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慕容楚重新把燈點上,楊禹已起身,認真地對姚清秋道:“我來瞧瞧,別動,我在終南山跟我師父學過點醫術,治這種扭傷不成問題。”


    “我......我沒事,不......不用看。”姚清秋又羞又急。


    “逞什麽強?要是落下了病根,以後有你受的。”


    姚清秋看著他的手離自己的腰越來越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一下子站了起來,飛奔出門,那動作簡直快若狸貓。


    “喂,跑什麽?不及時治療,以後會有骨刺增生的……”說到這,楊禹忍不住拍了一下額頭,靠!這動作、這速度,是扭了腰嗎?分明是長了翅膀啊!


    慕容楚也大概猜到了因由,噗!她忍不住笑出聲來,跟著也跑了出去,房中隻剩下一縷女人的幽香,和發呆的楊禹。


    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幾隻小鳥就在楊家房頂上嘰嘰喳喳地叫著,勤勞的吳嬸早早起床,準備去給楊禹做早餐,推開門一看,卻見楊禹已在院子裏忙活著,這讓她好奇不已,咦,小郎君像是在修床,奇怪,這大清早的修什麽床呢?


    “小郎君早。”吳嬸帶著滿腹疑問上前請安。


    “吳嬸早。”楊禹注意到吳嬸盯著他的破床,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他又不好解釋,不免有些尷尬。


    吳嬸也注意到了他尷尬的表情,透過依稀的晨光,又看到慕容楚和姚清秋二女蹲在門邊,看樣子像是一夜沒睡,顯得很憔悴。


    而且二女目光有些躲閃,還有一抹羞赧。有了這些發現,作為過來人的吳嬸,臉上不禁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來。


    看了吳嬸的表情,傻子都知道她在想什麽了,楊禹忍不住解釋道:“吳嬸,不是……咳咳,那個早餐嘛,隨便煮點粥就行了,等下我還得去帥府報到。”


    “那怎麽行?小郎君這麽辛苦,不做點好的補補身子怎麽行。您放心,我這就下廚去,保證耽誤不了小郎君您。”


    吳嬸不由分說,跑進了灶房,楊禹望著她的背影,張著嘴巴,卻沒辦法解釋,得,這迴真是沒吃到羊肉,空惹一身膻了。


    灶屋裏,吳嬸一邊燒火,一邊一暗暗咋舌,小郎君這也太能折騰了吧,瞧那床斷成那樣,這得折騰成什麽樣啊!


    過了一會兒,吳嬸出來舀水,這時天色更亮了,她這才注意到楊禹的額頭上竟然有一處烏腫。


    這些年雲嶺塢的人早已形成一個共識,小郎君就是大家的希望,沒有小郎君,就沒有大家的好日子。


    看到小郎君如此不知道愛惜自己,吳嬸忍不住了,上前把楊禹拉到一邊問道:“小郎君,你們是一夜沒睡吧?”


    “呃,是一夜沒睡。”


    “哎喲,小郎君哎,你讓嬸子怎麽說你才好喲。”


    “吳嬸,說什麽呢?不是你想的那樣子……”楊禹急了,一腦門的汗。


    不等楊禹說完,吳嬸已露了一臉你不用解釋,我都懂的樣子,一副語重心長地樣子勸道:“小郎君啊,吳嬸是過來人,知道年輕人仗著身體好,這種事多半是由著性子來,沒個節製,別人嘛,我也懶得管他,可小郎君你不一樣,咱們雲嶺塢可全指望著你呢,你可不能早早把身子掏空了呀。”


    曉是楊禹平時臉皮厚,也不由得大赧,連忙解釋道:“吳嬸,我不是,我沒有,你別亂說。”


    “我亂說什麽了,瞧瞧你們這樣子,傻子也看出來了好不好。”


    “我們什麽也沒做……”


    “嗯?你們什麽也沒做?那這床是怎麽斷的?”


    “這……”


    “小郎君啊,年輕人放縱點我能理解,可你看看你,額頭都腫了,我家那口子年輕時,那也是最愛逞能的性子,可也沒傷過額頭呢,唉,吳嬸我不是多管閑事的人,但看到小郎君你如此不知道愛惜身體,我心裏急啊,你是現在不知道愛惜身體,等過了四十歲,你後悔都來不及了……”


    “不好!廚房著火了。”


    “啊!”


