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瞞駱先生,我是受人所托而來,今天的犁和織機其實是秦州的楊禹楊使君送給太子殿下的禮物。”


    “楊禹?”駱宏皺了皺眉頭,冷冷地說道,“楊禹意欲何為?”


    何紹宗淡定地說道:“自然是想與太子殿下化敵為友。”


    “楊禹殺我萬千將士,太子殿下恨不得食其肉,啖其骨,今日送把犁過來,便想得到太子殿下原諒,豈不是異想天開,哼!”


    “在下不相信駱先生不清楚那犁和織機的價值,這兩樣東西看似不起眼,然而說它們價值半個關中也不為過,楊使君送出如此重寶,足見誠意。”


    那兩樣物件可以節省大量人力,價值確實不可估量,駱宏不好睜眼說瞎話,於是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我們太子寧願不要這禮物,也絕不會遂楊禹所願。”


    “嗬嗬,既然太子殿下瞧不上,那我們隻好去找三皇子或四王子碰碰運氣了。”


    “你在威脅太子殿下?”


    “駱先生何出此言?楊使君誠心與大夏修好,否則豈會獻上如此重寶?”


    “我這就讓太子殿下把東西呈予我皇,你就死了那條心吧。”


    “嘖嘖,我原以為駱先生是聰明人,怎料竟有此可笑的想法呢,莫非駱先生覺得我們事先沒想過這種可能嗎?”


    “你......”


    “駱先生,上次楊使君與太子殿下交戰,那是各為其主,並非私人恩怨。自古以來,欲謀大位者,哪個不是隻看利弊,不問對錯?個人恩怨更是不值一提,當年張繡殺了曹操的長子曹昂和侄子曹安民,曹操狼狽而逃才保住一命,結果呢,官渡之戰前張繡來投,曹操不計前嫌,以張繡為揚武將軍,並結了兒女親家。若都像太子與駱先生這般,曹操豈有官渡之戰的大勝?進而何來曹魏一朝?”


    “此一時,彼一時也。曹操當年接納張繡,實乃迫不得已,太子今日何須那般委屈自己?”


    “噢,這麽說駱先生也認為太子的儲位已經萬無一失了?我聽說夏王一向寵愛四王子,這次又準備讓四王子率軍攻打秦州,若是四王子攻克秦州,立下大功,到時不知道駱先生是否還覺得太子的儲位穩如泰山呢?”


    何紹宗說到這,便起身準備離開,嘴裏自歎道:“明明是合則兩利的事,奈何太子與駱先生非要矯情,看來我們隻能另作打算,派人去聯係乞伏熾磐和沮渠蒙遜,另謀退路了。”


    “且慢。”眼看何紹宗真的要走,駱宏隻得把人叫住,說道,“你們打算怎樣合作?”


    何紹宗迴身一整神色,說道:“正所謂無農不穩,無商不富,除了新犁與織機,我們還有大量棉衣棉被、精鹽茶葉,可經由太子銷售,太子一轉手便可從中獲得巨額的財富,到時關中恢複迅速,太子手上有錢有人,再加上秦州這個盟友,說句不好聽的,即使夏主有另立諸君之意,太子還怕什麽呢?”


    “你們想要什麽?”


    “保住秦州。”何紹宗一臉坦誠地說道,“這點要求不過分吧?還是那句話,秦州在我們手裏,可為太子助力,秦州若被四王子奪去,對太子而言,絕不是什麽好事,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不是嗎?”


    作為赫連璝的心腹謀士,赫連璝幾兄弟之間為了皇位繼承權爭鬥有多激烈,駱宏再清楚不過。


    赫連勃勃最寵愛四子赫連倫,有意改立赫連倫為太子,這在夏國早已不是什麽秘密。


    這次赫連璝兵敗五丈原,駱宏出計把責任推到赫連昌和突然出現的糜鹿身上,雖然讓赫連璝暫時躲過了一劫,但無論如何,一次折損萬餘大軍,這在夏國還是從未有過的事,赫連勃勃心裏的怒火並不因為你找了個理由便完全消失,與此相比,赫連倫之前損失的兩三千人馬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次若真讓赫連倫拿下秦州,對赫連璝來說,確實是一場難以承受的災難。


    何紹宗離開後,駱宏連夜去找赫連璝,兩人屏退左右密謀,赫連璝聽駱宏說完大致經過後,臉上陰晴不定,駱宏勸道:“太子,自古以來儲位之爭最為殘酷,一旦失敗,便是萬劫不複。”


    這麽大的事情,赫連璝一時沒了主意,隻得對駱宏說道:“駱先生,你說孤當如何是好?”


