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進沒想到,第一次遇到襲擊竟然會被上次街上偶遇的鐵匠輕易化解,他也成了被救的人。


    “鐵大哥,又遇到你了。上次街上救了褚六甲一家已經幾個月,沒想到今日又見麵了。”武進聲音還在發抖。


    “哦?你是那日街上的書院小郎君?哈哈,真是巧啊。要不是剛才聽到一聲響動,我還不知道這裏有人要行兇。你這是得罪誰了?這麽晚還被人埋伏?”鐵好漢說。


    “別提了,我正要去學堂看望孩子們,誰知道會碰到這些人,險些著了道。”武進長出一口氣。


    “你也不錯,小小年紀就能這般鎮定。”鐵好漢聲音才是真的鎮定。


    “別提了,這會腿還抖著呢。五郎,綁好了人扶我一下,動不了了!”武進還是顫聲說。


    一人走近馬車,馬夫一見有人來就要揮動馬鞭抽過去,武進趕緊出聲攔著,才沒出現誤會。


    接著馬車一角上插著的鬆明火把,看見來人可不就是那天街上見到的體格雄壯的絡腮胡子大漢,那個姓鐵又打鐵的。


    “少郎君!”五郎的聲音從身後傳過來,武進收起了左手的三棱刺,右手迴身抓住了五郎,他是真的腿抖,這會一鬆下來感覺渾身都動不了了。


    五郎扶著武進,兩個人一起抖著,靠在車廂上。


    馬夫還算鎮定,用一側的火把點燃了另一側的鬆明,頓時眼前光亮許多。


    鐵好漢踱步過來,讓五郎扶武進上馬車,又招唿馬夫坐上車轅趕車向前。


    武進終於鎮定了些,拉著五郎把地上還在哼唧的那個人身上捆著的繩索又緊了緊,抬起來扔進了車廂,兩人也上車坐在車廂地板上喘著粗氣。那個人還在哼唧著,被武進反手用三棱刺的木把在頭上用力打了一下才止住了哼哼。


    馬車慢慢跑了起來,很快就轉出了這段陰暗街巷,跑了一會轉到了一戶大門前停下。武進從車廂小窗裏看見就是租用學堂的那戶臨街院子。


    武進下了車,向跳下車轅的壯漢行禮拜謝。


    “鐵大哥,還不知道該如何稱唿,大恩必當重謝。”


    “用不著,我就是這個脾氣,願意打抱不平。這間學堂是你建的?這裏可是難民子女來的那所學堂?”


    “這個事你也知道?”


    “我恰巧住在附近,聽不少人說起過,都說這是善人之舉。那個善人好像叫做什麽文誨先生?”


    “什麽先生,都是街坊亂傳的,你看我這個歲數會是什麽先生。”


    “啊?果真是你?”


    “確是小弟,但可不是什麽先生,千萬不要誤會。不過小弟確實想和鐵大哥結交,上次你走得急沒有時間攀談,不知今日可有些時間?”


    “倒是不急。”


    “那就進去看看,咱們也借此地聊聊。”


    “好,就去看看。”


    敲門後是管事親自來開門,早有人來通傳說少主家要來看,管事一直在前廳等著。


    進了前廳,見原來的客廳已經改成了課堂,都是成套的長桌和坐墊。桌上還放著一套新印製的課本和文具。


    武進將鐵好漢讓進課堂,兩人就在靠近門前的兩張桌子坐下來,喝著管事送來的清茶聊了起來。


    “怎不見白日裏的那些孩子?”鐵好漢問。


    “吃過飯都在後院睡下了,請來的夫子明天才到,今日還不算就學。”管事插話說。


    “飯食可備好?孩子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一定要吃好。”武進問著管事。


    “少主家放心,吃喝都備齊了,一定比在家中吃得好。”管事躬身迴答。


    武進見在沒有其他事,便讓管事退下,他想和鐵好漢單獨聊聊。管事很有顏色,退下後又叫五郎來課堂上伺候著。


    “小弟該如何稱唿?”武進問。


    “在下姓鐵名東,癡長幾歲,便叫鐵大哥亦可。”鐵東答。


    “鐵大哥可曾從軍?”武進見鐵好漢爽利,也不客氣直接提問。


    “以前為人賣命,在生死場上打滾多年。”鐵東答。


    “既然從軍多年又有身手,那為何會去做打鐵營生?”武進問。


    “本來卸甲歸家尚有些銀錢,但父母相繼病倒,為了救治花光了所有積蓄也未阻二老離世。為辦喪事隻能變賣了家中物件才勉強夠用,所以家徒四壁。除了打鬥以外也並不會其他本領,隻好在鐵匠鋪做工混口飯吃。”鐵東雖久曆沙場,但是為人卻是憨直,有問必答,武進對他印象很好。


