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至午後,眾人脫下冬裝,露出看似瘦弱,實則有力的軀體,繼續在伐木。


    張平亮扶在樹幹上,發出沉重的唿吸,過度的勞累,令他頭腦發昏,略微撇了一眼劉然,見他額頭布滿汗珠,也在發出沉重的唿吸,但卻依麵色平靜,沒有太多波瀾,不由心中生起焦躁。


    梁護鑿了一陣子,劉然繼續鑿,卻沒鑿幾下,便將斧子遞給了張平亮。


    望著手中的斧子,張平亮拳頭緊握,三人本為輪換,而今劉然卻隻鑿數次,便遞給了自己,想怒斥對方偷懶,想檢舉,但一想那日軍營帳內,自己的檢舉,卻又說不出話。


    將斧子遞給張平亮,劉然未管他有何意見,而是快速跑向密林內的草叢處,那有一紫色的花朵。


    張平亮隻能憋著氣,拿起斧子就是狠狠一鑿,因發力過度,雙眼瞬間一黑,身子一軟,就摔倒在地。


    醒來時,看著劉然扶著自己,手中拿著一塊根莖,上麵的泥土被擦拭幹淨。


    見張平亮醒來,劉然拿著根莖道:“這東西熱量不多,但總歸是粗纖維,能頂一會肚子,吃點吧。”


    聽著那未曾聽過的詞匯,張平亮露出了茫然神色,見張平亮不答,劉然將根莖扯一點放在自己嘴裏咀嚼吞下,這才道:“安心,無毒,這東西我吃過。”


    茫然中接過根莖,放入嘴裏咀嚼,有些汁水,帶點泥土特有的腥味,而後吞下,感覺好受了一點。


    張平亮看著劉然道:“這是什麽?”


    劉然起身道:“這東西名為紫花苜蓿,本為馬食,但根莖與葉子,人亦可食,你應是低血糖,可多吃點。”


    找到能吃的東西,劉然也鬆了口氣,數日來,不少人因饑餓與操勞過度,隻剩半口氣,若是再找不到吃的,就憑那一日一升不到的軍糧,根本無法維持。


    看著劉然離去,張平亮心中愧疚之情愈發增長,低頭看著布滿血泡的雙手,歎了一口氣。


    其餘小隊見劉然三人吃著根莖,眼中有異色,不由開口問:“你們在吃什麽?”


    劉然手中拿著,嘴裏還在咀嚼著根莖,帶點含糊不清道:“紫花苜蓿的根莖。”


    一名老卒接嘴道:“能吃?”


    劉然道:“能吃,可生吃,也可熟食。”


    當得知此物能吃,眾人心中大驚,他們也曾看到不少紫花苜蓿,卻不知能食,因此錯過不少,不少人心中懊悔,隨後又一喜,對劉然對了幾許敬佩。


    此前,見劉然箭術非凡,那也隻是他本人的而已,而今知曉紫花苜蓿能吃,不相瞞,令饑腸轆轆的眾人,如同見到日出希望一般。


    吃是人不可缺少的,而弓箭手們多日操勞,吃不飽,渾身上下都彌漫著衰氣,而今看到希望,氣氛頓時熱烈了起來。


    諸人迅速行動,兩人伐木,一人尋找紫花苜蓿。


    紫花苜蓿根莖可達五米之深,生長密集,在此片林海中亦有不少,眾人隻是粗略一看,便能尋找到不少。


    當紫花苜蓿的根莖,放在嘴裏咀嚼,滿是殘渣的根莖,帶著泥土,口感並不好,但吞下去的時候,眾人隻有一個感覺,活了過來。


    老卒對劉然的不滿,以及怒氣,全部拋到了九霄雲外,心中對劉然的認可,達到了巔峰。


    自劉然尋找到紫花苜蓿,新老卒心神也稍微鬆懈,整日勞作,而口糧一日不過一升不足,令人隻覺死亡將至。


    迴歸營地歇息,新老卒們則忍不住對同為好友鄉親述說此事,給予彼此各自一些希望。


    消息經過人口流傳,則湧入了另外一弓箭手指揮的耳中。


    夜幕之下,涇原路第三將弓箭手營地。


    大隊長康隨聽著手中士卒稟報,睜開了雙眼,他手中拿著一袋栗米軍糧,其中份量僅有一升,雖為大隊長,其口糧也不過比普通士卒多一些。


    自湟州派遣萬餘名人手,其中禁軍自然是待遇最好,其後便是廂軍,再是弓箭手,所用物資以弓箭手最差,口糧最少。


    康隨低沉道:“紫花苜蓿,劉然?明日且去會一會。”


    ......


