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開強廚藝很好,這是毋庸置疑的。


    但他的烹飪風格,是比較樸素粗放的那種。


    畢竟在村裏做席,大家都不會考慮那麽多虛頭巴腦的東西,隻要分量足、味道好就行。


    相比之下,覃玉嬌跟著家廚父親學來的,則是廚工要細致、菜品要精致。


    耳濡目染多年,她會的東西絕對不少,隻是一直沒什麽機會派上用場。


    但自己做菜時,仍然多多少少會帶了些講究在裏麵。


    這次春節,龍鳳胎難得迴來一趟,她當然要使出渾身解數,餐餐都想辦法弄點花樣出來。


    好比今天晚上的菜,不僅僅是好吃,還特別好看,擺盤全部都很漂亮。


    尤其是切出了各種造型的魚腸煎蛋和手打魚餅,徹底迷花了孩子們的眼。


    開心自然是開心的,但後遺症似乎也不小。


    彭彭明白,他和妹妹很快就要跟著爸爸媽媽迴海島了,爺爺奶奶和阿峻哥哥卻是要留在老家的。


    小家夥舍不下自己最崇拜的奶奶,便日日想盡各種法子,哄著老人跟他們一起走。


    “我一直知道他嘴甜,人也算機靈。但現在看來,還是低估了。”


    徐雨溪懶洋洋地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耳邊是一天總能上演八百迴的哄人大戲,精彩程度絲毫不亞於收音機裏的廣播。


    她聽了一會兒,不得不承認,蘇彭彭同誌做事確實很執著,腦子也確實轉得很快。


    不管什麽事情、什麽話題,他最後都能扯到讓覃玉嬌跟著上島這個點,實在是讓人佩服。


    就連人家給他倒杯消食的山楂茶,都能拐過去。


    “茶茶好喝,酸酸甜甜~”


    彭彭美滋滋地啜了一口,將杯子往凳子上一放,人又趴到了奶奶身上,“喝不到,部隊沒有,不開心惹~”


    “怎麽會沒有呢?”


    覃玉嬌抱著孫子一臉樂嗬,“到時給你們裝些帶走,以後想喝就讓媽媽煮。”


    “不會~媽媽不會,奶奶才會~”


    昨天剛剛被親兒子評價為不會做飯、不會洗澡,今天進一步退化成連山楂水都不會煮的徐雨溪,嗬嗬冷笑兩聲,推了推旁邊不知在發什麽呆的丈夫。


    “蘇營長,這個本事是從你身上傳下來的吧?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他絕對已經超越你了!”


    看看,老太太被哄得都快找不著北了。


    “我沒有這個本事,倒是更像阿川多些。”


    蘇雲穀靜靜看著不遠處賴在母親身上撒嬌的兒子,隻覺得萬分神奇。


    彭彭撒嬌耍賴時的語氣、表情和動作,跟已逝的弟弟阿川幾乎一模一樣,甚至比阿峻還要像。


    或許正是因為這點,二老對著這個小家夥時總是會格外容易心軟。


    別說,他還真怕繼續磨下去,老人會鬆口同意。


    一個連短程渡輪都受不住的人,哪裏扛得下至少一天一夜的航程哦?


    好在,覃玉嬌心誌夠堅定,硬是擋住了來自孫子的糖衣炮彈攻擊,最終也沒有點頭。


    雖然可以假意應好,讓孩子先開心兩天,但她不願意這麽騙人。


    沒有把握做到的事情,不論對著誰,都不應該隨便承諾。


    彭彭卻也很有百折不撓的毅力。明明上一秒還在因為被拒絕而失落,下一秒又重整士氣再接再厲,叫人看了實在是好氣又好笑。


    甚至直到離開前一刻,人都已經站在了碼頭上,他仍然不死心。牽著奶奶的手就要登船,顯然是想蒙混過關。


    “奶奶,大船晃,不怕。爸爸在,媽媽在~”


    徐雨溪默默翻了個白眼,這時候倒是想起來了,前幾天完全就跟他們不存在似的。


    從早到晚隻往奶奶身邊湊,吃飯、洗澡、睡覺都要貼著,眼裏根本看不到其他人。


    幸虧蘇峻現在已經是個大孩子,不跟他這個小豆丁一般計較,也知道奶奶不會真的被拐走。


    要是遇見個年紀小些的,看他天天這麽胡攪蠻纏,絕對會打起來。


    “你啊你,奶奶跟你走了,那爺爺和阿峻哥哥怎麽辦?真這麽舍不得的話,要不幹脆留下來多住一段日子,我跟爸爸帶著妹妹先迴去?”


    彭彭看著停在原地,任自己怎麽拉也拉不動的奶奶,又看看前麵的大船,居然認真地考慮了起來。


    這幾天他試了很多辦法,哄過纏過、哭過鬧過,都沒能達成目的。


    他心裏也很明白,奶奶是真的不會跟自己上島。但總是有點不甘心,想要再試一試。


    至於自己一個人留在老家,沒有爸爸媽媽和妹妹?


    光是想一想,他就難受到眼淚劈裏啪啦掉下來,比奶奶不肯跟自己走還要傷心。


    “彭彭不哭,你不是最厲害的小海兵嗎?”


    覃玉嬌其實是真的考慮過跟他們上島住一段時間,但現實不允許。


    她雖然不暈車,暈船的問題卻是真的十分嚴重。


    今天是蘇雲穀的戰友開車來送人。


    本來說好大家都不跟過來,隻是小孫子一直抱著她不肯放,自己也舍不下,才硬著頭皮擠上了車。


    現在光是站在碼頭上,看著這艘大客輪,就已經覺得很難受了。


    見彭彭委屈巴巴地看著自己,眼淚不住地往下淌,覃玉嬌心疼將人攬進懷裏。


    又牽過旁邊同樣眼裏含著一大包淚的其其,細細叮囑了起來。


    “你們兩個要乖乖聽話、快快長大,奶奶會一直在家裏等你們迴來。有什麽想吃的就在信裏說,我做了讓中慶叔叔幫忙帶過去。


    爸爸很忙,又經常不在家。媽媽平時要上課,還要照顧你們,是很累很累的。別太調皮,別讓她太辛苦,好不好?”


    尤其是到了海邊,更要認真聽大人的話,不能到處亂跑、亂碰。


    老話說得好,欺山莫欺水,瞞天不瞞海。哪怕是天天去趕海,也照樣不能大意。


    兄妹倆抱著奶奶的脖子,邊聽邊點頭,卻很堅強地沒有嚎啕大哭。


    直到最後被爸爸媽媽抱上船,站在甲板上抓著護欄,發現碼頭越來越遠、奶奶越來越小,才終於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徐雨溪也沒多勸,高興笑、難過哭,本來就是再正常不過的反應,沒必要攔著。


    她隻是拉著蘇雲穀,默默圍起了人牆,免得他們張著嘴哭時嗆了風。


    其其冷靜得要快一點,彭彭的傷心卻真的持續了很久。


    小家夥一直懨懨地攀在爸爸懷裏,完全不見當初從海島迴五禾時的興奮。


    好不容易緩過來了些,等到中午吃飯,發現林中慶幫忙加熱迴來的飯盒裏,裝的是奶奶特意煎的星形鯪魚餅時,瞬間又淚如泉湧。


    胖胖的爪子緊緊抓著餅,他坐在床上一臉珍惜地邊哭邊吃,小小的身子裏透露出大大的悲傷——


    吃完這幾塊,下次想再吃到這麽好吃的餅,要等好久好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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