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紀家小小的亂了一番又很快平靜下來。大夫已經診脈下去開方子了,得知她是數日未進食昏睡過去了, 除了身子有些虛弱,其他並沒什麽大礙。即便得了消息紀老婦人鬆了一口氣,可看著她蒼白孱弱的模樣, 還是紅了眼。


    淚眼模糊的眼定定看著蘇宓的五官,口裏喃喃道:“像, 真的太像了,和星月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寧嬤嬤一直服侍紀老夫人, 當然也知道蘇星月這個人,雖然外麵都傳她是亡國女, 可寧嬤嬤知道不是這樣的, 那位蘇星月和自家夫人淵源很深,當年還差點就認了幹親呢。寧嬤嬤也聽到了紀老夫人的話,端詳蘇宓五官一番。


    點頭。


    看了看又道:“隻是這氣質卻是不一樣了。”


    雖蘇宓還昏睡著, 但她向來性子軟,眉眼也十分淺和,瞧著便是柔軟的菟絲花, 而蘇星月呢, 卻是蓬勃的薔薇, 雖依舊美麗柔軟, 給她個竹籬笆她就能盛放滿籬笆,兩者到底是有區別的。寧嬤嬤能瞧出來的,紀老夫人自然也看出來了。


    不禁想到了昔年的迴憶, 想到她滿心歡喜的入宮,想到進宮去見她時她眼裏深藏的疲憊。


    “我倒寧願她軟一些!”


    若她性子軟一些,當年便不會執意入宮,後來更不會為了那個男人沒了命!


    未盡的話寧嬤嬤聽懂了,隻是拍了拍紀老夫人有些顫抖的肩,“都過去了,別想了,現在小小姐在這呢,您能彌補當年的遺憾了。”紀老夫人含淚點頭 ,可看著蘇宓孱弱的模樣,看她夢中眉頭也輕顰不安穩的模樣。


    剛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


    又哭又罵,道:“我當年便說讓她把孩子給我,她不,非說什麽百姓家,她也不想想,她的女兒,豈是尋常百姓能養好的?”


    寧嬤嬤又是一頓好哄,待紀老夫人淚意稍緩時才道:“蘇小姐也是為了咱們好,一是怕連累了咱們,二則奴婢想來,大約是她在宮裏過的日子太累了,所以才想小小姐去尋常百姓家,雖貧苦些,勝在日子簡單。”


    紀老夫人:“誰家都有煩惱,誰告訴她平頭百姓就和和樂樂一輩子了?”


    紀老夫人是真真惱這件事的,但也不想和寧嬤嬤爭辯什麽了,隻道:“你去把老頭子叫過來。”寧嬤嬤點頭,這事老太爺自然要知曉的,轉身剛走兩步,紀老夫人又道:“把小七的玉佩也一並拿過來。”


    寧嬤嬤應了,等了片刻紀老夫人沒有再吩咐才出門去了。


    寧嬤嬤走後,紀老夫人一個人守在蘇宓的床邊,看著她清和的眉眼,心中複雜情緒慢慢褪去,忽而神情一頓,想到了一件事。這些日子皇上鎖江找人早已不是秘密,別說瀾州城了,怕是京城的人都得了消息了。


    紀老夫人定定看著蘇宓。


    他找的是你嗎?


    蘇宓睡的並不安穩,她實在怕極了裴家,哪怕最後是無意識昏過去的,心裏依舊充滿了怕懼。紀老夫人見她口裏念念有詞,隻是聲音極輕,忙彎身附耳去聽,聽完後眉色重重地沉了下來,起身,皺眉看著蘇宓。


    蘇宓聲音太模糊,仔細聽也聽不清什麽,但有兩個字紀老夫人聽清了。


    蘭玖。


    皇上的名諱。


    直唿了皇上的名諱,在睡夢中還喊著他的名字,顯然,兩人關係不尋常,紀老夫人已經肯定了,皇上這幾日大張旗鼓找的人,就是她。寂靜的屋子裏響起了悠長的歎息,有些疲憊的蒼老聲音響起。


    “你千辛萬苦的將她送進了百姓家,末了,她還不是迴了帝王家。”


    “……何苦呢。”


    …………


    蘇宓是被口中的濕潤給驚醒的,察覺到有東西流進自己的喉嚨,看到裴澤,想到裴家,就想到那碗絕子湯!蘇宓繼續是馬上就起身幹嘔起來,不能喝裴家的東西,不能喝!蘇宓是數日沒進食所以昏厥了過去,紀老夫人便親自一點一點喂她參湯。


    誰知蘇宓竟是這個反應。


    將紀老夫人唬了好一跳,將碗放向一側,忙拍著蘇宓的背,道:“怎麽了,可是身子不適了?”陌生的嗓音響起,蘇宓頓了頓,抬頭看著紀老夫人,燭光下未施粉黛的臉有些蒼老,臉上橫褶遍布,瞧著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人。


    蘇宓一下子拂開了紀老夫人的手,防備的看著她。


    裴澤又耍什麽新花樣!


    蘇宓太緊張了,完全沒發現屋子的陳設都不一樣了,隻看著紀老夫人。紀老夫人被她驚懼又防備的眼神看紅了眼,不是生氣,是心疼。這孩子到底遭遇了什麽,昏厥過去都不安穩,醒來怕成這個模樣。


    也沒有解釋,隻是將擱在一旁案台上的東西拿了過來。


    放在蘇宓眼底。


    “你認得這個嗎?”


