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的時光不長不短,身陷囹圄在汙濁泥潭裏掙紮求生時,每一日都是煎熬,需要鼓足了勇氣才能好好走下去,然而時光靜好的歲月裏,它溜得飛快,讓人連尾巴都尋摸不著。


    夏季的靈霧山依舊清涼,宣國公府同明遠侯府這兩年關係都不錯,互相之間走得近,因此在靈霧山上避暑的日子,來往走動頻繁。


    宣國公府的別莊裏,已經十三歲的蘇怡安一身淺綠衣裙,帶著兩個丫頭將嘰嘰喳喳的崔媛迎進了自己的小院。


    “蘇姐姐,我來啦,看我給你帶什麽好東西了!”崔媛招唿身後的丫頭上前,將一個紅木箱子捧過來,她神情興奮,雙頰紅撲撲的,“我哥他前陣子同朋友出去遊學,專門給我帶迴來的漂亮胭脂,聽說隻在本地出產,外麵都尋不著呢,我試了一下,特別好看還好用。”


    蘇怡安笑著將人迎進門,接過丫頭遞來的溫熱茶水喂給活潑依舊的小姑娘,“有什麽話坐下慢慢說,用不著這麽著急。”


    “跟姐姐比,總顯得我跟猴兒似的不莊重,”崔媛氣唿唿道,“母親動不動就拿姐姐來訓我,讓我學的穩妥些,但我做不到嘛!”


    “伯母也是為你好。”蘇怡安笑道,“不過女孩子出嫁前在家裏確實要鬆快些,否則等以後成了別人家的人,再沒這樣的好時候,想起來也是遺憾。”


    “我就知道姐姐和我一個想法。”崔媛嘻嘻一笑,挨蹭過來讓人給她擦臉。


    等人近前,蘇怡安才發現小姑娘紅撲撲的臉頰全然是胭脂的緣故,倒並非她所想的激動所致,見她眉目狡黠,她神情無奈的擦拭了幾下,發現即便沾了水,這胭脂也並未化成一片,顯然真如崔媛所說,好看又好用。


    “怎麽樣,不錯吧?”小姑娘得意洋洋。


    蘇怡安點頭,“確實很不錯。”


    “就是不錯我才專門拿來送姐姐,”崔媛將匣子抱過來,重重的放在兩人中間的茶幾上,“哥哥帶迴來的不多,我把一半都給了姐姐,剩下的我和母親平分。”


    三年來,對於崔媛的慷慨蘇怡安早已習慣,隻能每次迴贈給她更多,以償還這份心意。


    兩個豆蔻少女坐在清涼的屋內喝著茶吃著點心,順便聊一下各自瑣事。


    和前次不同,嘰嘰呱呱說完一堆的崔媛,似是突然間想到什麽,有些泄氣的趴在了桌案上,皺著眉頭的小-臉看起來頗為可憐。


    蘇怡安覺得好笑,“這是有什麽心煩的事了?”


    崔媛看她一眼,哀歎一聲,“我前兩日聽見母親說要給我相看夫婿,嚇了一跳,明明我還小著呢,哥哥婚事都還沒定下,幹嘛突然就操心起我的事來,一想到母親會找個我完全不認識的人做未來夫婿,我就煩心。”


    十三歲的少女,確實到了該考慮婚事的年紀,京中貴女多十六七歲出嫁,加上定親和備嫁,對崔媛而言,這確實應該算是她最大的煩惱。


    小姑娘的婚事蘇怡安完全插不上手,她能做的,無非是將崔母看重的人選好好調查一番,確保崔媛遇上的是個好且合適的人。


    這些蘇怡安不會同小姑娘說,但看她模樣煩惱,想來情竇還未開,不過也是,這三年來她們關係親近,崔媛什麽話都願意同她說,她們的話題裏除了崔洵這一個異性,也沒什麽其他人出現。


    對情竇未開的小姑娘,蘇怡安不知該如何勸導,畢竟在情之一字上她自己也不甚明朗。


    上輩子蘇家突然遭逢大難,她帶著弟弟掙紮求生,情竇未開之時就沒了這等心思,唯一有過關係的也隻有崔洵一個,但他們之間情勢關係都特殊,等閑不能套用。


    所以,她略想了想,隻能單薄的安慰一句,“伯母向來疼愛你,挑選夫婿這件事必然會多方考量,肯定會尋一個不錯的人選,你還有父親和哥哥做依靠,不必太過擔心。”


    明遠侯是疼愛-女兒的人,崔洵也是個好哥哥,若崔媛真在婚事上受了委屈,兩人必會替她討公道,有家族和親人做依靠,小姑娘確實不必這麽煩惱。


    聽了這話,崔媛有些懨懨,“蘇姐姐,我倒不是擔心這個,我就是覺得,如果不喜歡一個人,卻要嫁給他,有些難過,而且以後就要去別人家裏,給人當牛做馬,想想就讓人難受,如果他私底下有毛病,家裏人也不好相處,那我豈不是很可憐?想想就讓人害怕。”


    崔媛向來是個活潑懂事的姑娘,蘇怡安真沒想到麵對婚事她最先想到的是這些,未免讓人意外。


    聯想到上輩子同潁川伯府那家人之間的事,蘇怡安覺得崔媛說中了關鍵,她無聲一笑,摸了摸小姑娘的頭,不再說話了。


    她自己就是個失敗的例子,拿來勸導小姑娘沒什麽說服力,還不如將一切交給崔洵,畢竟,他從來靠得住。


    “如果拿不定,凡事聽你哥哥的就好。”畢竟,她上輩子就是這麽做的,自己不夠聰明,那就聽聰明人的話,別自作聰明就好。


    崔媛有些哀怨的瞅了蘇怡安一眼,“蘇姐姐,有時候我真懷疑你才是我哥的親妹妹,我都沒你那麽相信他。”


    蘇怡安笑笑,隨著年紀漸長越發美貌的臉看起來嬌-軟甜蜜極了,惹得崔媛一陣垂涎。


    如果她有這麽一張臉,肯定天天都看不夠,日日仔細嬌養嗬護,哪會像她這位姐姐一樣,如此安之若素。


    看著看著,崔媛陡然眼珠一轉,來了主意,她笑意盈盈,聲音柔軟甜蜜,“蘇姐姐,你沒有想到自己以後會嫁個什麽樣的夫君啊?”


