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已經迷失於純白秘境中的範科似乎有了意識,竟感覺周遭純白色調中隱約有了些不同。時間再長些,白色漸趨朦朧,轉成像隔在陽光前的磨砂玻璃樣子似的半透明色。


    而後,半透明色又漸漸變得熱鬧起來,各色的小色塊毫無規律地夾雜其中,時而消失,時而遊動,就像是分辨率極低的數碼照片一樣看不真切。


    這時現實裏的範科正下意識地掙紮著要把眼睛睜開,但拚盡全力也隻微微睜開了一條縫隙,在感受到一絲光影後便耗盡了力氣,再次昏睡過去。


    他躺著的木床旁,一個穿著棕色襦裙的中年婦人坐在床旁圓杌上,俯身看著昏睡的範科,眼裏撲簌簌地落淚。婦人身後站著一個著灰色長衫,麵容清瘦的中年男人,也在盯著範科看。剛剛兩人察覺到了他眼部的微動,對望了一下正要高興時,範科卻又恢複之前毫無知覺的樣子。


    婦人一時忍不住落下淚來,中年男人則輕歎一聲,轉身偷偷用袖口沾了下眼角,神情黯然地離開了。


    “唉,我兒命真苦啊!”


    婦人叨念了一句,端起手邊的碗,用勺子刮開最上麵已經凝固的湯皮,舀了些溫熱米湯喂進範科微張的嘴裏。看到米湯順著嘴角流下,婦人又忙不迭地用絹帕擦拭幹淨,然後忍不住又啜泣了幾聲。


    花了不少時間才喂下了小半碗米湯,婦人也哭紅了眼睛。撫了撫範科的額頭,又給他掩了被角才站起身走出屋子。


    不知過了多少時日,範科自覺除了昏睡外,竟能在一次次昏睡間找到片刻清明,感知到周圍環境的明暗變化。


    又過一些時間,範科覺得對周圍環境感知更強了些,渾噩的時間在縮短,意識逐漸趨向清朗。他竟能知道每日房間裏轉明後不久就會有人來喂他米湯;再次變暗時也會有人來喂他喝麵湯。


    他雖卻不能有意識地吞咽,隻能任由湯水從喉嚨的縫隙中慢慢滲入,但也至少可以說明他有可能還活著。


    能吞咽後,被喂食的除了米湯、麵湯,還時不時還有非常苦澀的湯藥汁。湯藥實在是太苦了,想忍著不吃,卻還是抵不住會一點點地滲進去,讓原本渴望麥湯香味的嗓子眼裏苦味升騰。


    雖不喜歡,多“嚐”了幾次也就慢慢習慣了,甚至時間長了還能從苦裏咂摸出苦以外形容不出的特殊味道,真是“苦中作樂”。


    這樣單調又乏味的日子堅持了一陣,範科能艱難地吞咽下幾口湯水。雖然吞咽緩慢,但與之前的完全被動接受已大有不同。隨著吞咽功能的恢複,已經怠工許久的消化係統似乎也恢複活力,開始配合著蠕動,不斷吸收營養。


    身上有了些許力氣,下意識地攢上一會,在努力下眼睛也能做到半睜了,能自朦朧裏分辨出一些圖案來,離著很近的好像是被打了馬賽克的人臉,細節看不清楚。


    氣力再多些,他終於可以勉力支起似有千斤重的眼瞼,模糊中第一次看見了平日為他喂食的人,才又將還活著的念頭更加確定了些。盡管還是看不真切,但從動作上判斷眼前應該是女人的樣子,與他的關係也似乎非常親近。


    見他眼睛睜開,那女人頓時激動地喊起來,發出的聲音卻不是女人激動時該有的尖利,反倒是像隔著很厚的塑料膜一樣甕聲甕氣。幾聲悶悶的唿喊後,好像又有個人出現,也發出聽不清的甕聲,還俯在眼前看他,就像是在看剛出生不久的嬰孩。


    範科努力嚐試睜大眼睛,想看得更清楚,可無論怎麽調整眼睛的焦距還是看不清。看不清就看不清吧,好在還活著。


    人總是不滿足於現狀,總是想要得到更多,這是刻在人骨子裏的欲求。不明生死的關頭,隻希望活著,活下來又想要事事都如意;當活得處處不如意的時候,想著隻要有一處過得去就知足;當有了值得滿意的方麵,又盼著得到更多。


