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有什麽情不情願,畢竟杏兒是家裏人,日常服侍倒是體貼入微。在杏兒的服侍下穿戴整齊,今日卻既不穿官服也不著官甲,就武家軍的製式軍服就好。毛氈料子外形挺闊,加上臂章和肩膀上的肩章和兩朵金花,誰見了都知道這是大帥親臨。以往鬆鬆垮垮的袍服款式見得多了,與如今的一身戎裝確實沒法比,颯爽不少,看得杏兒眼神都有些迷離。


    “咳!杏兒啊,夫人讓你跟來是怕我照顧不好自己吧?我一年到頭在外走動,根本不用擔心。既然你來了,那就在堡裏多走走,也是幫我了解下各方麵的情況。我看到的可能都是最好的,也許有些方麵忽略的你也能幫著補上。”


    “夫人讓杏兒來是服侍你的,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你別想輕易就把我趕走了。”


    “這話說的,怎麽會趕你呢?你可算是我的親眷,我一直都當作妹子一樣供著呢,不像鐵衛這個混球,就知道成天給我惹禍。”


    “夫人說了,不管怎麽說都得跟著你,要是你病了、瘦了就不用迴去了,自個找個人家嫁了吧。少主家,杏兒又不會礙著你做正事,為何要趕我走呢?”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趕你走啊?梅兒這個話說重了,我生不生病和你有什麽關係。剛才的話迴去不許向夫人告狀,信裏也不許亂說。”


    “你不趕人杏兒就不說。”


    “杏兒,我就是讓你到市井裏去打聽一下軍士的生活,你不像我,他們很多人都不認識你,一定能看到我看不到真實情況。這原本是要讓鐵衛去做的事情,可他和營中將官們太熟,估計去了也白去。這件事最好能和軍屬們接觸上最好,主要就是了解現在生活上有什麽困難,有沒有人想家。這件事最好私下裏進行,因此你最合適了。做得好了可有賞,西市上鋪子隻要是少於三間的隨便你選一處,如何?”


    “真的?”


    “我什麽時候說過假話?咱倆不會這點信任都沒有吧?”


    “看在鋪子的份上杏兒也得信呀。可怎麽做呢?”


    “不難,我平時也不在這,你就讓親衛保持距離陪著四處溜達,爭取多認識些人。盡量不主動問問題,就通過聊天聽著就行。這件事需要些時間,你要有耐心,一定記得不能告訴別人你是武家人,也不能說你和我們夫妻的關係。我讓兩個麵生親衛的護著你,今天就從逛集市開始吧。”


    好說歹說勸走了杏兒,趕緊去會議廳,好多人都等著呢。


    武進不喜歡搞派頭那一套,甚至對此有些反感。有事辦事有話說話,讓老多人陪著半天晌午放不出幾句有用的嗑才是真的浪費,有這空忙點什麽去不好。但今天是第一次在堡裏與眾多武家軍的管理層見麵,太過隨和又怕給人以年少可“欺”的印象,所以還是決定先硬著頭皮裝一波。


    會議廳在城堡三層,占據了半層麵積,差不多有四、五百平。


    五名全身鎧甲的護衛開道,渾身黝黑反射出一層幽蘭色亞光的光澤證實了這是武家鐵匠的最高工藝,武進命名“鐵流”。鐵衛也是一身甲胄帶著佩刀護在身側,昂首挺胸隨武進進了會議大廳。


    此時會場上大約有三百多人,其中部分是昨日在城堡門口迎接他的將校官,隨著武進進入都在司號員的口令下整齊站立行以軍禮,右拳擊打胸甲聲音匯聚如擂動巨鼓。武進走入主席台並未落座,也迴以軍禮。


    施禮完畢,武進向空中虛壓了幾下手掌,眾人才紛紛落座。


    會議由武家軍遼東軍帥崔舜興主持,大致向在座的各位介紹了武大帥以往的驕人戰績。沒等他介紹完,就被武進主動打斷。


    “之所以打斷崔帥,主要是介紹快讓我羞於啟齒了,在座的各位這幾年走南闖北押鏢,什麽強人沒遇到過?什麽溝坎沒走過?所以我不讚成把軍功掛在嘴邊,但是功勞還是要算數的,該獎賞的一分都不能少!”武進笑嗬嗬地看著三哥,崔帥也笑嗬嗬地迴應,其實他早就料到武進會是這個態度。


    “今天開會時間會長些,會前應該都接到了通知,上午主要是你們聽我講,下午是我聽你們講,盡可能一天把這個兩年多都沒開起來的會開好。你們中不少人以前都沒見過我,有些人也隻是昨天才照了一麵,倒不是武某人架子大,是事情太多了實在分不開身。同為陛下鷹犬就不用比誰更累了吧。哈哈!”其他人也一起哄笑起來。


    笑了一陣,武進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接著說:“其實早就想來,畢竟武家這些年積累的心血全都在這放著呢,可是朝廷上還得有人撐著,要不然很快就變成那些好事之人口中的‘蓄謀造反’了。一天到晚忙來忙去的,避免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今天我要說的內容應該是諸位關心的,可以用幾個問題概況:武家為什麽要押寶在遼東?這會有什麽好處?對追隨武家的人又會有什麽好處?”