    麵對笑得不懷好意的小姑娘,蘇怡安神色平靜,“我聽父親母親的安排。”


    這迴答完全不在崔媛預料之中,她本以為就算蘇姐姐沒有心上人,也會說一些諸如“才華出眾”、“樣貌好看”、“家人省心”、“門當戶對”等有意義的描述,誰知道居然隻有一句簡單的聽父母之命。


    崔媛覺得不行,她這會兒再沒了之前的煩憂,反而擺出了苦口婆心的勸慰臉,“蘇姐姐,你怎麽能這麽說呢?要知道嫁人可是女孩子一輩子的大事,隻聽父母的自己卻不喜歡,日後是不會有幸福的!”


    對小姑娘恨鐵不成鋼的勸誡,蘇怡安隻覺得好笑,這會兒不是她剛才擺出煩惱憂鬱臉的時候了。


    不過,她還是多解釋了一句,“父親母親愛我至深,一定會為我選擇一個合心意的好夫婿。”


    所以,聽父母的準沒錯,從前潁川伯府那一家子,也是麵上掩飾得太好,一場戲演了十幾年,不怪母親被人蒙騙。


    崔媛恨恨看了她一眼,氣鼓鼓的模樣不知道在生氣什麽,蘇怡安低聲哄了兩句,到底逗得小姑娘喜笑顏開。


    ***


    崔媛到家時,白日裏同好友們一起參加詩會出遊的哥哥已經先行迴來。


    聽說晚上要在自家那個臨湖小築安排一場酒宴,和朋友們一同談論詩文,飲酒作畫,因此這會兒正抓緊時間安排一切。


    尋到剛剛忙完休息的兄長,崔媛有些頹喪的坐在他麵前,鼓著一張臉時不時的瞥眼看他,卻不說話。


    崔洵對自家妹妹的性子再清楚不過,看到她這副模樣,也懶得逗弄,“你不是去見怡安了,和她一起不高興?怎麽擺出這副模樣?”


    看著自家兄長悠哉模樣,再想想母親的叮囑,崔媛心中恨恨,語氣也不怎麽好,“是有些不高興,蘇姐姐說,以後伯父伯母讓她嫁誰她嫁誰,我看她心裏沒喜歡的人,也不會為了什麽人違逆父母的心意,所以母親也別想著讓她進咱們家來了。”


    雖然交情不錯,但宣國公夫妻明顯是不屬意崔家人做夫婿的,平日裏隻當朋友處,無一絲一毫的深意,若非如此,沈氏不會焦急到讓女兒去試探人家,實在是宣國公同陳氏無意間都拒絕過讓兩個孩子成親的笑言。


    就連蘇怡安,平日裏也真真隻當崔洵是相熟的兄長,三年來相處謹守規矩分寸,毫無旖旎,著實讓沈氏扼腕不已。


    這麽好的女孩子,卻看不上她兒子,怎麽不讓一個為了兒子婚事操心的母親遺憾扼腕。


    崔洵端著的茶盞的手穩如泰山,他眉眼低垂,看著澄澈碧綠的茶水,音調冷肅,“教訓過你多少次,言語不可輕狂,你偏偏記不住,我會和母親說,讓你有空多抄幾遍規矩,省得日後闖禍。”


    崔媛咬著嘴唇神情惱恨不已,“我這又是為了誰!哥哥真討厭!我以後都不管你了!”


    少女怒氣洶洶的離開,書房中,崔洵放下手中茶盞,翻開擺在麵前的書本,慢慢研讀起來。


    母親和妹妹後知後覺的事,他很早就明了。


    與其說是宣國公夫妻不願同明遠侯府結成姻親,不如說是蘇怡安對他毫無心思,畢竟,以那對夫妻對女兒的疼愛,但凡蘇怡安有一絲動搖與口風露出,他們的態度就不會如此堅決。


    想想那個當真尊他敬他如兄長的女孩子,崔洵扯了扯嘴角,明明比任何人都要信他待他好,卻偏偏對他無絲毫情意,也是可笑。


    如今他已經十五歲,母親為了他的親事一直愁眉不展,願意同他們家成就好事的人家多得數不勝數,但崔洵卻偏偏不願答應。


    他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知道他們家在京裏是什麽樣的地位與處境,也知道想要嫁給他的女孩子如過江之鯽,但他就是沒有看中的人,不願定親。


    或許,真如妹妹所說,她的蘇姐姐,他的怡安妹妹,長得實在太美,迷了他的眼,讓他為色所迷吧。


    崔洵心中嗤笑,啪的一聲合上了書本。


    他倒要看看,她願意遵從父母之命嫁的,是個什麽樣的人,是一直和她有聯係的七皇子,還是前年賞花宴上對她一見鍾情的楊家公子,抑或者是大理寺卿家的幼子?


    總歸時間還長,他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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