    “太子,保住儲君之位,才是太子當前首要之事,其他的皆不重要,私以為,太子現在要考慮的不是和不和楊禹合作,而是要考慮怎樣合作,才能讓四王子無功而返,同時又不讓我軍損失太大,更重要的是,不能讓楊禹捏住咱們的把柄。”


    “還請駱先生教我。”


    秦州,豐收的喜悅昨天還掛在人們的臉上,今天城中的氣氛卻突然變得緊張起來,相傳各軍主將突然被楊使君召迴上邽議事,然後又匆匆返迴駐地去了。


    街上不時有一隊隊鐵騎飛馳而過,城門的守衛突然增加了許多,百姓出入皆要嚴格盤查。


    一個重大的消息在城中不脛而走,據說夏王赫連勃勃打下關中後,又遣十萬大軍挾大勝之威來取秦州,城中百姓聽到這個消息後,臉上都是凝重的神色,為此議論紛紛。


    元慶坊天水客棧前,已有兩撥商隊聽到這個消息後,匆匆趕著駝隊離開,生怕因戰爭封城,到時想走也走不了。


    另有一支胡商也正在裝貨,準備離開,這支胡人商隊每次來上邽,都習慣性的選擇天水客棧住宿,商隊頭人沙陀利與客棧主人劉宣早已是熟人,臨走之時,劉宣匆匆趕來,兩人就站在院內一株古柏下話別,遠遠看去,並無異樣。


    “劉兄,赫連勃勃這次攻打秦州的兵馬真有十萬之多嗎?”


    “赫連勃勃對外確實號稱十萬,根據我探到的消息,真實兵力應該在五六萬左右。沙陀利,你趕緊迴去稟報秦王,楊禹正不斷從秦州各地調遣兵力趕往略陽抵禦夏軍,目前略陽的兵力已多達三四萬人,而如今整個秦州可戰之兵不過五萬五千人,祁山方向要留一萬大軍防備仇池,保護鹽井,上邽和各郡肯定也要留一些兵力守備,如此一來,狄道、臨洮方麵最多還有數千人。”


    沙陀利一聽,忍不住說道:“這確實是不可多得的良機。”


    “不錯,楊禹確實是個人物,這一年來,他不僅把秦州理順了,而且還利用難民大修了水利,開墾了大量土地,今年糧食產量大增,整個秦州發展之快,令人側目,若再給他一兩年時間,恐怕就不是咱們打不打秦州的問題了,而是得反過來提防楊禹去攻打枹罕了,這一點你務必要跟秦王說清楚,錯過了這次機會,楊禹必定會變成一隻猛虎,成為秦王最可怕的敵人。”


    這年頭信息傳播手段落後,普通人很難了解到自己日常活動範圍之外的事情,更不用說了解戰場態勢了。目前上邽城中形成的緊張氣氛是楊禹故意為之。


    正因為信息獲取困難,交戰時主動進攻的一方往往會利用這一點大肆宣傳,誇大的自己的兵力,以求達到未戰而屈人之兵的效果,出兵一萬敢說是十萬,出兵十萬就敢吹成百萬雄師,反正吹牛不要錢。


    這次來犯的夏軍就號稱十萬,不過楊禹根據夏軍內部傳迴來的消息,夏軍真實兵力隻有兩萬五,主帥是赫連倫不假,但赫連勃勃給赫連倫搭配了一名謀略出眾,且能征善戰的人物——王買德。


    王買德是晉陽人,能文能武,原是後秦鎮北參軍,後來投奔赫連勃勃,很快便成為赫連勃勃最倚重的謀臣,幫助赫連勃勃設置百官,衙署,製定各項製度,包括攻略關中,進取長安的戰略都是由王買德一手規劃。拿下關中後,王買德遷都官尚書,封河陽郡侯。


