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我們楊校尉確實是希望涼國能出兵牽製一下乞伏熾磐,不過,明府別忘了,我們若是保不住秦州,大不了退迴關中便是,等乞伏熾磐吞下秦州,壯如猛虎時,卻不知涼國能往哪裏退?”


    禿發文支冷笑道:“劉裕滅人之國還少嗎?這次安知不是利用我大涼滅掉乞伏熾磐?乞伏熾磐一滅,下一個就該到我們大涼了吧?”


    “我們楊校尉因家在秦州,是以苦求劉裕出兵光複秦州,然劉裕未給一兵一卒,我楊校尉全靠一路招兵買馬,以過人才智,才一舉平定秦州三郡之地,也正因此,麵對乞伏熾磐咄咄逼人的攻勢,楊校尉沒有向關中求援,而是派我來涼國結盟。”


    杜恆把話說到這份上,幾乎已經明著說楊禹是楊禹,劉裕是劉裕了,禿發文支還是冷笑道:“昨日不給一兵一卒,不代表你們在秦州站穩腳跟後,劉裕不會派大軍西來。要想我大涼出兵救你們,除非你們先舉旗反晉。”


    “恕我直言,明府這眼光較劉勃勃真是有所不及,我聽聞劉勃勃已親至安定,坐等劉裕東歸後便大舉南下奪取關中。劉勃勃尚且知道有北魏牽製,劉裕連保關中都難,而明府卻在擔心劉裕會派軍攻打隴右河西,坐看乞伏熾磐吞下秦州,這豈不是等著強鄰坐大,甘作待宰羔羊嗎?”


    禿發文支其實倒不是真的擔心劉裕立即殺到河西來,而是希望看到楊禹反晉,這樣才能真正斷掉劉裕將來利用秦州為基地,大舉出兵河西可能性。


    至於劉勃勃野心勃勃想奪取關中,禿發文支自然也有所耳聞,但誰知道結果如何呢?


    所以,如果能讓楊禹反晉,對涼國而言才是最好的結果,相信到時國主沮渠蒙遜也不會再介意與楊禹夾擊乞伏熾磐,趁機從乞伏熾磐身上咬幾口肉吃,甚至一舉將乞伏熾磐吞掉。


    杜桓慨然歎道:“明府可知,在強敵緊逼之下,我們楊校尉若此時反晉,手下兵馬必將一哄而散,屆時還談何與涼國結盟?”


    杜恆不介意談論反晉,光這一點就顯得頗為坦蕩,禿發文支一時語塞,難以作答。


    廣武郡往南數百裏,臨洮。


    堅固的城池建於洮水東岸,此地是秦長城的最西端,西控青海、南通巴蜀,東去三秦。不過自從幾年前索棱以隴西郡乞降西秦之後,這裏便歸西秦所有,不再是兩國對峙的前沿,已經好幾年無戰事了。


    楊誌帶著五百鐵騎,假扮成西秦兵馬,一路急奔數百裏,順利的來到臨洮城外,楊誌此行還從襄武帶來幾十個俘虜,準備用來騙取城門。


    然而當他們來到臨洮東門外,卻發現城門大開著,城頭的守軍毫無警覺,城中百姓正進進出出,見有兵馬到來,也隻是好奇的張望幾眼,見是“秦軍”後,也不驚慌,該進城的繼續進城,該出城的繼續出城。


    靠,這下也用不著拿俘虜騙城了,楊誌大喜之下,率數十騎先鋒向東門衝去,城頭稀稀疏疏的守軍此時才發感覺不對,大喊起來,可是一切已經太晚了。


    楊誌帶著幾十鐵騎衝上吊橋,怒喝如潮,那些剛才還不慌不忙的百姓,見幾十鐵騎衝來,頓時嚇得尖叫不斷,許多人為了不被戰馬撞飛,隻能撲嗵撲嗵地往護城河裏跳。


    “各位兄弟,臨洮是咱們的了,殺!”楊誌揮舞著戰刀,衝入城內,後續的幾百騎兵見前鋒得手,立即跟著衝來,蜂擁入城,楊誌留一隊人馬攻打東門上的守軍,自己率主力往縣衙直殺而去。


    大街上一時間雞飛狗跳,尖叫聲,哭喊聲、馬蹄聲,喊殺聲響徹全城,臨洮縣令匆匆跑出縣衙查看情況,被楊誌撞個正著,直接一刀將其拍倒在地。


    緊接著,楊誌兵分數路,分取四門,城中幾百守軍根本不知道有多少敵人來襲,隻聽殺聲滿城,民眾四散而逃,他們之中有的便開始脫掉盔甲,混入百姓中逃命去了。以至於楊誌在城中忙活了許久,前後俘虜的守軍不過百餘人。


