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睜開眼睛,細細打量著救了自己的人。


    那是一個極英俊的年輕男子,看上去也就二十左右,身量八尺有餘,膚色白皙,劍眉斜飛,雙目炯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上,透著英氣果決。身上穿的雖是粗布葛衣,卻處處流露出桀驁不馴的氣質,顯然不是久居人下之輩。刹那間,明珠心頭竟產生了一絲奇異的感覺。明明是初次見麵,不知為何,她卻總覺得似曾相識。


    那人也低著頭,恣意打量著明珠,幽深的眸子裏流露出一絲玩味,仿佛要將她徹底看透。


    明珠驀地紅了臉。自己還被他抱在懷裏,腰間的手臂堅實有力,她掙脫不開。


    “多謝公子相救,可以放開我了。”明珠聲若蚊蠅。


    男子恍若沒聽見一般,看著她俏生生的小臉忽然飛上了一抹紅霞,不禁嘴角上挑,露出一縷似有若無的笑意。


    “公子?”


    男子紋絲不動,似乎陷入了沉思。


    馬蹄聲漸近,冬子終於趕到了現場。他霍地跳下馬來,揮著馬鞭,怒視著男人。


    “大膽狂徒!竟敢對我家小姐無禮?還不速速放手!”


    話音剛落,安靜的巷子突然嘈雜起來,片刻,一隊官兵便出現在眾人眼前。


    “好一個輕薄浪蕩登徒子,竟敢當街非禮良家女子?來人,速速將其拿下!”


    明珠瞬間變了臉色。這聲音,她一輩子都忘不了——


    “若非郡主當日聽從我言,解除婚約,我徐子清又拿什麽投效聖上?”


    …… ……


    前世的記憶浮現在腦海。


    是他!未婚夫徐子清!那個素以儒生雅士自居的郡守公子,連殺人都要噙著笑意的虛偽男人,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明珠轉頭望去。果不其然,徐子清正向她奔來。如今的他不過十八九歲,素來和氣藹然的臉上,此刻已被憤怒填滿。


    萬萬沒想到,就這樣見了麵。一瞬間,明珠很想衝上前,直接捅他一刀,然而理智終究壓住了衝動。徐子清武功高強,就算對自己毫不設防,最多也隻能讓他受點傷,斷斷要不了他的性命。何況如此眾目睽睽之下,自己做出當街殺人之舉,要如何善後?父親雖然急流勇退,然而朝中依然有猜忌他的勢力,萬萬不能連累了父親。


    明珠左思右想,覺得報仇之事應當慎重。


    徐子清當然不知道未婚妻在想什麽,眼見著一個穿著粗鄙的男人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緊緊摟著她,他深感顏麵掃地,火冒三丈。


    “放開她!”徐子清氣急敗壞地抽出腰間寶劍。隻見寒光一閃,鋒利的劍尖向年輕男子疾速刺去。


    男子冷冷一笑,眸中寒光怒射,抱著明珠,身形一晃,便躍出了兩丈遠。


    明珠抬頭,看見他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不屑。她敏銳地意識到,這個男子的功夫說不定還在徐子清之上。


    徐子清怒不可遏,高聲嗬斥著眾衙役。衙役們抽出刀柄,前赴後繼地撲上來。


    男子在明珠的背上輕輕一拍,明珠並未感受到多大的力道,身體卻像紙片一樣,朝小卉的方向飛去,小卉一伸手便拉住了她。


    “小姐!您沒事吧?真是嚇死我了!”


    “別擔心。”明珠安慰著小卉,一雙妙目緊緊盯著年輕男子,見他已和衙役交上了手,心內不免有些著急。對抗官府畢竟不是什麽好事,他孤身一人,就算功夫高強、僥幸逃脫,說不定也會落個官府通緝的罪名。


    “徐子清,快讓他們住手!”明珠喊道:“這人犯了什麽罪,要派這麽多人抓他?”


    徐子清心裏仿佛打翻了醋壇子一般,又氣又酸。美麗溫柔的未婚妻對他一向是言聽計從,每每喚他“子清”,必是溫聲細語,情意綿綿。今次自己要對付輕薄她的浪蕩子,分明是替她出頭,可她竟是偏幫著對方,語氣中對自己滿是不耐煩,難道她看上了這個臭小子不成?想到此處,徐子清不禁瞋目切齒,暴跳如雷,再次揮著寶劍,衝了上去。


    “徐子清,你沒聽見我說話嗎?”明珠質問道。


    “朝廷的事,你別插手。此人是個流民土匪,強盜頭子!暗中刺探官府虛實,已不是一天兩天了。本公子派人跟蹤他多日,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了行蹤,絕不能放虎歸山!”


    流民,強盜,刺探官府虛實?明珠心頭一動:莫非,他就是日後領著一眾流民,打劫府庫錢糧的乞丐頭兒?