    範科一介俗人,自從能夠判斷自己可能還活著,內心就自然而然地燃起了下一個希望,希望自己能是一個完整的人。


    他是從萬丈或是遠超萬丈的深淵墜下的,其實心裏想得明白那樣的境況下活下來都幾乎是不可能的事,現在卻又開始希望自己能四肢健全,最好還能恢複正常活動。可在這些想法冒出後不久就幾乎又差點放棄了,因為除了一點思緒外身體上一點反饋也沒有。


    一段時間內的無數次嚐試,手腳仍舊沒有任何反應,直到有一日真切感受自腿部傳來刺痛和麻木時,也同時感覺眼角有滴眼淚順著臉龐滑落,他起碼知道自己還有腿了。還沒宣泄完向死而生的感情,腿上知覺又變成一片冰涼。


    在苦藥和刺痛的不斷強烈刺激下,範科硬是又挨了不知多少天。下肢漸漸有了更多感覺,除了之前的感覺外有時還會有脹痛感。常年經曆極限運動和傷病困擾的範科知道,在肢體受傷並得到治療後,感受越豐富,可能就是離恢複更近了一些。


    現實裏範科的身體狀況確實在改善,神誌也在時而清明、時而迷糊中反複熬煮。


    不知道人精神上的恢複是不是也遵循質量互變規律,在偶然時機下範科頭腦裏也有春雷炸響。“春雷響而萬物生”,以往的記憶就像水線般從天而降,潑灑四下後又匯聚成潮。當潮水積攢了足夠當量,一瞬間便衝破意識裏的閘門,無數畫麵如洪水傾瀉湧入他的神誌之中。


    當光亮和黑暗又輪轉了十幾次,範科的記憶鎖鏈才終於一環環扣上,慢慢記起了兒時的困苦、少年時的意氣、青年時的激昂、中年時的不惑。


    既往歲月一段段浮於腦海,也迴想起最後遇險時的情景:被尖石撕碎的大紅色的降落傘衣;身上紅黑相間的翼裝飛行服;一雙噙著淚水的漂亮大眼睛;相擁著跌入無底深洞的女人……甚至還有帶著淡淡香味,隨風拍打在他下頜和臉頰上的黑色發絲,那女人是他可以與之同生共死的眷侶。


    隨著記憶串聯成線,他不再隻有感知,也逐漸生出了思考,無數疑問飛旋在頭腦中揮之不去。


    “這是哪?”


    “常來探望他的人是誰?”


    “究竟是有幸存活還是已經轉世為人?”


    “要是沒死,一起墜落的沈冰雲又去了哪裏?”


    第一次睜開眼睛,不知日出還是黃昏,眼前的景物看著有些模糊,隻能就著不甚明亮的光線用視線探究,希望能看清眼前的光景。先映入眼中的是房頂的木製梁架,粗細不同的木梁縱橫連接在一起。


    費力地向左扭動脖子,努力跟著轉動視角,轉到極限時視線停在一麵木質的雕花牆麵上,花雕得精細,漆是仿古棕色。轉向右側,兩扇木窗躍入眼中,可窗上沒有玻璃,隻糊著微黃色的桐油藤紙,光線被阻隔於外,隻顯出很多豎條窗欞的影子。


    沒等瞧出什麽究竟來,身體裏儲存的能量好像就要用光,昏昏然閉上眼又再次昏睡過去。


    再醒來時也許是另外一日,女人又來給他喂米湯。費力地咽下第一口,隱約卻聽到低低的啜泣聲,聲音真切,再不是甕聲。


    範科攢足力氣睜開眼睛,終於看清眼前穿著棕紅色袍服的女人,應該有三十多歲的年紀,樣貌清秀素雅,頭上梳著以前沒見過的複雜發式,插在發髻上的金屬發簪樣式古樸。


    女人用袖口擦了眼角的淚跡,抬頭時正對上範科的眼睛。四目相對,她的身軀一震,手中粥碗險些脫手落在範科身上。忙收好粥碗,伸出手輕撫著還不完全清醒的範科的臉,眼淚瞬間又湧出。


    範科迷糊間反應來及,隻能由著女人撫摸臉頰。女人又在說話,但範科一句也聽不懂,好像是那個地方的方言。幾乎是豎起耳朵終於聽清一個詞:阿娘。


    這個稱唿不陌生,有些地方的孩童就是這樣稱唿母親的。弄不清楚情況,隻能在心裏問自己:“這是什麽情況?怎麽多出個媽來?可看年紀好像比我還小呢。”