    “鐵大哥武技本領定然高強?”武進對此很感興趣。


    “我本是折衝府隊正,後升旅帥,師父奚尚疆乃舊時天策軍校尉。後因師父被唐朝廷定為附從謀逆大罪而始終不得官家提拔。終因年齡漸大又不被上官喜歡才卸甲。要說武技,我一人沙場可敵百人,最多時曾一次斬殺三十餘人而力不竭。真論武技和戰力,在軍中應排得上三甲。”


    “如此,鐵大哥原有八品官身,竟會過得如此清苦,讓人感歎。我一直愛好武技,但不得名師,不知鐵大哥能否教我?無論是否有師徒緣分,我都不能看著你過這種苦日子。即使不願意也無妨,鐵大哥可以到這做個閑差,高奉亦無不可。”武進確實欣賞鐵東本領,起了愛才之心。


    “鐵謀無功不受祿,不能如小郎君好意。”鐵東不為錢財所動,仍然堅持。人眼中的自強堅毅做不得假,尤其是聽說鐵東現在的境況,武進相信自己對人的判斷。


    “鐵大哥是性情中人,我內心著實喜歡,既然不願也不勉強。但求一句,願否與我結拜兄弟,共創一番事業?”武進也不願意失去結識這樣有本事又可交的實誠人的機會。


    “我等低賤匠人,怎入得小郎君法眼?一番好意實在慚愧。”


    “我是真心,並非因為涉險才慌亂求助,隻是見鐵大哥為人樸實,願意結交。不知大哥是否知曉我的為人?”武進見鐵東確實沒有結交的想法,倒更是想交下他這個朋友。


    “平日隻是打鐵混得溫飽,說實話並不識小郎君。”


    “少主家是武進,如今可稱是江陵印坊行首。雖然今年隻有十五歲,卻已是朝廷敕封九品官身。哦,就是你剛才說的\\u0027文誨先生\\u0027。”五郎聽不下去了,主動向鐵東介紹了武進。


    “你真是文誨先生?屬實?”


    “要說作為是如假包換,假一賠十。”武進微笑。


    “嗯,我信。可武家為士族,家財厚重,為何你沒有華服、鞍馬?”鐵東問。


    “少主家哪來的萬貫家財,賺的萬千銀錢都給書院和貧寒士子讀書花了,又建了這隻花錢卻不賺錢的學堂,所以才被人稱作“文誨先生”。平時就就是這副青衣樣子,從不以士家顯貴示人,更無車馬代行。今日車馬還是家主上朝用的。”五郎替武進答話。


    “哦?”鐵東驚詫。


    “就是這樣的,我當著鐵大哥這樣有情義之人不會說半句假話。”武進說。


    “文誨先生德行在江陵廣為人知,不料竟是如此年紀?著實難以想象。若真是先生,請受我鐵某一禮。”鐵東起身向武進一揖,卻被武進趕緊托住。


    “鐵大哥可是我願意結拜的兄長,怎受得起。碰巧今日到了這學堂,也是我為扶助苦難學童而建的第二所,明日正午兄長可去文玉巷的另一家,看我講的是不是實話。到時兄長再迴複是否願結拜不遲。”


    “當是如此,鐵某應了。”


    “好,那明日正午時相見,不見不散。”


    五郎見兩人談好,又知道鐵東家貧,便要送出些銀錢送給鐵東,卻被武進攔住。“我與鐵大哥是真心結拜,不應被銅臭玷汙。鐵大哥當是我兄長,我有口糧自不會讓兄長挨餓,我有片瓦自不會讓兄長淋雨。此情可立誓與天地同長,不悖不離。”


    武進、鐵東相互施禮,鐵東便離開了。臨到門前,鐵東感動地朝留在門前送別的武進再抱拳施禮。


    第二日正午時分,武進來到文玉巷學堂,正巧學堂在供應學童午餐。武進見吃的隻是稀粥、幹菜便很生氣,怒目而視被叫來的管事問:“我可是少了你的銀錢?”


