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禹心中甚是迷惑,就算劉裕不想讓劉青鸞與他有所糾葛,隨便找個由頭打發他也就是了,何必把兩千兵馬給他糟蹋呢?這可不像是身經百戰的劉裕會幹的事。


    迷惑中,楊禹忽然注意到謝晦嘴角又顯露的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靠,定是這丫的在背後使壞了,十五天趕到武關,這大概便是這廝挖的坑了。


    “太尉,屬下從未接觸過軍事,對帶兵作戰一竅不通,萬一耽誤了大事,屬下實在是擔待不起,還請太尉收迴成命,另選良將前去增援振武將軍。”


    劉裕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你不用擔心,讓你帶兵去增援沈田子,這一路上應該不會有什麽戰事,你隻管按時把兵帶到,作戰之事自有沈田子指揮,屆時你聽令於他就是了。”


    “若是如此,更不必讓屬下這個外行去了……”


    “嗯?”劉裕虎目一瞪,讓楊禹沒法再說下去。


    楊禹沉默了一下,一整衣裳,上前接過兵符道:“屬下領命。”


    大家以為此事如此便結束了,誰知楊禹接過兵符後,整個人似乎變得失魂落魄,不知所措,走路都有些踉蹌了。


    謝晦看他這副樣子,眼中不自覺地透出不屑的神色,果然卑賤的寒門小子,也就這點格局了,一聽要帶兵上戰場,就嚇成這副鬼樣子,十足一個上不了台麵的跳梁小醜……


    呯!


    就在謝晦暗自得意之時,失魂落魄的楊禹一頭撞了上來,他踉蹌的步伐看上去不快,謝晦卻瞬間被撞得滿眼是星星,整個人向後倒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人都懵了。


    楊禹此時如夢初醒,驚叫地聲道:“啊,謝參軍,你......你怎麽了?”


    摔得七葷八素的謝晦怒喝一聲:“豎子,爾敢!”


    “啊!謝參軍,對不起,對不起,我走神了,我扶你起來,你大人有大諒,這事怪我,我賠你醫藥費。”


    楊禹一時不知所措,連忙上去扶謝晦,結果一不小心,又踩到了謝晦的手上。


    “啊!”


    謝晦慘叫一聲,隻感手指疼痛欲裂,剛坐起上身,又再次倒了下去。


    “謝參軍,傷得很重嗎?您可別嚇我,來來來,快起來,我扶你起來。”


    “你......該死,快把你的腳移開!”


    “喔!”


    楊禹這才意識到自己踩了人家的手,連忙移開腳,謝晦立即用另一隻手握住被踩的手,絲絲地吸著冷氣,那幾根手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了起來。


    劉裕看著這場鬧劇,不禁大怒,沉喝一聲:“夠了!來人,扶謝參軍下去治傷。”


    “太尉,此賊....嘶嘶......”


    “太尉,屬下不是故意的,屬下隻是個讀書人,太尉突然要屬下去帶兵打仗,這確非屬下所長啊,屬下這腦子現在還亂得很,這這這......”


    “你!哈哈哈......”劉裕氣極而笑,不經意間看到了屏風後那道影子,他心中瞬間恢複了清明,對楊禹怒喝道:“滾!還不滾,半月之內到不了武關,本公砍了你!”


    楊禹退後三步,長身一揖,逃命般奔了出去。


    楊禹出了帥府,匆匆趕迴家,吩咐小九一些事情,小九自然是擔心不已,但他內傷未愈,急得不行。


    為了讓他安心養傷,楊禹故作輕鬆地安慰道:“小九你不用擔心,這次領兵出去,對我來說未必是壞事,再者說了,你家郎君我能撒豆成兵,那本事你沒見過,誰能奈我何?好了,時間倉促,我得走了,你好好養傷,我在關中等你。”


    楊禹迴到自己的房間,拿上兩套衣服,便要離開,慕容楚四女站在房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楊禹待她們不錯,雖然她們和楊禹沒有發生過實際的關係,但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楊禹事實上已成了她們唯一的依靠,現在楊禹突然要走了,剛剛安穩下來的她們,瞬間又成了無根的浮萍,心裏那份倉皇可想而知。


    眼看楊禹拿著包袱就要出門,就連平時最堅強的慕容楚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你們這是幹嘛?”


    慕容楚抹去眼淚,帶頭一福道:“郎君保重。”隻是眼淚不爭氣啊,越抹越多。


    “郎君保重。”魏嬋兒嘴唇都快咬出血來了,其他兩個也好不到哪裏去,身體微微顫栗著,拚命忍著沒哭出聲來。


    “你們啊,放心吧,等關中平定,小九會帶你們過去的,這段時間你們要照顧好小九。”


    “郎君,我們會的,郎君保重。”


    楊禹匆匆出門,卻見秦樓月已換了一身男裝,甚至還粘上了小胡子,牽著兩匹馬在門外等著。


    “你幹嘛?軍中不得攜帶女子,你不知道嗎?”


    秦樓月啞著嗓子道:“郎君看我像女子嗎?”