    女人哭著,也嘰裏呱啦的說了一大通,到底還是沒忘找來那個男人。男人頭上戴著黑色紗帽,穿灰色袍衫,身材有些瘦削。走近時看到他五官輪廓分明,眼神溫和,臉龐因瘦削顯得硬朗,兩鬢留著長髯,唇邊和下頜蓄著胡須。


    女人可能看到了範科迷惘的眼神,又向他說著什麽,範科又是隻聽懂了一個詞:阿爺。


    “今天這是怎麽了,剛整出來個年輕的媽,這又來個爺。瞧著歲數不像啊?從他倆的神態看起來分明就是夫妻麽!”範科心裏嘀咕,眼神也自然地放鬆下來。男人很是高興,用手捋著頜下胡須,臉上笑容逐漸綻放,嗬嗬地輕聲笑著。


    “嗬嗬!到底是什麽情況!”範科內心有漸趨崩潰的走向。


    看了一會,範科感覺有些累,眼簾慢慢垂下,又要再一次昏睡過去。還沒來得及合上眼睛,卻又聽到敲門聲。從尚未完全閉合的上下眼瞼縫隙裏隱約瞧見一個灰衣老人提著布包走近,和男人說了幾句後在窗下木桌上攤開布包,掀開薄被在範科略感麻木的腿上忙活起來。


    針刺的痛感再次出現,範科卻沒有力氣再看明白,隻能合上眼睛。痛不是壞事,讓他感覺到了真實,是活著的真實。那麽,他就真的是活著。


    時間在忙碌時總是飛快溜走,在充滿期待時卻又慢得讓人情緒焦躁。在經過難熬的十幾次明暗光線交替後,範科已經能夠少吃一些麵片湯了。味覺沒有完全恢複,除了鹹、苦味道再沒有其他,僅憑口中感覺猜測每日的麵片湯裏和著秋葵末或是芹菜末。


    體力又恢複了一些,他能在四下無人時憑借自己力氣慢慢坐起了,隻是披在肩上的頭發很長,已經打綹還有著一股子怪味。為了證實自己還是男人,靠在雕花牆麵上,用不停顫抖的手解開了褲腰上係著的布帶子,還好,至少還是爺們兒。


    看遍全身後既高興又困惑。貌似渾身什麽零件都沒少,就是身高好像整體縮水很多。手腳也變小了,胳膊、腿不但短了還細得像麻杆。前胸上兩扇排骨,清楚得每一根都清晰可數。


    將身體的所有情況總結分析,現在看起來不過是十二、三歲時的模樣,難道真像笑話裏說的那樣著地時摔擠成侏儒了?


    也許是轉世為人了,可就算投胎重生也不至於一下子就竄成少年人的體格吧?難道是母胎植物人,直到這個年紀才蘇醒?拍拍腦袋強行停止胡思亂想,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腦震蕩後遺症造成的思緒混亂。


    為了證實不是在做夢,幾天夜裏範科偷偷咬手指,揪鼻子,打自己大耳刮子,扯頭發。可每一次的痛感都實在地證實著他還活著,而且是活在現實裏。


    經過幾天的“自殘”,範科還是接受了還活著的現實,又重新開始打量起自己的模樣。身上蓋著的薄被和貼身衣物都是米黃色的,用手撚一下又發現都是類似於亞麻布料縫製,縫合處壓著的綢布條和細密的針腳就知道製作精致。


    身下是一張木製大床,那片雕花木牆其實是床側的圍欄,隻是高了一些所以被錯認。用幾層繡花的緞麵包裹著的枕頭竟然是瓷質的,硬邦邦、冷冰冰。


    有些急切地尋遍了枕頭下和床頭附近,沒有發現鏡子也沒見其他可以反光的東西,看不到自己的長相有沒有變化,但轉頭時甩著的長頭發總是讓他覺著詭異。


    四下看去,房間很寬敞,離床不遠處放著雕花的木頭架子,上麵有一件用一根橫木撐起的青色綢緞衣衫,轉頭時不經意間竟發現衣料上有花鳥的暗紋。


    勉強能坐起來卻不能挪動,右腿一動就痛徹骨髓。被子全掀起來看見右腿上綁著長長的夾板,不用猜也知道是腿骨折了。腿上有青腫和很多細密的針眼,終於知道那位老人忙活什麽了,想來是用針灸給他治病。