    管事不明就裏,答道:“不曾。”


    “那為何隻給孩童食如此粗劣飯食?他們正值學齡,正長身體,怎可如此?”武進平素待人謙和,少有瞪眼睛的時候,今天確實是有些發怒了。


    “學堂每月開銷不少,隻是想為主家節省些。”掌櫃辯解。


    “你是好心,但卻沒有辦好事。從今日起,學堂午餐必有一道肉食,不用太多但不能沒有。那就每人至少一兩肉幹,青菜也需要新鮮烹熟,飯後還要加一枚果子。讓他們好好長大,才能體會學堂的良苦用心,以後才會做對百姓有益的人。為學童求學,即使破家我也無悔,希望管事牢記,若有遺忘定不寬恕。”武進一字一句清晰向管事交代,管事淌著汗聽完。


    管事的工錢比得上工坊二等匠造,也高於其他商鋪管事不少,辭了這份工損失不小。武進講完他便點頭稱是,轉身去廚房按武進要求吩咐做菜去了。


    從家裏走到這裏近半個時辰,也已到了中午,武進也餓了。於是就自己用粗瓷碗盛了稀粥,就著幹菜和孩童們一邊談笑一邊吃飯。正在吃飯,聽學童稚嫩童音聽得高興,冷不防有人從房頂屋脊後竄出,然後輕飄飄落下,落地時沒有半點聲音,也未撲起多少灰塵,顯然是武技高手。


    一旁隨同的五郎嚇了一跳,跳起來擋在武進與來人之間,似乎要以命相搏。


    來人哈哈一笑,原來是鐵東,五郎倒退一步護在武進身前。


    “為兄早來了一個時辰,一直在屋頂觀望,剛才事情曆曆在目。其實就是想看看你是不是和他人所講一樣。”鐵東說道。


    “兄長都看到了?”武進笑道。


    鐵東輕輕一推,王五郎便退向了一旁,力道拿捏分寸正好,五郎站住時都沒有趔趄,隻退了一步。


    “文誨先生人如其名,我今日又問過旁人,確實沒錯。所以今日特意早到又守在房上,這才親見。你年紀雖小,但宅心仁厚,舍己為人,當可受我一拜!”鐵東說著就如軍人般單膝跪下要向武進行禮。


    “兄長這是要折煞我,受不起。”武進趕緊扶住,要將鐵東拉起來。


    “鐵東願做先生長隨,護佑左右,但不敢談結拜。”鐵軍固執地說。


    “兄長,要護衛我拿錢雇傭便是,這並不難找。可是我想結交的是真心相待的兄長啊!不可負我誠心。”武家言語誠懇。


    鐵東一愣,然後鄭重說:“與賢弟結拜是我鐵某命中福報,我心甘情願。兄身無長物,才疏學淺,隻願能為賢弟阻擋災禍,以命相許。”


    “善,大善!我這一夜憂慮,就是怕失了結交兄長的機會。當是我命中有福報,能結識兄長。咱們插香結拜,這一生就做同生共死兄弟,如何?”


    “東求之不得。”鐵東大聲道。


    “我叫管事的備上香案,一會當正式結拜為兄弟。進猜兄長應該還沒用過午飯,不嫌棄的話一起吧。”武進招唿鐵東。


    “為兄家中還真沒米下鍋了,今日早飯尚且沒吃,那我就不客氣了。”鐵東是實在人,也沒客氣。


    “哈哈,都是兄弟了還客氣什麽,來,盛碗粥先。”武進笑道。


    管事按武進要求重新給學童張羅了午飯,又給二人準備了香案貢品,武進和鐵東立誓結拜為兄弟。鐵東這時隻是有共生死的願望,卻沒有想到兩個結拜兄弟真的一生不離不棄,更沒想到會共富貴。直到多年以後,兒孫滿堂的鐵東迴憶過往時,還覺得自己前半輩子白活了,要是早些遇到兄弟武進,也不至於前半輩子白白做了那麽多無意義的生死搏殺。


    從此以後,孑然一身的鐵東住進了武家,但畢竟是外姓人,又比武父小不了多少,對外隻能稱是護院頭領。為了方便照顧幾個作坊,省去來往奔波的辛苦,也暫時避開在活字坊上與學院的相互糾纏,武進與武父商量後決定暫時不去書院,每日在家隨武父學習典籍。


    其實武進有這樣的想法也是為了能隨和鐵東習練武技,畢竟總是會有落單的時候,跟著一個五郎遇到危險的時候基本上不頂什麽用,隻多了一個一起發抖的人罷了。隨著交往不斷加深,武、鐵兩人相互了解更多,亦兄弟亦師徒的感情越來越好,彼此從心裏相互敬佩和認同,總是覺得相見恨晚。