    果真如此的話,與其讓他被徐子清帶走,不如自己想法兒把他救下來,細細盤問一番。何況能讓徐子清不痛快,她楚明珠也是喜聞樂見的。


    “快住手!”明珠忽然不顧一切地衝到徐子清身邊,努力拉開交手的兩人。


    徐子清嚇了一跳,急忙收劍,喝令眾衙役退開。衙役害怕誤傷了這位郡主,紛紛收起兵器,將男子包圍起來。


    “明珠,這裏危險。待我收拾了他,再來陪你,好不好?”徐子清低聲哄道。


    明珠冷著臉道:“我就是要告訴你,搞錯了。這人並不是什麽強盜頭子,而是、而是……我家的下人!所以我命令你,趕緊放了他!”


    “下人?你家的?”徐子清一怔,隨即憤怒更盛:“明珠,你為什麽要偏袒這個臭小子?你家統共就那麽幾十口人,我哪個不認得?”


    “這個是新買來的。”明珠無所謂地道。


    “你就別騙我了。他為什麽暗中打探官府虛實?分明就是別有居心!”


    “你錯了,他可不是打探官府的虛實,而是……”明珠眸子一轉,忽地笑道:“而是打探你徐子清的虛實!是我派他這樣做的。”


    “為什麽?”徐子清一臉的不可思議。


    “為什麽?你還有臉問我?”明珠嬌豔的臉上露出了慍色,盛氣淩人地道:“你以為我沒聽說嗎?你徐大公子最近沒少在花街柳巷裏流連吧?我若不派心腹去打聽打聽,還被你蒙在鼓裏呢!你這個騙子!登徒子就是你,還好意思說別人呢!”


    說完,明珠也不理他,扭頭就走。


    徐子清臉色大變,顧不得周圍人的眼光,拔腿就追了上去,拉住明珠的手,苦苦辯解道:“你從哪聽來的流言蜚語?我徐子清心裏隻有你一個人,哪敢做對不起你的事?”


    “你不敢?虧你還有臉在這撒謊,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楚明珠甩開他的手,冷冷一笑,看向救了她的年輕男子,道:“阿吉,你倒是說說,最近都打探到了什麽?”


    阿吉?那男子一怔,冷峻的眼神片刻流露出一絲不滿。


    “快說呀,阿吉。”明珠催促道。


    男子環視著眾衙役,無奈地道:“怡紅樓,醉月軒,秦樓院,碧雲館——最近七天經常出入的地方,化名遲公子,花費一千四百兩。”


    眾衙役的眼珠差點沒掉出來,沒想到自家公子平日一副謙謙君子的做派,背地裏竟是這種人啊!果然真人不露相。


    楚明珠噗嗤一笑,滿意地朝他點了點頭。小子,說得好。


    男子頷首致意。


    “你個臭小子,竟敢栽贓本公子?”徐子清氣得肺都要炸了。從小到大,他一直以天之驕子自居,何曾嚐試過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如此揭短?一時間惡從心起,突然從袖中掏出一柄鋒利的匕首,出其不意地向男子的心髒刺去。


    “小心!”明珠一聲驚唿。她知道,徐子清武藝頗佳,此番又是出其不意的偷襲,二人距離這麽近,那男子很容易吃虧。


    男子冷笑,漫不經心地晃了兩晃,明珠甚至沒看見他出手,徐子清便撲了個空,腳下踉蹌,栽倒在地,抱著手腕,頭上冷汗淋漓。


    “公子,公子!”衙役們搶上前,將他扶了起來。


    “你!”徐子清站起身,雙目通紅,質問道:“閣下有如此本事,到底是何來路?有何目的?”


    男子懶懶地道:“在下林阿吉,乃靖北王府護院家丁,奉武寧郡主之命調查徐大公子的行蹤。如今任務完成,已跟郡主複命了。”


    言畢,朝徐子清拱了拱手,站到了明珠身後。


    “好、好,有你的!”徐子清咬牙切齒,“明珠,你我十幾年青梅竹馬的感情,你真的要相信這個挑撥離間的小人,卻不相信我?”


    “感情?”明珠冷冷一笑,“我也想問徐公子一句,什麽樣的價碼,值得你賣了這份感情?我很好奇呢。”


    “明珠,你!”徐子清抬頭,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笑意盈盈的女子。這還是他認識的楚明珠嗎?為何與往常大不相同?難道自己的“款款深情”已經無法打動她了嗎?不,不可能!


    “行了,我要迴府了。這個家丁我得帶走,你們以後就不用追蹤他了,一場誤會。告辭。”


    “讓我送你吧。”徐子清想到她爹畢竟是世襲的靖北王,便立即放下了身段,柔聲道:“拉車的馬兒已經跑沒影了,一時半刻也尋不迴來。你一個姑娘家,在街上拋頭露麵的,我不放心。”


    “不必了,徐公子公務在身,定然很忙。我有家丁護送,安全得很。況且,他的功夫可比你高多了。”明珠笑道。


    徐子清聞言,不禁氣白了臉,帶著眾衙役,悻悻而退。明珠瞧都不瞧他的背影,帶著幾個隨從,徑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待走得遠了,男子忽然站定,抱拳一禮:“多謝郡主救命之恩。”


    明珠迴頭,一眼對上了他幽深的眼眸,那陣似曾相識的熟悉感再次襲上心頭。


    她確定,這個人一定在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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