    “先說第一個。遼東是征伐契丹的戰略要衝,之所以叫做要衝既是說地理位置也是資源儲備庫。此地因現在有了巨艦,從蘇州到大小廟島順風順水不過是一兩天的事,就算到滄州也不過是半月而已,北指鐵州,西進平洲都輕而易舉。即便想要直搗東京,水軍已建成的三艘巨艦加上幾百艨艟攻克錦州便可接近,如此位置也隻有在契丹睡王打盹的時候我們才有機會鑽得進來。”武進向眾人得意一笑。


    “說資源,遼東之地山林頗多,其中鬆木便占了不少,正適合匠戶製作弩車、箭矢、雲梯等器械使用。煤、鐵礦也頗多,足夠十幾萬人幾十年的用度,據此地阻契丹實在是太適合不過。成為戰略要衝實在不遑多讓。”


    喝了一口鐵衛倒的茶水潤了潤嗓子,接著講。


    “武家之所以願意將大筆財富扔在此處真實原因有二:一助陛下收複燕雲之地,一血漢恥。故地如何不再失?遼地寬闊,除遼南山地多見外多以平原為主,既無險可據,又難除遊兵,與其傾國力纏鬥不休不如逐步蠶食。二為武家和諸位謀一塊可享萬世太平之地。雖是武家出錢建的,可不是武家一家出力建的,所以也不是武家的獨產,是所有為此地付出血汗之人所共有,其中當然包括已經捐軀的百多位弟兄。陛下詔命我已帶來,山下交戰之地將建忠烈祠,眾弟兄當策功勳一個都不會少。”


    “下一個問題,這個其實剛才已經說了。追隨武家的人從不被薄待,諸位應該比我更清楚。做護鏢夥計的時候拿到的傭金是同水平最高的;現在成為軍士,全家人生活都有穩定保障,這就是當初招兵時承諾“一人從軍全家溫飽無憂”。在我之後很快會有更多中原有識之士來此,夫子、醫者、匠戶等各行業的人都會逐漸匯聚於此,以後遼東之地隻要是漢人,學堂免費,問診免費,看戲免費!”


    全場掌聲熱烈。


    “聽崔帥提過,大家一直對所穿製服存有疑問,總有人問為何不是軍服?其實最早的打算是為了蒙蔽遼蠻。若大家穿軍服,遼蠻二話不說便會攻將過來,畢竟前大名府的交鋒,後有高平之戰的梁子。天天搏命,那就不要想建城之事了。武家軍的製服是新製服,除了咱們自己就沒人認識,遼蠻又猜不透,耶律璟兄弟們又為了皇位亂鬥,時機恰好。”


    再喝了一口茶,停頓一下繼續說:“從目前的結果來看,我們的考慮都是必要的,效果也非常好。要說以後會不會換?要看戰略調整來定,不能取決於個人的好惡,畢竟打仗是成百上千個弟兄拿命來搏的事,做不得半分僥幸。再說武家的製服挺好看,至少比軍服有型。頂盔摜甲以後區別就不大了,大致差不多。”


    “一年之前,你們在崔帥的帶領下打退了耶律宛部的突襲,但是當時嚴令不許用火藥,也不得追擊,更不能被俘,都是不想暴露真實戰力,就是讓遼蠻相信武家就是一個想要獲取法外之地利益的玩家,讓花了重金的情報發揮出該有的作用。你們不知道,為了送到這條情報,檢校司有十幾個好手直到今日還在遼蠻手裏做苦役。你們當兵為了自己和家眷,那他們為了什麽?”


    “就拿咱們眼下的三座戰堡來說,建它們的起意在我,謀劃在我,可是幾百萬貫的城堡在建設的兩年間我從沒來看一眼,是徹底的甩手掌櫃,有人說我是敗家子。就算是敗家,我又為什麽敗家?”武進笑著問。


    “為了活著!為了有尊嚴的活著!為了讓後代同樣有尊嚴的活著!”到這時,武進表情肅穆,一字一頓,咬出的每個字都用足了力氣,眼神也更加堅定。


    坐在武進兩側的幾位將軍,包括崔順興一起起立,場下的基層指揮官也受到感染,也起立。武進倒是沒什麽動作,反倒是又虛壓了及下手,示意大家先坐下。


    “武家軍是陛下的嫡係,是征東先鋒。會有人問:既然是先鋒為何不與遼蠻廝殺?在此築城能起到多大作用?我今天就把答案放在這:這三座軍堡就是陛下禦駕征東取勝的關鍵。就是說,無論我周軍從煙雲界何處攻入,武家軍隻要向北挺進百裏再放幾個煙花就可以讓遼國因都城安全而投鼠忌器。或者說,隻要我們在蘇州立住不倒,遼國最強的重騎就不敢出擊,隻能在東京留守觀望,僅此便可抵五萬精兵。”