    康樂坊,謝晦一身烏衣坐在明月閣二樓的雅間裏,作為陳郡謝氏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平時謝晦還是習慣穿著烏衣,因為這是王謝頂級望族的標誌之一,在建康城,王謝二族所聚的巷子也因此被人稱為烏衣巷。


    當年謝安憑著無人能及的人望登上相位,宮中又有垂簾聽政的外甥女褚蒜子全力支持,加上謝玄等人不負眾望,打贏了淝水之戰,瓦解了一統北方的前秦,一舉將陳郡謝氏推向了巔峰。


    但也就在淝水之戰後,隨著褚蒜子病逝,謝安被迫讓出相位,外放揚州後也很快去世,謝家從此走了下坡路。


    謝晦心裏很清楚,世易時移,謝家若不想被時代大流煙沒,隻能緊抱劉裕的大腿,才有可能重現當年的輝煌。


    本來,劉裕對他很倚重,幾次想提拔他,即便每次都被劉穆之攔下,但這更說明了劉裕對他的鍾愛,這就是簡在帝心啊。


    但隨著楊禹的出現,謝晦敏銳地察覺到了威脅,更讓他無法釋懷的是,劉青鸞竟然偷偷跟著楊禹去了北魏,兩人之間的關係還有些不清不楚。


    這次他將楊禹勾結五鬥米教餘孽一事拱出,劉裕不但沒有責罰楊禹,反而采納了楊禹的建議,這足以證明,楊禹在劉裕幕府的分量越來越重,他已有漸落下風之勢,這是他無法接受的。


    楊禹一個寒門庶子,哼,他也配!


    從窗子望出去,樓外楊柳依依,街景熙熙攘攘,對麵的青樓裏,偏偏歌伎正在彈琴吹簫,柔聲唱著: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據說這詩詞出自楊禹之手,謝晦聽著心煩,忍不住命隨從去阻止歌伎再唱,坐在對麵的心腹智囊陳子集捋了捋山羊胡,說道:“郎君何必煩惱呢,這次太尉雖未追究楊禹勾結五鬥米教的罪責,但心裏對此必定還是有所不快的。有些火燒一把不成,咱們燒兩把就是了。”


    謝晦皺著眉頭說道:“哪有那麽容易,太尉將劉青鸞視如己出,一向寵溺有加,有劉青鸞護著,楊禹這廝隻怕想不飛黃騰達都難,我與之已勢如水火,他若上位,哪裏還有我的立錐之地?”


    陳子集壓低聲音道:“郎君若是實在擔心,我讓人暗中做了他就是。”


    像謝家這樣的豪門望族,哪個家裏沒養著幾個專幹髒活的人?要動用這些人來對付楊禹,不過是謝晦一句話的事,但謝晦卻猶豫道:“先想想其它辦法,若是不行再說吧。”


    謝晦詳細打聽過楊禹北魏之行的經過,知道路上楊禹曾遭遇過刺殺,在平城時還把牛高馬大的拔拔禿給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有鑒於此,他認為要對付楊禹最好智取。


    楊禹沒什麽根基,陳子集能猜到謝晦之所以顧忌,大概是源自於劉青鸞。


    陳子集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看來隻有先把楊禹調離太尉左右了。”


    “此事我想過,恐怕也不好辦。”


    “郎君,您這是當局者迷啊,太尉長女嫁到了東海徐家,次女嫁給了琅琊王氏,如今太尉對侄女的疼愛尤甚於兩個親生女兒,以此類推,郎君認為太尉願意選個寒門小子為婿嗎?”


    謝晦眼前一亮,劉裕起於寒微,家族中又無可用之才,他先後將兩個女兒嫁入士族豪門,雖說東海徐家原來算不得頂級士族,但那時劉裕也還沒有如今的權勢,到二女兒時,嫁的可就是最頂級的琅琊王氏了,其用意不言自明。


    楊禹這樣的寒門庶子,毫無根基,就算薄有才名,又怎能與累世經營的豪門望族相比呢?


    陳子集見他似有所悟,便知以謝晦的聰明,已不用自己再多囉嗦了。


    正所謂解鈴還需係鈴人,謝晦的顧忌源自於劉青鸞,而反過來,楊禹與劉青鸞的這層關係何嚐不是他們可以著力的攻擊點呢,隻要成功把楊禹從劉裕身邊調離,一個寒門小子而已,讓他無聲無息的消失,還不是小事一樁?