    赫連勃勃讓王買德和赫連倫一同來攻打秦州,對秦州來說有利有弊。


    有利的一麵是王買德作為赫連勃勃的首席謀臣,他與赫連倫的結合政治意味濃烈,勢必會加重包括赫連璝在內的他們王子的危機感,使胡夏的儲君之爭更加激烈。


    弊端是有王買德這個足智多謀的人在,兩萬多夏軍將更難以對付,楊禹必須在水洛城方向布置更多兵力,以防不測。


    從關中到隴右必須翻越長長的隴山,要翻越隴山主要有四條道路可選擇,由南向北分別是隴關道、番須道、雞頭道、瓦亭道。


    其他的道路太過於險峻,比如楊禹迴秦州時走的陳倉狹道,其險峻程度不亞於入蜀的棧道,大軍一般不會選擇走這些狹道。


    目前已可以確定,赫連倫的大軍走的是雞頭道。這不僅是因為安定到秦州走雞頭道最近,更因為自後秦姚艾出任秦州刺史之前,雞頭道的控製權便落在了夏軍手裏。


    雞頭道作為進入隴右的重要通道之一,因途經雞頭山而得名,當年秦皇漢武巡邊時都曾走過雞頭道,姚艾出任秦州刺史後,夏軍就經常自雞頭道進犯秦州,為此,姚艾不僅加固了水洛城(莊浪),而且在水洛城東北方向的雞頭道西麵出口加築了一座新城,此城依山傍水,隻有三門,形如虎耳,因而得名虎耳城。


    楊禹拿下秦州後,由楊秋水的第八軍駐屯水洛城,其所部三百人防守虎耳城。


    如今赫連倫的大軍即將來襲,虎耳城的兵力已經增加至一千,駐屯弓門的李信的第三軍大部分兵力也已調往水洛城協防。


    秦州衙門二堂裏,隻有楊禹、莊無忌、楊恩、楊朗、衛長安、楊子安、趙晟、魏玄幾個核心人員在坐,門外由小九親自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楊子安有些謹慎地說道:“第三軍、第八軍以及略陽的十一軍可戰之兵合計不到一萬,這兵力是不是少了點?”


    趙晟答道:“這次咱們是要利用虎耳城、水洛城、略陽城層層阻擊夏軍,守城戰中輔兵也能幫上不少忙,這兵力應該是夠了。”


    楊禹也說道:“隻能先這樣了,祁山道至少要留五千人馬防著楊盛,加上各地要留一些人馬駐防,這次能夠調往西線的最多也就三萬五千人。”


    衛長安倒是信心滿滿地說道:“兵貴精而不在多,三萬五千人夠了。”


    也不怪衛長安如此有信心,西秦總兵力雖然有五六萬,但都是遊牧部族軍隊,平時分散放牧,戰時才聚集成軍,缺乏協同操練,加上部族林立,匈奴、吐穀渾、漢人、羌人都有,這些部族隻是習慣依附於強者,對西秦可談不上忠心,打順風仗時,大家一窩蜂衝上去搶掠,一旦遇到強敵,往往就會各懷鬼胎。


    當然,也不光是西秦軍隊存在這些問題,北涼、西涼、胡夏、乃至北魏的軍隊都存在類似的問題,成分複雜,缺乏訓練,戰力普遍不高。


    劉裕北伐時,用三千不到的北府軍擺出卻月陣,就能擊敗三四萬北魏騎兵,如果說這是利用地形優勢限製了北魏騎兵的發揮的話,那麽後來朱超石和徐猗之追敵時,分別於半城、越騎城被魏軍包圍,這可是陷入敵軍重圍的遭遇戰,朱超石他們照樣把兵力占優的魏軍打得落荒而逃。


    而楊禹他們初入秦州時,用兩萬新兵、降兵,同樣能擊敗乞伏曇達的大軍,現在秦州的軍隊不僅曆經了數場大戰,而且又訓練了一年,糧草充足,士氣高漲,衛長安有這樣的信心實不足為奇。


    這次由莊無忌謀劃,楊禹他們準備以少量兵力層層阻擊赫連倫,然後悄悄把主力集中的西線,準備給乞伏熾磐一個驚喜。


    “糧草武器的轉運幾時能完成?”楊禹問楊子安道。


    楊子安如數家珍地答道:“今年第一軍共產糧四十二萬斛,光是狄道城的存糧,便可應付一陣子了;軍械盔甲正在轉運,為了掩人耳目,每次轉運的數量不能太多,因此估計還要十來天才能完成。”


    第一軍是大軍,有士兵萬人,而且都是精壯小夥,加上駐守的狄道城所處的洮水河穀土地肥沃開闊,且易於灌溉,因此今年產糧頗豐。


    現在一切謀劃基本已就緒,隻等西秦的反應了,雖然楊禹他們推算西秦會來趁火打劫,但西秦到底來不來,來多少,目前都還是個未知數,因此莊無忌又不禁問魏玄道:“魏指揮使,西秦方麵可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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