    楊誌控製住四門之後,立即讓人貼出安民告示,除此之外,他還第一時間派人控製了城西的洮河渡。


    城中居民見他們紀律嚴明,沒有大肆燒殺擄掠,這才稍稍安定下來。


    以安民告示亮明自己晉軍的身份後,楊誌立即開倉放糧,招兵買馬。


    臨洮城中漢人占到四成左右,乞伏鮮卑人不到兩成,其他的多是羌、氐等成分複雜的胡人,這些雜胡對乞伏鮮卑建立的西秦可談不上什麽忠誠,他們向來是誰強就跟誰。


    楊誌開倉放糧,一夜之間便招到五百餘人,胡人占到了一半,楊誌來者不拒,不僅如此,他還敢隻留兩百人守城,第二天一早直接帶著八百騎兵渡過洮河向西殺去,簡直是不計後果。


    副將李當歸勸他道:“大郎,萬一城中有人作亂,咱們可是連後路都斷了呀。”


    楊誌那囂張無比的性格此時顯露無遺,隻聽他不屑地應道:“後路?嘁!等我把河湟殺個天翻地覆,我看城中那幾隻阿貓阿狗誰敢斷我的後路。”


    “可是你四叔是讓咱們來取臨洮的,現在臨洮已下,咱們據城而守,擋住敵軍才是呀。”


    “少廢話,我四叔我還不了解?他這次放我出來,就是想看我能整出啥幺蛾子來的,我若不整出個大大的幺蛾子來,豈不辜負了我四叔對我的信任?”


    喀?這還真是沒法說了,連這腔調都跟他四叔學得有模有樣的。


    “李當歸,你他娘的再廢話,就給我滾迴去守臨洮,你還不明白嗎?連臨洮防備都這麽鬆懈,這再往西可就沒啥像樣的城池了,對付逐水草四散遊牧的胡人,咱們隻要夠快,在他們得到消息之前一路殺過去,那還不是砍瓜切菜所向披靡?再說了,隻要能狠狠把乞伏熾磐屁股捅開花,讓他無法全力去攻打襄武,這就能給我四叔那邊減輕不少的壓力。兄弟們,你們家裏的妻兒老小可都在雲嶺塢,若是襄武、獂道守不住,秦州很可能會被敵軍一舉吞下,到那個時候,咱們雲嶺塢還能落得好去?”


    眾人這才知道,楊誌這般不計後果地殺過去,竟是為了減輕襄武、獂道兩城的壓力,為了不讓秦州落入敵手,那還等什麽?殺呀!


    就這樣,這八百騎成了脫韁的野馬,不計後果的向甘南草原殺了過去,最終飛到哪裏,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


    此時的襄武城,到處是一派緊張而繁忙的景象,賀常帶來的一萬人馬中有四千人被安排進入襄武中守城,其他的被分入對岸的獂道城中,加上這些天在兩郡招募的兵馬,兩城守軍合計已多達一萬五千人。


    但這一萬五千人多數是降兵或新兵,楊禹心中還是很不踏實,為了加強城防,他幾乎每天連吃睡都是在城頭上。


    根據探馬迴報,乞伏曇達的兵馬至少有兩萬,顯然這迴西秦是下血本了,整個西秦總兵力大概也就五六萬,這次不僅給了乞伏曇達兩萬大軍,還派來安東將軍乞伏木奕幹、前將軍乞伏白養來助戰,想一舉奪取秦州之意已再明顯不過。


    隨著乞伏曇達不斷加強進攻力度,楊朗與衛長安後來帶去增援的共計幾千人馬應付得已相當吃力,下午很可能就不得不退迴來了,這也就意味著,乞伏曇達兩萬大軍很快便將兵臨城下。


    一場決定秦州命運的血戰,即將到來。


    除了楊誌帶兵的五百人,雲嶺塢以及旁邊的劉家堡、九頃寨、上常塢、魏家堡這些年傾力打造出來的精騎已全部收攏到楊朗麾下。


    加上從姚蓋一萬降兵中挑選出來的幾千騎,也交給衛長安,一起加入了阻擊西秦大軍的行列。


    四千對兩萬,在乞伏曇達步步為營的進攻下,楊朗和衛長安已阻擊得相當吃力。


    乞伏曇達不愧是西秦第一名將,在首陽城外吃了楊朗一次虧之後,他針對楊朗這的騎兵,製定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應對策略。


    比如針對楊家軍武器鋒利這一特點,乞伏曇達挑選上千勇猛之士,專用狼刀棒等重武器與楊家軍拚命,即便你用的百煉精鋼打造的寶刀,也難以一刀將巨大的狼牙棒砍斷。


    針對楊家軍方陣,乞伏曇達或是利用不利於方陣展開的地形,或是以遊騎遠射牽製,然後以數倍的兵力壓上,讓楊家軍陷入無邊的人海戰中去。


    乞伏曇達不急不躁,步步為營,絕不給楊朗他們可趁之機.


