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寨,第八營地。


    夜幕之下,眾人勞累一天,每個人都肆意的倚靠在建築上,或是木欄上,雖辛苦但他們的眸子裏都是喜色,與劉然不同,一畝地能有八九十斤,對他們而言這是異常欣喜之事。


    與漢唐時不同,陝北慶州路的土地早不複那時的肥沃,數百年的過度耗費,令土地水土流失極為嚴重,兼之經久不休的戰亂兵災,田地能畝產六十斤,都是極好的收成了。


    最怕的就是災荒年,那才是民不聊生。


    除卻陝南之地,陝北其餘土地早就難以有好收成,平日仰仗的都是由轉運司運輸而來的糧食,因此陝北大多的生路便是從軍,哪怕是弓箭手,或是卑賤的廂兵,也是極好的,因此在日後金人侵占陝西諸路時,也被弄得極為頭疼,此地民風悍勇,叛亂時常發生,土地更是無法自給,想要在此駐紮,便要耗費大量的財力,物力,人力,最終被搞得焦頭爛額的金人,幹脆把這塊土地再度還給了宋人。


    而宋人也對這塊難以耕種的荒涼之地,也是皺眉不已,收之需耗費國力,不收又不可,最終隻是派人名義上的收複,實際上就是放任不管,唯有陝南的關中之地,讓他們能夠歡喜。


    此後,此地更是成為三不管地帶,無論是金人,還是西夏黨項人,乃至宋人,都不想插手的地方,概因此地太過於荒涼。


    故如今,能夠畝產七八十斤,足以讓這些弓箭手感到欣喜,最為高興的還是知曉自家隊伍有精銳之實,無需額外被剝削,這不由讓他們更是自豪,需知辛興宗所要每人二百斤糧食的上供,不代表隻需出二百斤,隊中軍吏的差缺何人來補,就是從底層的弓箭手那處找。


    因此,每每想到這裏,他們便對遠處走來的劉然,報以熱烈的歡唿和敬重。


    劉然扛著收成的糧食,剛來到自家營地,此處的弓箭手便快速上前接過他肩膀上的重物,並且獻上了熱湯,名為熱湯實際上便是溫開水,宋人早就對這方麵的衛生多有注意,初來咋到,軍醫便在軍隊之中宣傳,不可生飲冷水,否則便會水土不服,腹瀉,在這個時代的醫療,極有可能喪命。


    接過熱湯,劉然恰好喉中幹渴,忍不住一飲而盡。


    劉然望著眾人欣喜的神色笑問;“你們這是可忙碌好欸?”


    “未曾未曾,”幾人連連搖頭。


    聽到此話,劉然也未曾繼續追問,這些弓箭手其中不少人曾是潑皮無賴,略有偷懶也是正常,隻要不是大事情無需太苛刻。


    無架子的劉軍使與幾人閑聊一番,讓幾人覺得極為舒坦,隻覺得疲憊舒展了不少,一邊走一邊閑聊,大多都是圍繞農事,或是軍中趣聞,正所謂軍中無秘聞,尤其是在這些兵痞的碎嘴之下,但凡有點事都能被念叨數十迴,如先前演武戰敗的隊伍,讓鄭指揮使如何不滿意,受到了何些處罰,說到這裏,這些弓箭手都是一臉眉飛色舞,不患寡而患不均是至理名言,但看人倒黴更是開心事。


    而忙於地中的劉然,聽到他們述說,也忍不住想到了張介,宋炎以及李孝忠,也唯有他們才是為自己在演武之中獲得魁首,發自內心的欣喜。


    (


    糧食擺放在簡陋的棚房,幾人也一一拜別。


    忙碌了一天的劉然,望著簡陋的屋內擺放的糧食露出笑容,自古以來民以食為天,誰都離不開糧食,尤其是接下來入冬了,對糧食的需求會更多,除卻交付之前賒欠的糧食還有利息,一人省吃儉用,足夠撐到明年的收成了。


    閑下來的劉然,開始了煮飯,一個簡易的陶罐搭建在石頭上,下麵擺放著木柴,粗糲未曾完全脫穀的粟米簡單清洗,不敢過度的洗滌,生怕把粟米的營養給洗走一部分,而後倒入陶罐中,加上一些野菜,火柴徐徐燃燒,此刻諸多的炊煙升起在整個營地,一副人間煙火氣。


    粟米飯好了,劉然直接拿著陶罐,就要食用時,屋外傳來了敲門聲。


    放下筷子,劉然走了過去,開門這才發現是一名青年,這名青年叫潘凳,比劉然矮一些,僅隻有十七歲,他肩上扛著一袋東西,看著開門的劉然,露出憨厚的笑容“劉軍使。”


    “你這是作甚,”看著潘凳肩上扛著的糧食,劉然略有皺眉。


    潘登憨厚的笑了笑,見劉然開了門,也走了進去,看著煮好的粟米飯,知道自己打擾了劉然,隻能撓了撓頭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劉然歎了口氣,“你吃了麽?”


    潘凳一聽這話,先是一怔,點了點頭,而後又是搖了搖頭,看的劉然哭笑不得,不知是吃了還是沒吃,隨即聽到一陣咕咕聲,原是潘凳腹部傳出。


    劉然轉身拿出一個碗筷,這是梁護的,先前為了預防來敵,每隊出半數弓箭手巡邏,等待剩下的人收好了再交換,拿著筷子掏了一陣子。


    “吃吧。”


    望著熱騰騰的粟米和野菜混合在一塊的晚飯,潘凳眼眶頓時一紅,喉中情不自禁的哽咽,“劉......劉軍使,這這使不得。”


    端著飯的劉然笑了笑,“無事,今夜煮的太多,一起吃吧,這是我的命令,不可違抗。”


    得到了劉然的命令,潘凳不敢違抗,隻能拿著碗筷站在一邊,眼巴巴的看著劉然。


    “趕緊坐呀,別幹站著快吃吧,”劉然指了指旁邊的石頭,隨後自己也坐在了石頭上吃起來了,見劉然這樣,潘凳這也才吃了起來,隻是熱氣有點大,也有點熏人,眼中淚水總是在流淌,混在粟米飯中,但潘凳覺得這是他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潘凳年少父母便亡了,一直在當弓箭手的叔父那相依為命,直至叔父死了,獨留下一個兒子,為了不讓叔父斷後,他果斷的讓自己接替弓箭手的名額,到了河湟路。


    吃過飯,潘凳恭敬的把碗筷洗了,然後就要離開,被劉然叫住了。


    劉然指著那袋重物道:“把東西帶走吧。”


    潘登麵露猶豫,憨厚的他知道叔父曾說過,要聽話,才能活著。


    劉然笑了笑,“你也不易,我亦非是惡人,若是收了你這東西,我豈不是成了惡人。”


    隨即,提著糧食強行放在潘凳肩上。


    就在潘凳想要說什麽時,遠處忽然火光衝天,猶如紅龍撕開了黑夜。


    一名弓箭手匆匆趕到此地,大聲呐喊道:“劉軍使,鄭指揮使有令,敵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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