙不再升起,想必也不會太遠。


    “精兵強將才有未來,老桑兩口子想得很對。桑陽現在年紀還小,不用著急進部隊,學曆盡量高一些,才有機會走得更長遠。”


    其實大家心裏都清楚,桑磊要不是因為沒有學曆,等進了部隊掃盲後才識的字,估計早就往上升了。


    無論如何也不會是像現在這樣,卡在營級遲遲沒有動靜。


    眼看著離退役年齡沒幾年了,顯然也不會再有機會繼續向前一步。


    他們這一代已經是這樣,下一代就更不用說了。


    尤其現在已經進入和平年代,靠著戰場立功實現晉升的機會隻會越來越少。


    到時候,哪怕技能再出色,也要有足夠的學曆,才有機會提幹,否則隻能當個到期就複員的士兵。


    “我記得,營級最晚到四十歲就該退了是吧?”


    徐雨溪之前也聽宋稼提過兩迴,大抵知道他們夫妻的一些想法。


    桑磊的年紀,是目前三個正營裏麵最大的。


    就算按照最晚的退役時間來算,應該也是跟正團長前後腳離開。


    他對於自己頂多止步營級的事情,其實早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先前夫妻二人也曾經討論過,是不是要趁著年輕盡早轉業到地方,好歹還能再拚一拚,但最終還是因為舍不得這一身軍裝而決定留下來。


    蘇雲穀搖頭歎息,“前幾年不是合適的時機。”


    桑磊當初拿不定主意的時候,還問過他的意見。


    在大局勢不明朗的情況下,就算掛著個轉業的名頭,他們出去還真未必能在地方上討得了好。


    更別說前幾年退役安排混亂,要是最後不小心沒弄好,稀裏糊塗也從轉業變成了複員,那就更糟糕了。


    蘇雲穀如今同樣過了三字頭,自然也考慮過自己未來可能的發展方向。


    他是三個營長裏麵年紀最輕、學曆最高的一個,晉升幾率遠遠高於其他兩人。


    加上這次出去執行的任務,如果後麵能夠順利收網,就相當於是再加了一道保險杠,可選的路子也多一些。


    但這些事情不適合向妻子透露太多,他便沒再繼續往下深談,轉而開始說起兩個孩子。


    “彭彭和其其也一樣,不管以後想做什麽,前提都是要盡量往上讀書,能有多高是多高。”


    盡管自家娃娃離上小學都還有好幾年,可話到這裏,蘇雲穀自然而然也就想到了他們的未來。


    此一時,彼一時,知識分子的待遇已經在慢慢恢複了。再過幾年,肯定又是一番新光景。


    “高?我很高啦,還會更高的!”


    喉嚨幹得直冒煙的彭彭牽著妹妹衝迴家找水喝,正好聽見了爸爸的話。


    長長一串他聽進去的不多,關注點就放在了最後的幾個高字上。


    小家夥連水都顧不上喝,拖著爸爸走到牆邊,顯擺著前幾天媽媽給自己剛量出來的身高線。


    “之前在下麵,現在在上麵,長了好多呢!”


    “我也是,長高好多了,還要更高!”


    其其不甘示弱,掰過爸爸的臉,務必要讓他也看清楚自己的身高線。


    兄妹倆都很在乎自己的身高,三天兩頭就要量一量。每每發現自己有變高,肯定要到處炫耀,熱情邀請別人來驗證。


    剛才先是趕著洗澡吃飯,後來又急急忙忙跑出去玩,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記了,現在必須要補上。


    蘇雲穀被兩人牛頭不對馬嘴,卻又自然到無懈可擊的接話本領給徹底打敗,愣了幾秒以後才反應過來。


    好吧,長得高一些,的確很重要。


    他也沒有隨口敷衍,仔細對比過牆上的記號以後,鄭重其事地做著分析。


    “確實是變高了不少,說明你們有在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運動。”


    “如果能好好喝水,說不定還會再長高一些!”


    徐雨溪端著水過來,一家四口每人都分了一杯。


    彭彭和其其對於吃的不挑嘴,什麽都喜歡,但對喝的反而變得挑剔了起來。不愛喝沒有味道的白水,隻盯著蜂蜜水、果醬水、糖水或者椰子水。


    實在沒有的話,山楂水、檸檬水、陳皮水、薄荷水,甚至鹽水都行,反正就是要有味道。


    今天倒是難得的沒有討價還價,接過杯子就咕嘟咕嘟往嘴裏灌。


    “哈,再來一杯!”


    彭彭豪氣萬千地幹完一杯,又主動追加一杯。


    “一次性不能喝太多水,不然等下跑跑跳跳容易肚子痛。”


    徐雨溪摸摸他的圓肚子,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睛。


    “不算吃飯時配的湯,剛才出去玩之前,你還喝了滿滿的兩大杯檸檬水。今晚灌這麽多水,晚上該不會尿床吧?”


    她合理懷疑,今天晚上半夜醒來時,會發現家裏慘遭水災,連床帶被還有自己都是濕噠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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