    楊朗他們無可奈何,隻能不斷後撤,好在對襄武城周邊的堅壁清野工作比楊禹預料的要順利,這除了附近半數百姓過的是遊牧生活,易於遷徙外,另外附近地形溝壑縱橫,有些地方看著近,但花半天時間卻未必能繞過那些溝壑,對麵這樣的地形,敵軍所能搶掠的半徑是極為有限的。


    義熙十三年初冬的這個下午,天色灰蒙蒙的,雖然沒有下雪,但黃土高原上刮來的寒風直往衣領裏灌,讓人冷得發抖。


    隨著陣陣的馬蹄聲如雷鳴般傳來,楊朗與衛長安的兩支騎兵,終於還是被迫撤到了襄武城外。


    滾滾的黃塵下,那麵楊字大旗並沒有入城,而是一路向東馳去了。


    而衛長安去時幾千人馬,則由北門退入了襄武城中。


    隨著這兩支阻敵大軍撤迴,城外負責斷流的人馬立即將堵住大半的渭水徹底斷流。


    眼下雖然屬於枯水季節,但隨著壩體的封口,河流還是很快漫過兩岸,等乞伏曇達率兩萬大軍來到時,襄武、獂道城外已是河水四溢,低窪處水已及膝,通往城門的道路水深也已沒過腳背。


    乞伏曇達見此情形,也隻能讓兩萬人馬在幾裏外的台地上先紮營。


    在探知是晉軍築壩截流造成水溢兩岸之後,乞伏曇達親自前往察看,一邊命人摧毀堤壩,一邊鼓舞麾下將士說:“敵軍害怕了,才會用這種方法阻止我軍攻城,大家先迴營養精蓄銳,待地麵一幹,咱們立即攻城,必能一舉破城。”


    麾下將士聽了乞伏曇達的話,感覺有理,士氣反而高漲起來。


    天公不作美,並沒有如楊禹他們所願下雨,相反,在秦軍摧毀堤壩讓河水歸道後,在幹冷的西北風吹拂下,泥濘的地麵比楊禹他們預計的幹得還快。


    到第二天黃昏,城外的道路已幹得不再粘鞋了,也就是說,楊禹他們這一招截流,隻拖延了敵軍一天時間,而不是原來預計的兩天。


    而這一天時間,正好被乞伏曇達用來打造攻城器械,基本也沒浪費。


    第三天天還沒亮,遠處的敵營已是人聲馬嘯,燈火通明。


    天一亮,城外便響起陣陣的號角聲,那沉長的嗚嗚聲穿透人的心房,讓人胸口發悶。


    緊接著,敵軍營門大開,敵軍潮流般湧出,迅速鋪開在城外的大地上,如同巨大的黑雲向城池壓過來。


    城牆上,旌旗獵獵,鐵鼓聲震,楊禹一身盔甲站在西城門樓上,望著敵人洶湧而來,在兩三百步外列陣。


    這次乞伏曇達采用圍三闕一的方法,同時對南、西、北三門發動進攻,唯闕東門。


    城頭上的守軍雖然已經準備了多日,但還是有不少新兵在這一刻緊張得直咽口水。


    敵軍列陣完畢,在乞伏曇達一聲令下,陣陣的號角聲吹響,無數的敵軍舉著盾牌、扛著雲樓,推著衝車,發出浪潮般的呐喊,向城門壓過來。


    “開城門,放吊橋!”


    就在這一刻,楊禹大聲下令,西門隨即大開,如同巨獸張開的血盆大口,門外的吊橋也跟著落下。


    洶湧而來的敵軍被這詭異的一幕弄驚詫不已,以至於前麵一些人下意識的收住腳步,而後麵不明情況的人還在向前衝,兩者撞在一起,前陣為之一亂。


    負責攻打西門的乞伏能哥也為之一愣,晉軍這是要開門投降嗎?可是看城頭嚴陣以待的士兵,不像是要投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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