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山腳拐了個彎,嘻嘻哈哈的笑鬧聲突然傳進了耳中。


    徐雨溪應聲望去,卻被樹木擋住了視線,“我好像聽到了說話的聲音,是不是快到地方了?”


    蘇雲穀替她撥開前麵垂得低低的樹枝,“快了,前麵再拐兩個彎就是。”


    有段時間沒怎麽下雨,蕩漾的河水已經變成了涓涓的細流,河床裏露出一窪窪小水潭。隻要挖幾塊土疙瘩堵住上遊,沒一會兒就可以直接下河摸魚。


    河邊的人很多,不過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


    水裏的上至十三四歲,下至五六歲都有。更小的則被爺爺奶奶或者哥哥姐姐牽著,留在了岸上。


    有些想下水卻苦於沒到年紀的,隻能退而求其次,蹲在岸上活泥巴,玩得也很開心,渾然不知自己已經從頭到腳很徹底地變成了泥人。


    趙家的老大在水裏玩得正開心,老二卻是乖巧得很,坐在幹爽的石頭上看熱鬧,偶爾喊幾聲哥哥真厲害。


    “好多河蚌,而且全部都很大隻,估計得有一斤重了吧!”


    將將沒過膝蓋的淤泥裏,隨手一摸,就能帶出一隻手掌大小的河蚌,已經裝滿了幾個籮筐。


    可惜這東西太不好吃了,腥味重,肉少還硬,特別難嚼。哪怕是從前在老家,也都是拿迴去喂雞鴨鵝,根本沒人稀罕。


    她話裏濃濃的怨念,讓他有些無語。天天在海邊,守著滿灘的海鮮不夠吃嗎?怎麽還饞起這點河蚌來了。


    “這河裏的魚很好吃。水是從山上下來的,穿過了田野村莊之後,最後又匯入大海。估計是因為這個原因,魚特別多,種類也很豐富,淡水的、半鹹半淡的都有。”


    正好有兩個孩子剛爬上岸,背簍裏滿滿的全是魚,有些還挺大條的。


    駐地的淡水資源不多,井和溪都少見,更別說去河裏釣魚撈魚了。


    徐雨溪最近一次見到這樣的場麵,還是年前周邊大隊幹塘撈魚。雖然幾乎天天都去趕海,可感覺還是很不一樣的。


    看出了她的意動,蘇雲穀主動提議,“要不要下水玩玩?”


    她搖搖頭,“還是算了,等下不小心弄濕或者弄髒了衣服,沒得替換。看著別人撈魚,我照樣也很開心。”


    找塊石頭坐下,吹了許久的河風和山風之後,兩人掐點帶著孩子迴家。


    “迴來了,時間剛剛好,馬上就能開飯。”


    林中瑩正準備擺完碗筷就出去喊人,結果還沒出門,就聽見了兩大兩小的嬉鬧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幾人剛洗好手坐下,趙延桐也從廚房出來了。


    “最後一道來啦!名菜——穿過你的秀發,美吧?”


    徐雨溪瞪大了眼睛,看著那一盤本該很熟悉,又因為神奇的名字而顯得無比陌生的菜,“發菜蠔豉燜豬手?”


    自從聽說了“穿過你的秀發”這個名字以後,我再也無法直視這道菜了哈哈哈(圖源網絡)。


    蘇雲穀被妻子的表情逗樂了,撥開黑乎乎、軟塌塌的海發菜,夾了一塊豬手放到她碗裏,“其實,這名字取得還挺對味的。相當形象,對吧?”


    發菜蠔豉燜豬手,算是五禾人過年的經典菜式之一。由豬手和海發菜,還有生蠔幹即蠔豉一起烹飪。


    海味的鹹、香,搭配上油脂飽滿、膠質豐富的豬手,可以起到去油膩、增香、增鮮的效果,使肉的味道變得更加生動立體。


    好吃之餘,更有好意頭。發菜諧音發財,蠔豉諧音好事,寓意“發財好事就手”。


    哪怕是在“破四舊”的這些年,許多人家春節也會沿著舊俗,盡力備上這道菜。


    林中瑩似嗔非嗔地瞪了竊笑個不停的丈夫一眼,開口解釋時,略帶著幾分害羞和甜蜜。


    “我們結婚的頭一年春節,他陪著我迴五禾市。家宴上,我隨口給他介紹了下各道菜的材料和寓意。


    結果輪到它的時候,我還沒開口,他冷不丁就給我蹦出了一句——穿過你的秀發。聲音還不小,大家都聽到了。從那以後,這菜在我家就換了名字。”


    徐雨溪眉頭輕皺,明明一口飯菜都還沒吃上,為什麽突然覺得有點飽了呢?


    她甩了甩頭,將被神奇菜名帶來的富有衝擊力畫麵從腦袋裏丟出去,不再糾結,低頭細細品嚐這道春節沒能吃上的代表菜。


    豬手處理得很幹淨,外皮沒有殘存半點毛茬,吃起來完全不會紮嘴,隻有飽滿的膠質和爽嫩的口感。


    經過多日的海風風幹和陽光暴曬,才能成就的美味蠔豉,在長時間的燉煮裏,味道釋放得很徹底,深深地融進了豬手的皮脂裏。


    這是一道吃起來非常有層次感的菜。


    入口的第一感覺,是豬手軟韌適中、肉質飽滿。再然後,則是加上蠔豉風味好獨特。最後,是海發菜好鮮、好嫩、好脆。


    徐雨溪吃得眯起了眼,語氣裏是全是滿足和懷念。


    “趙哥沒有吹牛,這道菜不論放在大小宴席上,絕對都可以鎮住桌。”


    另一道讓她欲罷不能的菜,則是鯽魚豆腐湯。


    魚是趙家孩子昨天在河裏撈起來的。大小不過手掌寬,肉質細膩,格外鮮甜滑嫩。


    奶白色的湯汁濃稠又鮮美,配著絲滑的豆腐,叫人根本停不下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上島之後吃的都是沒什麽刺的海魚。淡水魚吃得少了以後,她挑魚刺的功夫退步明顯。


    “這魚好吃,完全沒有泥腥味。果然吃鮮還得是河魚啊!”


    在吃魚的間隙裏,她抽空擠出了一句話,又小心翼翼地繼續吃,就連刺特別多的魚尾也不舍得放過。


    飯後稍作休息,他們就要準備返程。


    “這個袋子不太好扛,要不給你們換成兩個小點的編織袋,可以用扁擔挑著走?”趙延桐指著牆角的大麻袋建議道。


    “好啊。不是說就一點吃食、一點布料嘛,怎麽裝了滿滿一個麻袋?”


    徐雨溪記得,信裏說的特別簡單,就一句話帶過。


    加上當初來隨軍,家裏已經給她裝了很多東西,根本沒留下什麽存貨,所以倒真沒想到這次又會有這麽多東西。


    “婆家的、娘家的、其他親戚朋友的,這家一點,那家一點,加起來自然就多了。”


    林中瑩拿著袋子過來幫忙分裝,“這說明大家心裏確實都記掛著你們。”


    這世上,多的是隻進不出的。有的是隻想占便宜,有的是有心無力。哪怕是親人,能夠這樣有來有往的,並不算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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