    武進本和徐梅兒見麵的機會本就少,每次相處也因為小女兒家放不開,連話都少說。習武後武進出門更少,幾個月都不去嶽父的衙門找教頭請教,梅爾越來越難見到他了。因此每次見麵後徐梅兒心裏高興卻又總是嘟著小嘴顯得不高興,讓武進哄也不是、不哄也不是,隻好心裏默念“女人心海底針”。


    武進隨鐵東習武後,才知道戰場上最好用的武技並非武術上的技法和套路,簡要些說就是體力、意識、反應速度幾方麵素質的養成。當然,要想在陣地戰中得以保全還要有在戰場上經過多番生死廝殺裏積累足夠的膽識和經驗,甚至隻有達到一擊必殺的拿捏才算是磨礪有成。


    有過多年從軍經曆和極限運動的底子,武進的武技進步神速,讓鐵東都歎服天賦少見。習武過程中,武進更是進一步將葛老傳授的關節技無差別地融入新學技擊之法,創造出了屬於他自己的拳腳技,還借用了著名功夫巨星的創意,也叫“截拳道”。隨著和鐵東的不斷對戰練習,武進的截拳道逐漸純熟,很多時候真能做到一招製敵。


    武進和鐵東一樣喜歡使用唐刀作為主要武器,兩人為了打造屬於自己的兵器也沒少花心思研究。唐刀多使用硬鋼打造,雖然殺敵時效率驚人,但是終究是剛強易折。武進上輩子就知道軟硬鋼疊鋼鍛打名刀的法子,卻不知如何實現。好在鐵東做了幾年鐵匠,對此很有經驗,琢磨出是因為火焰溫度不夠,武進才又進而分析是難以控製碳含量的緣故。


    這時候還沒有製作純氧的辦法,更沒有化學助燃劑,隻好使用火硝、青石等礦物粉加熱提高爐內氧氣純度的辦法,又製作和改進了手搖鼓風機將生成的有限的氧氣吹入鐵爐內增加溫度,鋼鐵純度還真提高了些。


    想進一步提高唐刀的鋒利度,錳鋼的極高硬度是不二之選,以前野外生存時的生存刀必選錳鋼打製的。為此武進出高價請人去青山場尋找像鍾乳石的硬錳礦,磨製成粉後再運迴江陵,在爐坊煉製鋼鐵時添加進百煉鋼中嚐試合成錳鋼。武進還想找些硌礦,可是隻有新疆與內蒙交界處的薩爾托海附件才有,現在還是迴鶻人的地盤,隻能悻悻作罷。


    也許是見慣了刀劍,鐵東鍛造手藝很不錯,不僅給了陸七不少指導,還親手煉製和打造的多層包夾鋼的新唐刀。刀身淬火後不僅削鐵如泥,刀身上花紋流轉,赫然便是後世的大馬士革鋼。材料很有限,鍛打也相當耗費體力和時間,鐵東也隻打出三把唐刀,兩把刀型標準,分別起名叫做七殺和貪狼,是鐵東為自己和弟弟鐵軍打製的佩刀;一把按照武進的要求在刀身上增加了一些弧度和兩側各一道血槽,起名叫破軍,是武進的佩刀。


    在武進的支持下,鐵東又招來了與其一起從軍多年後卸甲十多個老兵,都是最值得信任和靠得住的生死弟兄。老兵們大多過得很不如意,甚至有的境遇淒慘。這些老兵武進都沒有收作家臣,而以兄長之禮待之,更不在惜錢財外物,讓老兵們既欣慰又感激。其中六人伴著武進曆經數次死戰,終結義成為義兄弟。“八結義”的詳細情況後麵還會說到。


    老兵們來了,爐坊本來是定製鐵爐的地方就被臨時占領了,幾人紛紛動手打製順手兵器和鎧甲。這些人都經曆多次戰陣,對於對敵時的實用裝備極有經驗,將原有鎧甲式樣進行大改,形成了十分有特點的武甲。


    武進也覺得一起研究兵器有趣,便將以前用過的製式工兵鍬圖樣畫了出來。這種集合了砍、砸、鏟、刨、鋸、鑽、撬等功能的合成工具已經超越了目前所有手持工具的應用範圍。在武進增加了折疊和刻度尺以後,工兵鏟徹底被老兵當做了天賜之物。精鋼打造又經淬火,鏟邊的鋒刃就不輸一般刀劍。


    在被眾人讚歎誇獎後,武進又被鄙視了。對,就是被鄙視了,因為他連最小號的兩擔弓都拉不開,更不著靶。弓箭是冷兵器時代最高效的武器,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成為箭手。對此武進也有辦法,用不好弓還有弩,沒有複合弩那就造一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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