    除了腿骨折,身上還有一些橫七豎八的傷口,也都已經結,傷得不算太重。就是身上瘦得厲害,以前練出來的胸肌、腹肌都不見了,肋骨凸顯出來像極了小時家裏的搓衣板,還是兩塊。


    天色還是在明暗間循環往複,日子也一天挨著一天的過。大約在兩個月後,範科的右腿拆除了夾板,雖然有些跛,扶著床欄也能勉強站住,偶爾也能踉蹌走上兩步。


    一個雨天,範科扶著牆好不容易挪到了門口,終於唿吸到了充滿水汽的清新空氣,也從門前石板上的積水裏看到了自己的樣子。真的是個小孩子的模樣,麵貌很陌生,與記憶裏小時候的樣子全然不一樣。


    之前的猜想似乎成了現實,他轉世為人了,起碼從樣貌上看已經不再是範科。到底變成了誰?還是頂替了誰的身份?他也不知道,隻感覺心裏堵得厲害,腦袋又暈又脹,滿眼都是亂飛的透明的星星點點,隻好渾渾噩噩地爬迴床上又昏昏睡去。


    既然活著,再無精打采也得活著。範科隻要清醒時就搜腸刮肚地想,猜測自己到底遇到了什麽樣的境遇才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不想說話,一句也不想說,一句也不能說。


    從蘇醒後範科就沒說過話,既因為不知該說些什麽,也怕一張嘴就習慣性地說出“咋得了、你瞅啥、怎麽地”之類的純正東北話整出誤會來,何況現在心裏還較著勁,也就更沉悶了。


    照顧著他的兩人見他不說話好像很沮喪,男人搖頭歎氣,女人偷偷落淚。範科看得出他們是真的關心自己,也許和現在的自己真是至親,但語言不通,不落忍也隻能暫時裝下去。


    右腿養了好多天還走不利索,走路使不上力氣,多以每天除了吃喝睡以外,範科也隻能在室內跛行幾步。心裏想要是有一副拐杖就好了,可他知道說是說不清楚的。


    看到桌上有男人留下的紙筆,就有了辦法。費力地挪到桌前,一隻手撐著桌沿,另一隻手抖著歪歪斜斜地寫了“拐杖”兩個字,實在是控製不好手抖,也隻能寫成這醜樣了。


    在很久以後,範科才終於知道在這個時候的拐就是拐,杖就是杖,它們壓根就不是同一種東西。平腰齊為拐,高過頭一尺為杖。他寫的“拐杖”這個詞確實讓人看不懂,因為兩個字當時就沒有連在一起講的,這就是後話了。


    趁著男人又來探望的時候把寫著字的紙遞了過去,但男人看過後果然不明白兩個字的意思。指了指桌上的紙筆,在男人的攙扶下挪到桌前,用毛筆在舌頭上蘸了蘸口水又寫了“走”字,還支起手臂具體演示了使用方式。男人點了頭,應該是懂了。


    轉天,男人就拿來一隻木製手杖,這東西有點用但是作用有限,沒辦法長時間撐住身體,實在不能和前世用過的鋁合金製成的拐杖能比。這次學懂了些,範科費力地拖過床邊的凳子,坐在桌前又畫了一幅簡易的拐杖示意圖拿給了男人,他卻是看著圖撓著頭走了。


    心裏忐忑地等了幾天,拐杖是做好了,樣子也沒錯,但是尺寸不對,長度已經高過肩膀不少,根本沒法用。材料用的是竹子,輕重、彈性還行,底腳還包上了鐵皮,看著就非常用心。見尺寸差了很多,男人還說了些話,不懂。


    範科拿過自己畫的圖看起來,果然找到了問題出在哪,圖上標注的尺寸用的單位是厘米,還是阿拉伯數字和厘米單位的縮寫,看不懂就很正常了。


    想了想,用虎口長度估摸出了尺寸,重新用寸為單位標注出來,遞給男人的時候還歉意地笑了笑。男人又點頭,還憐愛地拍了拍範科的肩膀,拿著拐杖和圖紙走了。


    又過了難捱的兩天,男人終於帶著拐杖迴來了。這迴尺寸合適,範科總算可以靠自己走路。美中不足是拐杖在受力時竹子的結合處總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這下誰都知道他這個跛子在哪了。