    第二日一早,劉然等人便手拿斧子,成群出發前去繼續伐木,眾人比起前幾日,眼裏多了一絲希望,雖根莖生食不可口,但煮熟了,也不算差。


    來到林中,以二人伐木,一人尋找紫花苜蓿,為布置。


    劉然三人行於林中,梁護為首拿起斧子鑿,劉然在旁歇息等待接手。


    就在大家繼續操勞時,忽然從開辟道路竄入了一群氣勢洶洶人,約莫為一大隊,赫然是另一指揮的弓箭手。


    劉然看著他們眼裏閃過疑惑,半月來,兩指揮的弓箭手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劃分任務勞役,怎麽今日來到了這裏。


    隻見為首男子,看著劉然等人,眉宇間閃過譏諷,在他左右出現一名身材中等的男子,他對眾人道:“這片地,老子們包了,你們換一片。”


    聞言,劉然皺起了眉頭,看向了後方,那些在伐木的弓箭手們,也陸陸續續趕來,看著另外一指揮的人,露出了疑惑神色。


    第玖指揮的大隊長,王壓拱手道:“我們在這伐木多日,為何要讓我們離開這裏?”


    “為什麽?”康隨冷聲笑道:“老子說讓你們換就換。”


    王壓聽著這話,麵色也是一冷,含著怒氣道:“就你們也想讓老子離開?”


    康隨徐徐走向前,傲然道:“老子是涇原路第三將的人,就你們這些撮鳥,也配和老子涇原路的爭?”


    王壓罵道:“涇原路又如何,老子還是環慶路的。”


    康隨看著王壓身後的劉然等人,嗤笑一聲道:“就你們這些環慶路的慫包,趕緊給老子滾蛋,論弓箭手,老子涇原路,可是諸弓箭手之首。”


    見康隨霸道,張平亮哪能忍得住,站出怒斥道:“你們不就想占了這片林子,奪了紫花苜蓿,那是我劉然哥哥所發現,與你們何幹?”


    康隨未發話,在他身後衝出一名男子,還未等眾人反應,他身子一衝,已欺身來到張平亮,在他驚詫中揮拳而出,卻不想忽然出現一人,將他一腳踹翻。


    被人一腳踹中腹部,那行兇的弓箭手,麵色發白,捂著腹部,一時間無法起身。


    一腳踹翻襲擊之人,劉然撣了撣衣衫,走到人群前,望著康隨道:“涇原路弓箭手,如此霸道麽,一言不合便不顧軍規,就要行兇傷人。”


    康隨皺眉道“你是誰?”


    劉然平靜道:“慶州,劉然。”


    “你就是劉然,發現紫花苜蓿之人?”


    劉然點頭道:“是我。”


    康隨怒笑道:“知道你適才做了什麽?”


    劉然對視康隨的目光,聲音裏沒有任何怯懦,“我隻是代你管教一番,不顧軍規肆意妄為,可是大禁。”


    康隨看著那捂著腹部的弓箭手,麵色變得極為難看,狠狠瞪了一眼,又收迴目光道:“他是老子的人,你出手便是對老子的挑釁,你知道什麽後果?”


    王壓出聲道:“有何後果,自有我們的鄭指揮使所懲戒,不勞煩你們涇原路的人操心。”


    康隨盯著劉然片刻道:“給你們一個機會,滾出這裏,這片林子我們涇原路包了。”


    劉然站在王壓身邊,搖頭道:“若是想同挖,我等自無不可,軍糧不足,大家都忍饑挨餓幹活,如今可填肚之物,大家都好,但若是你們以涇原路名號脅迫,我們環慶路也不懼,有什麽手段就放馬過來。”


    王壓點頭附和道:“說的不錯,若是一起,自無不可,倘若你們想脅迫,那就盡管放馬過來。”


    康隨本以為能以涇原路名號威壓,卻不想被噎,麵色冷道:“我本顧及同袍之情,讓你們走,你們不領情,那就來較量一番。”


    劉然出聲道:“好。”


    康隨見對方答應的如此痛快,生怕有詐,便道:“軍中有法,不可鬥毆,那就文鬥如何。”


    劉然沉著道:“文鬥就文鬥,就怕你不敢。”


    想放狠話的康隨,被再度嗆聲,眼神一掃第玖指揮的大隊道“這就是你們環慶路的軍規?一新卒沒大沒小,不懂尊卑之分,隨意出聲?”


    慶州第玖指揮的老卒,麵麵相覷,想起昔日教閱與花都頭比試,而後又在軍營硬扛指揮使鄭科,堅決不說自己殺人的劉然,心中升起幾分無奈。


    “此為我環慶路的事,不勞你操心了,如若不想比試,那就趕緊走,別來妨礙老子。”王壓迴到,說到最後,臉色出現了煩躁,若不是對方是涇原路的人,他早就教訓對方,哪來好聲好氣。


    “好,好,”康隨氣急而笑道:“文鬥就文鬥,我等為弓箭手,那就比試箭術,若是你們輸了,都得給老子磕三個響頭,我們輸了,我們就走。”


    張平亮恢複了神色,想到適才差點挨打,心中一火,大聲道:“我們輸了三個響頭,你們輸了就走,哪有這麽好的事,你們也磕三個響頭。”


    康隨緊緊盯著劉然幾人,“好,那就三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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