    謝晦一改方才的苦悶,斟酒先敬了陳子集一杯,然後二人便小聲商量起計策來。


    立春坊。


    楊家的廂房已被大火燒毀,彌漫的煙火中,楊禹眼看火勢已蔓延到第三家,參加滅火的上百街坊鄰裏個個累得夠嗆,但火燒到房頂後,靠人力潑水根本潑不到,他連忙跑到第五家門喊道:“快快快!把這家房子給扒了。”


    “不行,這是我家,憑什麽你說扒就扒了。”


    “等火滅了,你家損失多少,我一樣雙倍賠你,少廢話,大家快動手扒,不然西邊這一片都保不住。”


    “你誰呀,你說賠就賠,你賠得起嗎?”


    “我乃劉太尉帳下諮議參軍楊禹,說的話自然數算。”


    “好,是你自己說要雙倍賠償的,大夥可都聽到了,到時候可別耍賴。”


    “楊某說話算話,大夥快動手吧。”


    得了主家的話,大家一齊動手扒房子,有的扛梯子,有的拿錘子,有的拿長鉤,拚命扒。


    一時間,濃煙、灰塵,瓦礫、泥水紛飛,場麵亂哄哄一片,楊禹也沒閑著,提著水桶飛跑,部分扒下來不及搬走的木材要淋上水才行。


    “啊!”


    楊禹剛衝出煙塵,腳下一滑,一跤滑倒在泥水裏,還順便碰倒了一個人。


    “找死!”


    幾個高大的壯漢立即衝上來,被楊禹碰倒的那個人坐在地上,一臉懵態。


    楊禹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那人直到聽到楊禹連聲道歉,才反應過來。“是你,楊禹?”


    “啊,怎麽是小娘子你?你來這幹嘛?”楊禹這才看清,被自己撞倒的竟是劉青鸞。


    “真的是你?”劉青鸞看著眼前一臉炭黑的男人,怎麽也沒辦法把他與以前那個風度翩翩的楊禹聯係起來,“噗!”她忍不住失笑起來。


    “小娘子,別笑了,快起來吧,地上涼。”


    可不,地上都是水,能不涼嗎?劉青鸞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處境,她跌坐在泥水裏,衣裙又髒又濕,狼狽程度並不比楊禹好多少。


    “你!”


    “什麽你呀,我呀的,這叫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哈哈哈。”


    聽了他這話,不知怎麽的,劉青鸞想抽他的衝動突然就弱了許多,隻是長這麽大,她何曾這麽狼狽過,還是當著楊禹的麵,這下臉都丟盡了。“我不管,你得……得……”


    “放心,我賠你一套新的,行了吧,趕緊起來吧,嗬嗬。”


    “你還笑,你這個混蛋!”


    “好好好,我不笑了,這裏不安全,你先迴我家洗洗,等火滅了,咱們再算賬如何?”


    楊禹說完,顧不得再理會他,提著桶又衝去打水。劉青鸞氣得跺了跺腳,然後讓自己的護衛也趕緊去幫救火。


    經大家努力,在大火燒過來前,總算把房頂給扒光了,阻止了火勢繼續蔓延。


    眼看火勢終於被控製了下來,楊禹長鬆了一口氣,他讓坊長幫著統計各家的損失,並再次承諾一定雙倍賠償,大夥這才放過他。


    楊家的正屋沒事,大火從前麵的灶房順著風向隔壁蔓延,旁邊的三四家反而被燒了個精光,幸好沒傷到人,不然事情可就鬧大發了。


    “難不成洛陽城風水不好,怎麽一來就接連出事呢,看來明天得給土地燒點紙才行。又或者劉裕的煞氣太重,他的錢拿不得?”楊禹自個嘀咕著,這一天先是著床斷了,進而發展到了火燒房子,好在附近住的都是普通的人家,所有的家當加起來也沒多少,要是燒的是有錢的富戶,那劉裕剛賞賜的百金恐怕都不夠賠,現在還算好,估計還能剩下幾頓飯錢。


    楊禹迴到家,立即感覺家裏的氣氛有些異常,空氣中彌漫著一股不安的氣息。


    楊禹一進大門就看到姚清秋四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梳洗過的劉青鸞一臉煞氣,似乎剛剛發過威,她的幾名護衛手按著刀柄,頗有隨時拔刀砍人的意思。


    “這是怎麽了?”楊禹加快步伐揚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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