    蘇宓低眼看去,卻是一滯,這不是娘留給自己的玉佩麽?青白玉纏枝龍紋,蘇宓拿過來瞧了瞧,確定和自己那個一模一樣,這玉佩不是被蘭玖給捏碎了麽?紀老夫人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是認得的,鬆了一口氣,幸好,星月好歹跟她說過紀家。


    “這裏是紀家,你安全了。”


    不管你前麵遇到了什麽事,你現在都安全了。


    蘇宓緊緊握著玉佩,眨了眨眼睛,自己怎麽就到紀家了,裴澤呢,他去哪裏了?蘇宓沒說話,紀老夫人去看明白了她的疑惑,並未遮掩,隻是如實相告,“有一名蒙麵男子將你送了過來,然後他就走了,一句話沒留。”


    蒙麵男子?


    是裴澤嗎?他為什麽將自己送到了紀家?而且自己此生確認沒有招惹過他,為什麽最後會被他救了?難道他也重生了?可冷眼看著,似乎並不像。數日未進食,剛醒來又驚又想著裴澤的種種,蘇宓隻覺得腦子特別悶特別疼。


    直接伸手去拍自己的腦門。


    紀老夫人忙拉住她的手,又疼又罵,“你好好的,打自己作什麽!”蘇宓停下動作,怔怔的看著紀老夫人,她麵帶責怪,甚至是隱隱生氣的,但蘇宓並不怕,甚至覺得有些親切,因為這個眼神,和代嬸嬸一模一樣。


    再看她雖身披常衣,頭發亦散亂,但眸色鎮定,自有一股世家大族的沉澱,蘇宓見過的老太太少,裴老夫人是一位,現在這位是一位,但是蘇宓肯定,裴老夫人站在她的麵前,大概也是失了顏色的。


    再看屋中陳設,皆是厚重紫檀所製,低調的高雅,又隱隱能聞見老人最愛的檀香,裴家也有這個財力,但隻有裴老夫人的屋子才能如此。


    蘇宓信了。


    “紀老夫人?”


    見蘇宓終於喚人,紀老夫人高興的應了一聲,蘇宓下床,對紀老夫人恭敬的福了一禮,真心道:“剛才多有失禮……”蘇宓話音沒落紀老夫人就將她給扶了起來,讓她在床邊坐下,隻道:“你我初識,有防備是好的,哪裏就失禮了。”


    蘇宓還要再說,結果……


    “咕!”


    肚子發出響亮的聲音。


    蘇宓一下子捂住了肚子,羞紅了耳尖不好意思去看紀老夫人了。紀老夫人也被這一聲給弄懵了,然後無聲的笑了笑,知她臉皮薄也不打趣她,隻將還有殘溫的參湯遞給她,溫聲道:“你多日未進食,現在不能馬上吃東西,先喝點湯,慢些喝。”


    蘇宓呐呐接過,低頭小口小口的抿著。


    紀老夫人看著蘇宓喝湯,看她素著一張小臉未施一絲粉黛,僅燭下輕低頭就叫人移不開眼,燭光淺淺印在她的臉上更添了叫人心癢的朦朧。她和星月到底是不一樣的,雖然模樣像了十成十。


    應該說,她比星月更加吸引男人。


    不管怎樣的男人,心裏總有一些霸道存在,而這樣的霸道,決定他們喜歡柔弱順從的女子,如果這個女人還有著傾國傾城的美貌,那就是見一麵就心心念念了。也怪不得皇上要這般尋她了,皇上的性子那是真霸道。


    紀老夫人見蘭玖的次數不多,也就寥寥數次而已。


    但這一眼就知道他是個強勢的人,雖然他是少年帝王,雖然他是年幼登基。也隻有江家那群被權勢糊得眼盲心盲的人還一直認為幼主沒長成,殊不知真龍早已可以翱翔天際,當斷不斷,自然要付出代價的。


    蘇宓小口小口喝完了湯,雖未饜足,但腹中饑餓好歹緩了一些,不再火辣辣的疼了,抬頭欲和紀老夫人道謝,誰知剛抬眼就看見了她眼中的嚴肅,微挑眉,詫異地望著她。見蘇宓喝完了湯,紀老夫人也開始了正事。


    竟是一點都沒隱瞞,將蘭玖這幾日做的事情完完整整的說了一遍。


    蘇宓:……


    完全驚呆了!


    鎖江又聲勢浩大的找人,蘇宓真的沒想到蘭玖會做到這個地步!聽到紀老夫人說官兵還在外麵晝夜不停的找,連忙起身,快速道:“您能帶我去見他嗎?”


    紀老夫人:“你真的想見他嗎?”


    蘇宓不解,這是自己想不想見的問題麽?“外麵那麽多人找我,勞民傷財,我沒事,得快讓蘭玖停止呀!”


    紀老夫人卻是拉住了蘇宓的手腕,力不重,隻是輕輕的握著,看著蘇宓的眼,道:“他是天子,這點陣仗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麽。我現在問的是你,不是因為旁人如何如何,是你自己,你想見他嗎?”


    “無關其他任何,你自己的選擇。”


    “我自己的選擇?”


    蘇宓茫然重複了一次。


    蘇宓從未自己選擇過什麽,從離開春河村開始。裴澤,蘭徹,蘭玖,都是霸道的性子,不過有的明有的暗,都是強勢的人,容不得一點反駁,蘇宓已經習慣了順從,習慣了旁人說什麽就做什麽。


    當你和別人隻差一點的時候,你還想著反擊追趕,可若差了太遠,遠到猶如天鑒不可跨越的時候,隻能順從,隻能聽話。


    紀老夫人看清了蘇宓眼底的茫然,心裏歎了一句果然。


    這孩子是個軟和人,皇上是個霸道人,肯定是她什麽都聽皇上的。


    看著蘇宓的眼,說的輕鬆又鄭重。


    “這裏是紀家,你可以做選擇,不管你做什麽選擇,紀家都可以保你安然無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皇上又吃醋了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豆豆麻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豆豆麻麻並收藏皇上又吃醋了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