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批人,是在星期六下午歸隊的。


    徐雨溪趕海剛迴來,就聽到家屬們正在討論這事。


    她顧不得等其他人,把腳下的自行車蹬得飛快,拚命往家趕。


    到了屋前,卻發現院門還是關著,並沒有人在家。


    “沒關係,爸爸估計是在跟領導們做情況匯報,很快就會迴來了。我們先洗白白,等下以最佳的精神麵貌來迎接他。”


    她拍拍一臉懵懂的彭彭和其其,是在安慰他們,也是在安慰自己。


    可是,等啊等,直到晚飯時分,蘇雲穀也還是沒有出現。


    她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飯菜,心裏莫名有股不祥的預感。


    薑雲看她一臉的食不下咽,不停地往門口張望,輕聲安撫著:“老田不也還沒迴來?小溪,你別太擔心,他們估計會跟以前那樣一起到家。”


    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了腳步聲。


    兩人激動地站起來,卻發現進來的是田千裏、團政委林立以及政委夫人白曉茹。


    三個人的臉色,是如出一轍的嚴肅和沉重。


    徐雨溪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腦袋裏一直繃著的那根弦,已經在斷裂的邊緣。


    等不及人進屋,她就跌跌撞撞地衝到了院子裏,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阿穀出事了,是不是?”


    “他……他受了傷,目前在市醫院接受治療。”


    田千裏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如此嘴笨。


    直到進門前,他都還沒有組織好語言。但見她眼裏已經蓄滿了淚,連忙加快語速,交待起前因後果。


    “昨天夜裏,在清理倒塌的房屋時,不知怎麽的又發生了二次坍塌,將好幾個人都埋了進去,到今天上午才挖出來。


    老蘇被磚塊砸傷了頭,先在當地的醫院做了急救處理。因為人一直沒醒,後來經過評估,又跟其餘重症患者一起,轉去市醫院做進一步的救治。”


    災區的電話線路因為台風原因被中斷,到現在還沒恢複,隻能到郵局發電報。


    部隊這邊也是在不久之前,先後接到了災區電報,以及陪護戰士到市醫院之後匯報情況的電話,才得知他受傷的消息。


    徐雨溪看著眼前開開合合的嘴巴,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其實,在他說完第一句話以後,她的腦袋就一直在嗡嗡作響,已經不怎麽聽得清後麵的話。


    她在前幾天就已經聽別人說過,這次台風的受災情況比想象中的要嚴重不少,連醫院也沒能幸免於難。


    出去執行任務的官兵中,也有不少是受了傷的。可基本都是簡單做過應急處理後,就撐著迴到駐地醫院再治療。


    當地群眾的情況則更加糟糕。受傷的人很多,卻因為缺醫少藥,得不到有效的救治。


    幸好隨著台風影響的減弱,以及各方救援力量的加入,得以把病人運送到其它地方的醫院。


    市醫院是島上醫療條件最好的醫院。會分配到那裏的,往往是傷情最嚴重,或者是情況最複雜的那批。


    可她從來沒有想過,或者說根本就不敢想,這批人裏是不是會有蘇雲穀。


    薑雲最先發現她情況不對,趕緊扶著人進屋坐下。


    “小徐,你先冷靜點,聽我們把話講完。”


    白曉茹蹲下身子,用力握住徐雨溪瞬間就變得冷冰冰的手,直到彼此對上了視線,才繼續開口。


    “其實,蘇營長現在的情況,也許並沒有想象中的嚴重。否則他就不止是去市醫院,而是跟那些危重傷員一樣,直接用飛機送到五禾市去了。”


    徐雨溪張了張嘴,想問她,難道不是因為他傷到了腦袋,不適合坐飛機嗎?


    可她問不出口。


    私心裏,她更加願意相信他的情況是真如他們所說,並不算糟糕。


    白曉茹也知道自己的話有些經不起推敲,但這種時候,隻能硬著頭皮往下開解。而且,她心裏也確實是這麽認為的。


    “咱們不要隻想著糟糕的事情,這是自己嚇自己。他之前沒有清醒過來,不代表現在還沒醒、晚上不會醒,對不對?


    像我家老林,早些年打鬼子的時候,也傷過腦袋,昏迷了好幾天才醒。可你看他現在,不也活蹦亂跳的?”


    “就是!小徐,你要對蘇雲穀有信心。你的丈夫、你孩子的父親、我們的蘇營長,不是這麽容易就會被打倒的人。”


    林立看了看圍欄裏原本在哇哇叫、嘎嘎笑個不停,現在好似察覺到情況不對勁,都沉默下來的幾個孩子,努力勸慰著。


    “你現在的首要任務,不是擔心他,而是照顧好自己和孩子。我向你保證,蘇雲穀同誌在醫院裏,會受到最專業的治療、最精心的照顧。”


    徐雨溪轉過頭,看著直勾勾望向他們的龍鳳胎,飛走的魂魄在此刻終於再次落定。


    是啊,還有彭彭和其其呢。


    他出任務之前答應過的,等迴來了,就給兩個孩子做個高一點的圍欄。


    兩個小家夥越來越能耐了,總是想著翻出來搗亂。要是不圍高點,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困不住他們了。


    她走到圍欄旁,緊緊攬住朝自己伸手要抱抱的女兒,仿佛想要從她身上得到力量,“我……我能去看看他嗎?”


    “當然可以。團裏安排了車,明天會將家屬們統一送到市醫院去。”


    林立看著還站得不是很穩當的彭彭和其其,斟酌著該怎麽繼續往下說。


    戰士受傷以後,部隊會安排人進行照護。不過有家屬隨軍的,都會過去親自照顧。


    隻是徐雨溪現在的情況比較特殊。


    兩個孩子實在是太小了,她根本脫不開身,哪裏還有精力去照顧蘇雲穀。


    他本想勸她明天先將孩子留在駐地,讓其他軍嫂幫忙照顧一下。等自己從醫院迴來以後,再把他們接迴家。


    可是今天早上,他還聽到田千裏在感慨,說兩個小家夥估計是馬上要長新牙了。這幾天都很鬧騰,又格外黏人,將徐雨溪折騰得夠嗆。


    這種情況下,她怎麽可能會放心地將孩子單獨留在駐地?


    再說了,讓孩子跟著去醫院探望的話,保不準蘇雲穀聽到他們的聲音,就會醒了呢?


    這樣的案例,之前是實打實發生過的,所以他心裏也抱著莫名的期待。


    幾番糾結之後,他最終還是決定將決定權交給徐雨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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