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生了!”


    響亮的哭聲從手術室傳出來時,等在走廊上的人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從發動到孩子出來,薑雲這一胎,足足生了十八個小時。


    淩晨五點出頭,她的肚子就開始規律性地陣痛起來,到現在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


    等待的過程很煎熬,但總的來說,這依然是個相當體貼的娃娃。


    既沒有專門在半夜搞突襲,也沒有讓其他人跟著熬大夜,把董喬高興得直誇個不停。


    剛剛晉級為人父的田千裏,卻是愣愣地定在原地,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身邊所有的動靜都好像離得非常遙遠,隻有剛才那道啼哭聲在他耳邊反複迴放,顯得如此的不真切。


    可酸澀的鼻頭和眼睛,又在在提醒著他,一切再真實不過。


    他在真實與虛幻之中來迴搖擺,直到有人推開了手術室的門,從裏麵走出來,才猛然清醒,邁著僵硬的步伐湊上去。


    “雲雲還好嗎?”


    “一切順利,不過大人還要再等等才能出來。”


    護士微微抬起懷裏的嬰兒,“來,田參謀長,跟你家菠菠打個招唿吧!”


    在將孩子遞出去之前,她先將包布打開了一個角,“是男孩哦。”


    醫院的醫生護士,以及家屬院的家屬,乃至於部隊裏的官兵,大半都已經知道,孩子還在娘胎裏且不到五個月時,田千裏就給人家提前取好了小名。


    事實上,很多人還親眼見過他對著薑雲肚子喊菠菠的場景。


    連帶著後來薑雲到醫院做檢查,或者和軍屬們聊及孩子的事情時,大家也都跟著叫起了菠菠。


    “男孩啊……男孩挺好的,挺好的。”


    看著被送到自己跟前的孩子,田千裏緊張得手心裏滿滿都是汗。


    他把手在衣服上來迴擦了幾遍,才擺開姿勢準備接人。


    妻子臨產的最後一兩個月,他在家沒少用枕頭來學習怎麽抱孩子。


    為了加強體驗感和真實感,他甚至還特地借來了鍾大偉家的鍾荔。


    然而,當他真正觸碰到這具軟綿綿的、溫暖又脆弱的小小身軀時,才發覺現在的情況和之前的預演都不一樣,頓時緊張到全身肌肉都繃緊了。


    興許是陌生的環境和過於僵硬的姿勢,讓菠菠覺得不舒服。


    他抿抿嘴,輕輕地轉了轉腦袋,小小的拳頭在空中揮舞了兩下。


    田千裏抱著熱乎乎的兒子,跟端了顆地雷似的,本來就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現在看他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樣子,連忙向隔壁的嶽母求助,“媽,還是你來抱吧?”


    董喬樂嗬嗬地接過孩子,“好,讓外婆仔細看看我們的小男子漢。”


    “誒,好,您小心點。”


    到了外婆的手上,剛才還不太安分的小家夥,又重新踏實了起來。


    田千裏看著,突然覺得有些委屈。


    自己抱著的時候,覺得沉重燙手。可真交到別人懷裏了,心裏卻是控製不住地空落落的。


    這滋味,可真夠複雜。


    他輕籲一口氣,看著在繈褓裏安睡的小家夥,有種塵埃終於落定的感覺。


    在過去的九個多月裏,他對於孩子的性別,做過無數次的揣測。


    一會兒覺得想要個女兒,像桑月和鍾荔那樣,軟萌可愛。


    一會兒覺得頭胎還是兒子更好,以後能更好地照顧妹妹,就像桑家倆小子和鍾軍一樣。


    再來就是,他們兩個對於怎麽養育孩子,都沒有任何經驗。


    先用兒子練手,等到以後女兒來了,才能少走點彎路。


    從這兩個角度來說,也算是和他的預期一樣。


    既然這樣,為什麽還會有一點無法排解的失落呢?


    徐雨溪將他的神情變幻盡收眼底,不由得偷偷笑了起來。


    關於他的糾結,她可沒少聽薑雲吐槽,特別下飯。


    當麵看的話,果然更有意思啊。


    “姐夫,你都當爸爸了,怎麽還這副模樣?趕緊把嘴角揚起來,雲姐馬上就要出來了,讓她看到可不好。”


    田千裏聽了這話,打了個激靈,下意識朝著手術室的方向立正揚笑。


    薑雲正好在這時被推了出來。


    她臉色蒼白,嘴唇幹裂起皮,鬢角的頭發濕漉漉地粘在頭皮上,看起來很累,但精氣神還不錯。


    “孩子呢?”


    “媽抱著,你感覺怎麽樣,身上疼不疼?”


    “還好,慢慢就能緩過來了。”


    看著亦步亦趨跟在推車旁邊的男人,她的心裏很安穩、很幸福。


    能在最美好的年歲,遇上一個心愛的人,並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更別說這場曾經以為終將無疾而終的愛戀,如今竟然能夠開花結果。


    後麵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也提醒著她,親人們一直都陪伴在自己身邊。


    真要說有什麽遺憾,那就是爸爸媽媽的缺席。


    但是,就像之前說過的那樣,隻要大家都活著,肯定就有再見的希望。


    “我把相機也放一起帶過來了。今晚光線不好,等到明天早上,就給你和菠菠多拍幾張照片,迴頭洗出來寄到那邊去。”


    田千裏知道妻子記掛著什麽,迴到病房安置好以後,第一時間就輕拍她的手安撫著。


    “還有你。我們是一家三口,要齊齊整整的出鏡才行。”


    她半靠在病床上,笑容甜蜜。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低下頭來打量著躺在自己身邊的小猴子。


    “菠菠,明天要把最帥氣的一麵展現出來哦。讓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都好好看看,他們都惦記著你呢。”


    董喬看著眼前溫馨的畫麵,不自覺地又濕了眼眶。


    上天待她不薄,不僅讓她找迴了當初不小心丟失的女兒,現在還能親眼看到外孫的出生。


    她悄悄地抹了把眼淚,接過徐雨溪遞來的水杯,“阿雲,來,先喝點奶粉,補充下體力。”


    生孩子是個特別費力氣的過程,但多數人在剛生完的時候,都不會有胃口進食,隻能喝點東西頂一頂。


    她們以前頂多就是喝點加了紅糖的粥湯,不過現在田千裏的爸媽準備了奶粉,這東西肯定比糖水有營養。


    薑雲乖巧應是,就著她的手喝了起來。


    徐雨溪特地在杯裏放了根中空的草杆,喝起來特別方便。


    小半杯奶粉下肚,空泛的身體多少恢複了一點氣力。


    薑雲不由得依戀地蹭了蹭媽媽的腰。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孩子生下來的瞬間,她對董喬的感情突然又有了一個飛躍。


    難怪人們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


    “媽,現在已經很晚了,你眼睛裏全都是紅絲,趕緊跟小溪他們迴去休息吧?反正我和寶寶肯定是跑不了的,就在這裏。明天早上你過來,就能看到我們了。”


    “我不累,一點都不累。”董喬哪裏舍得離開喲。


    但她同樣清楚,有田千裏和護士照應著,自己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用處。倒不如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早點過來換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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