    盡管吱呀聲聽著讓人有些煩躁,但總算能走路了,還是很高興。當天下午正在院子裏吱呀挪步體會著,治腿的老醫者又來了,又被例行一頓捅針後,老醫者例外地站在院中和男人一起看他腋下拄著的拐杖練習走路,就是醫者的表情好像有些驚訝。


    第二天下午,男人帶了本線裝書來找範科,還是說了一堆話,他還是聽不懂。猜意思好像是要教他讀書。


    看著他拿著的那本從右向左翻開的繁體版線裝書,範科隻能苦笑,這方麵他的水平實在是太窪了,要不是以前練毛筆書法時學習過繁體字,他連字都不見得認識幾個。


    盡管心虛,也不好違了男人的好意,隻好聽他陰陽頓挫、咿咿呀呀地讀書,可是一下午了都沒對上一句自己熟知的那些名言絕句,沒一句聽著像。


    不但男人說的話聽不懂,周圍其他人說的話也聽不懂。沒辦法,隻能一邊臉上裝著迷糊,一邊留意著別人講話時的動作表情,猜測要表達的意思,好多天才慢慢地摸到了一些門道,逐漸能理解出個大概意思。


    男人每天都堅持抽出時間耐心給他讀書、講書,即使得不到迴應或是範科一臉茫然也不氣惱。


    男人還試著和他聊天,剛開始的聊天有些像單口相聲,不免有些許的尷尬,但時間長了也就習慣成自然。男人有時可能是講了趣事,會自顧自地笑起來,範科也不自覺地表現出歡喜,盡管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著歡喜。


    時間再長些,周圍人說的話範科多少能聽懂了一些,也從和男人的談話裏了解到和現在的他有關的訊息。他現在居住的地方叫南平國,古時叫做荊州,而眼下的這座城叫江陵城,也稱作江陵縣。南平國倒是不太了解,荊州範科還是知道,小時候聽過袁闊成先生播講的《三國演義》,當然知道劉備借荊州的典故。


    男人說他的名字名叫武境,字明陽,乃是他思想占據的這具軀體的父親;武境的媳婦叫張氏,自然就是母親。而範科現在叫進兒,應該是乳名,由此可知範科現在的名字應該叫武進,今年一十三歲,生於清泰元年,現在是開運三年。


    之前範科也聽過,現在通過老武的敘述才明確知道了此時子女稱唿母親為阿娘,父親則稱為阿耶。範科更不敢說話了,他實在是接受不了稱唿幾乎和他同齡的人為阿耶或是阿娘,他心裏隻好暫時叫武境為“老武”,張氏為“進媽”。


    至於年號的問題,中國曆史上的年號多如牛毛,不是專門研究曆史的人估計都弄不清楚,庸人範科更無從辨別現在應屬於哪個朝代。但這不影響確認一個曾被他幾度懷疑的想法——他的神誌或者是靈魂穿越了!卻不知穿越到了何時。


    即使範科也算有思想準備,也被這個訊息擊打得體無完膚。他從來都認為穿越是幻想者編造出來愚弄人的,沒想有一天竟真的落在他頭上成了現實,是赤裸裸的諷刺。


    穿越是真的,一定與那個無底的山洞有關係,他又碰巧入了那深坑。為什麽有這樣的機緣巧合,他猜不到也理不清,因為他隻是後世的一個小人物,在數以億計的人類群體裏隻能算作一粒微塵,他絕不會相信有哪位神仙願意耗費心神來管他一個無名小卒的生死,也不會寄望他能夠影響或著改變曆史的發展軌跡。


    範科多少有些氣餒,還有些失望。以前隻顧在社會上打拚,早早就將上學時所學的為數不多的曆史知識拋諸於腦後,以至於現在腦裏的曆史部分幾乎成了一片空白。


    目前他能做到的也僅是從所見家具和器皿上排除了秦及之前的朝代;從周圍人的服飾樣式排除了南北朝、元、清代,除此以外就沒法再有進展了。起碼他對漢、隋、唐、宋、明等朝代根本區分不清,是一筆明明白白的糊塗賬。


    至於中國五千多年的曆史中,他壓根就沒聽說過有一號叫“武進”的有名的人物。不過這也符合他上一輩子就是人中微塵的既有定位,也能接受,可以繼續安心地扮演小人物的坎坷命運,至少可以悲催的放心地絕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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