    “少作妖,給我迴去。”


    秦樓月那水一樣的眸子輕輕一挑,笑道:“郎君若是身邊連個聽使喚的親兵都沒有,你覺得還像個主帥嗎?奴知道郎君身手了得,但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呢,郎君身邊怎能連個自己人都沒有呢?”


    此時街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隻見尉遲大石一人一馬,飛馳而至。


    這廝為了秀騎術,直衝到楊禹跟前,才突然一勒韁繩,戰馬嘶嘶人立而起,而他嫻熟地立於馬上,動作灑脫流暢,等戰馬前蹄重重著地,他已輕鬆地躍下來,對楊禹抱拳道:“還有我,算我尉遲大石一個。”


    “滾!”楊禹毫不客氣地罵道,“長得跟毛熊似的,你當這是你們柔然軍營嗎?想什麽呢你!”


    秦樓月和尉遲大石是老熟人,大家彼此利用過,誰也別說誰,此時相視一笑,根本不在乎楊禹氣罵。


    “劉太尉要出兵關中,我總不能留在洛陽傻等,既然要去關中,自然是跟著楊使君最有意思,放心,劉太尉那邊我已去說過了,劉太尉也同意了。”


    “太尉同意了?他不知道你跟我去,是為了打探我軍虛實?”


    “呀,說得那麽難聽幹嘛,我尉遲大石誠心來結盟,為此甘為馬前卒幫你們去打關中,我這一片赤誠,楊使君卻如此誤會,真是傷透了我的心啊。”


    “我還想傷你的肺呢,少他娘的嚼舌,既然太尉答應了,你跟著也行,但我醜話說在前頭,到了軍中一切行動聽指揮,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從此刻起,我就是楊使君的親兵了,若有違楊使君命令,你盡管砍了我就是。”


    楊禹看著前麵這亨哈二將,沒一個心裏不打著小九九的,還真是……好吧,出發!


    楊禹帶著兵符來到城西大營,按程序領了兩千兵馬,等兩千兵馬列好隊,他往點將台上一站,高喝道:“依太尉所命,我的任務是半月之內將你們帶到武關,再聽令於振武將軍沈田子。這一路上,希望大軍配合,時間緊迫,出發!”


    楊禹說完,大步走下點將台,翻身上了自己的戰馬,尉遲大石追過來,湊到他身邊問道:“楊使君,這就完了?”


    “你才完了呢!怎麽說話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說,你不多說幾句,鼓舞一下士氣?”


    “鼓舞個屁!少廢話,出發。”


    楊禹心裏明鏡似的,這本來就是一個坑,真當自己是帶兵去收取關山五十州,若個書生萬戶侯啊?還鼓舞士氣。


    他這等行事作風,不但把尉遲大石和秦樓月弄得一愣一愣的,軍中那些將領心裏也不由得嘀咕,這算是什麽操作啊?


    楊禹帶著兩千人馬剛出大營不遠,便看到路邊停著一輛馬車,除了桂陽縣公劉義真,旁邊還有一襲青色衣裙,在風中漫飛。


    楊禹一怔之後想裝著沒看到,劉義真已喊道:“楊參軍,我備了薄酒,來給楊參軍踐行。”


    楊禹見躲不過,隻得打馬過去,劉義真端上酒,對楊禹道:“還請楊參軍滿飲此杯,義真祝楊參軍此去一路順利,旗開得勝。”


    “多謝二公子。”楊禹接過酒一口幹了。


    劉義真立即識趣的退到一邊,把時間讓給那一襲風中輕拂的衣裙。


    “楊禹見過小娘子。”


    “二弟不叫住你,你是不是就當看不見了?”


    好吧,既然這麽直接,楊禹也不裝了,直起身說道:“你來做什麽?還嫌這坑不夠深嗎?”


    “我來做什麽?你說我來做什麽?”


    楊禹心一軟,他當然知道,她拉著劉義真一起來是給自己站台的,希望借此嚇退一些想作妖的人。


    但楊禹不想欠她這份情,隻是看著那漫飛的衣裙,和那一臉的落寞,又於心不忍,脫口說了句:“我的意思是外頭風大,別著涼了。”


    “你……你保重。”


    “多謝,走了。”


    楊禹說完向劉義真拱拱手,翻身上馬,馬鞭一抽,戰馬嘶鳴一聲疾奔而去,留下那一襲青色的衣裙,依然在風中漫飛。


    此時隱隱傳來劉義真深情的吟誦:“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此時相望不相聞,願逐月華流照君……斜月沉沉藏海霧,碣石瀟湘無限路,不知乘月幾人歸,落月搖情滿江樹……”


    劉青鸞悄悄抹去眼淚,青衣一閃,一個暴粟飛過去:“你鬼吟什麽?”


    劉義真捂著腦門,深情的吟誦頓時變成了淒厲的慘叫。


    “姐,我觸景生情,忍不住吟首詩而已,你幹嘛又打人啊?”


    劉青鸞理也不理他,望著漸去漸遠的煙塵,心中悵然若失。


    以她的聰慧,怎能看不出楊禹有意避著她,再加上伯父的態度,難道真的隻能像弟弟吟誦的那樣,終歸隻落得個碣石瀟湘無限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逐鹿南北朝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昊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昊遠並收藏逐鹿南北朝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