    “下棋換子的是最差的將軍,以最小的損失取得最大的收獲才算合格,能不戰而屈人之兵的才是最高境界。所以沒有必要,武家軍所發揮的就是牽製作用,最多再加上一條遊擊。絕不可能大規模迎戰。”


    一名坐在前排的校尉大著膽子問武進道:“大帥此次可帶來了新兵器?”


    武進朝他笑了笑,抬手示意鐵衛將幾幅圖掛在了一旁的木架上。一幅是一個形狀如桶的怪東西,上麵還有這不少跟伸出來的長短管子。武進指著這幅圖說:“武研所,不是,現在改叫物研院了。物研院正在試製一種可以不用風力或人畜力就能推動艦船前進的機關,雖然之錢炸過幾次,但是進步不小,也許不用多久就能用得上。”


    他又指著第二幅圖說:“這圖大家都熟悉,火銃!可不要小瞧這個火銃!這個是特製的,一次裝彈五發,槍膛內有右旋膛線,常人小指粗,一百五十步外可以打穿盛放點心的紅漆盤。透鐵甲目前還做不到,重傷皮甲和要害的問題不大。”


    指著第三幅圖:“這個叫做衝鋒車,可以多人推行衝鋒。車前和側麵裝配了一厘厚鐵甲,可近處抵擋弩車的各類箭槍,包括火藥槍。其扁平傾斜角才是其中的精粹。”


    “後邊還有一些新東西,我就不在這說了,會後你們等參謀部通知參加培訓就行了。”


    “還有件事要多說些。諸位同袍中已有人將家眷遷至廟島,對於安全盡可放心。大小廟島上共有五千全副武裝的私兵們無國無籍,那裏就是他們唯一可以生存的地方,不會有任何人可以輕易攻占,是眼下安排家眷的最好之處。待征遼之戰結束,大可以再接入軍堡。今年武家新建的兩艘巨艦也在兩島間遊弋演練,若見到煙火信號會火速救援。”


    “隻要是武家軍的親眷,遼南基地和諸島隨時都會歡迎。軍屬來此以後,年長者受奉養,年幼者受撫育,殘疾者受關照,眾人皆得平等相待。


    ……


    武進需要講的內容歸納總結起來就是穩定軍心,當然他也沒指望所有人都能始終與武家站在同一線,畢竟武家軍目前的成員都是從鏢行雇員中調選來的,並沒有神機軍嚴明的紀律和管理。隻要這三萬餘人中有半數留下便算作夠用,其餘人也可在征遼之後逐步再安排迴各地繼續走鏢,至少還會是可靠的雇員。


    武進目前對於遼南基地、戰堡可以據守最大的底氣是一年前從淮南地偷運來的五千餘白甲軍。三年前,周軍二征淮南時強征暴掠導致當地不少百姓抵死反抗,他們身穿白色紙糊成的戰甲,故被稱為白甲軍。白甲軍在前期僥幸勝了幾次,但不久就被周軍禁軍和府兵重重包圍幾陷死地。越是絕境越能更好收服人心,於是武進安排張奇使人探聽禁軍調配的消息,一邊暗中使人引五千餘白甲隱匿於山中躲避追剿並提供基本給養。


    後來南唐降服,周軍控製淮南後,周軍仍未放棄追查白甲行蹤。武進認為百姓隻是為了生計反抗,算不得滔天大罪,特意向周老大請求安撫,並得到了給與招降和寬恕的詔命。不料軍方將領並不願意放過這些讓禁軍大失顏麵的百姓軍,一方麵做出了一種招安的姿態,一方麵卻以不受降為借口調集兵力進行圍剿。


    還是武進,再次安排這些人喬裝為周軍府兵,以艦船接送至大廟島上暫時安居。這件事除武進和張奇外隻有檢校司南唐分支暗線負責人知道詳細,但是參與運作的人也有上百人,算是武進最冒天下之大不韙和鋌而走險的一次。但這個險值得冒,也必須冒。


    說迴大會當日的情況,武進上午的講話效果不錯,目前來看將校等基層指揮官的留守意識還算積極,下午迴答問題也多是會圍繞報酬、獎賞、功勞幾方麵進行。果然如預料一般,說是準備了兩個時辰的現場問答不到一個時辰便結束了,基層指揮官們興衝衝地迴各自營地傳達好消息去了。


    大會散了,人並沒有都走,武進特意沒有讓高級指揮官們離開,和他們還有一場必須今日進行的機密會議要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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