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岩之外,柴靜心震駭地看著方別鶴,對那躍到天坑之下的神秘人未嚐在意。


    她為方別鶴的武功而感到震驚。初時,她以為方別鶴不過初成真氣,未必如何了得,卻沒想到他竟然高到這個地步。


    那神秘人在自己的“鳳凰鳴”之下,僅僅一暈,卻沒有行動遲緩,顯然內家真氣修為不弱,比之自己也僅是稍遜一籌。


    而從他雷霆快雨般的應變來看,習武天資也是不凡,就算是自己三位“銀鶯”級的師妹聯手,單憑武功,怕也非其敵手。


    甚至在自己之下,穀中唯一練成真氣的師妹刁玲,也未必強於此人。


    正是通過此人的對比,柴靜心才更覺得方別鶴的可怕。


    他年紀甚輕,不過二十多歲,不但已練成內家真氣,更已臻甚高境界,劍法也是磅礴大氣,能夠以一柄劍強行壓製住那黑衣人的匕首和長鞭,便是柴靜心自己,自忖也未必能比他做得更好。


    這叫做方別鶴的人,劍法已是極好,純以招式而論,連自己也要稍遜一籌。先前在樹上那名青年劍客,衣衫佩劍與這方別鶴如出一轍,應該是同門師兄,自然更是了得。


    柴靜心注意到,天坑之上,還有四名劍客與他們裝束相似。這些人,定然出身名門劍派,怎麽可能投奔陘山寨做個山賊。


    見柴靜心沒有表示,莫還生隻有高聲對那神秘人道:“閣下身手不凡,不知是何方神聖?”


    那黑衣人盤膝運功,終於將方別鶴的劍勁祛除大半,捂著胸口,嘶啞著道:“青龍抬頭,諸邪迴避!各位來到滎陽的地界,難道沒聽過這句話嗎?”


    他的胸口鮮血潺潺,卻隻是外傷,真正難受的是方別鶴那一劍中附帶的真氣,雖然為了擋他同歸於盡的一鞭,很快收迴,但還是傷了他的心肺。若不是立刻運功祛除,恐怕會留下終生受累的傷勢。


    聽到“青龍抬頭”四個字,莫還生臉色一變,“原來閣下是青龍幫的。不知如何稱唿?”


    柴靜心也覺得頭疼。


    青龍幫在滎陽乃是一霸,三派雖然與之齊名,但其實就算加起來,實力也比不上青龍幫。更何況,飛龍道院本身就與青龍幫關係匪淺,經常跟隨在左青龍身邊的三十六名天罡劍衛,就是飛龍道院掌門長鯨道人親手訓練的。


    黑衣人見“青龍幫”的名頭將他們震懾住,傲然道:“在下乃是龍鱗秘衛,隱於暗處,護衛青龍,姓名不足為外人道。適才,我的信號已然發出,幫中精銳馬上就會趕到。各位若是給青龍幫一個麵子,就請現在離去,我青龍幫可對今日之事,既往不咎。”


    他話雖如此說,眼睛卻死死盯著方別鶴,顯然對他刺傷自己懷恨在心。


    方別鶴不屑道:“區區一個青龍幫,口氣倒是不小。”


    黑衣人瞪了他一眼,疑道:“閣下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連我們青龍幫都不放在眼裏。”


    方別鶴驚覺自己說漏了嘴。


    對於沂山劍派來說,青龍幫或許不算是什麽,但對於陘山寨來說,青龍幫絕對是根本惹不起的龐然大物。


    甚至不用說跟青龍幫相比,隻是“酒色財氣”四字門中以戰鬥為主的“氣字門”出手,便足可與陘山寨打得有來有迴。


    自己表現的如此蔑視青龍幫,顯然是大大的破綻。


    事已至此,方別鶴索性裝出一幅狂傲的樣子,道:“老子是陘山寨的,隻認咱們杜寨主和幾位當家,可不知道什麽青龍幫!”


    黑衣人冷笑道:“狂妄無知!就算是你們杜寨主,在我們幫主麵前說話也是客客氣氣,你算什麽東西?”


    他這話不假,青龍幫勢大,“山豺”杜若飛向來不敢得罪,逢年過節,往往還要遣人獻禮,以示不願與青龍幫交惡。


    方別鶴傲然一笑,道:“早就聽說左青龍號稱‘天外神劍’,有機會倒想領教領教,看看是不是浪得虛名。”


    黑衣人剛要反唇相譏,忽聽一個豪爽的聲音道:“長江後浪推前浪,現在的年輕人真是了不起,才吃了幾年江湖飯,就連穩坐滎陽第一高手寶座十餘年的‘天外神劍’都不放在眼裏了!”


    眾人皆吃了一驚,抬頭望去,隻見天坑邊的一處高樹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一名虯髯男子,三十來歲,身材高大,魁偉異常,仿佛充滿爆炸性的力量,雖是寬袍大袖,亦難掩蓋他的壯碩。


    此人容顏說不上俊美,但天生男子氣概,自有一種陽剛的魅力,隻是隨意在樹上一站,便有種說不出的瀟灑風姿。


    他站在一根橫出的枝杈之上,雙目明亮如星辰,直勾勾地盯著那天外星岩,神態如癡如醉,驚喜地道:“果然是天降奇星,可助我打造曠世難見的神兵利器。”


    在他身邊不遠處的一顆高樹上,還有一個青衣女子也正注視著星岩,美目之間異芒迭顯。


    青衣女子神情清冷,腰懸一對長劍,如天上仙子,明豔不可方物。鬆風水月,未足比其清華,仙露明珠,方能呈其朗潤。


    她雖不施粉黛,隻穿了一身樸素的青衫,除了用一根木製發簪挽住發髻之外,再無飾品,但這一來,更襯印得她容顏顯得殊色絕倫。


    環翠穀諸女皆自負美色,見了這青衣女子,也都暗感自愧不如,就連美豔殊勝的柴靜心,也不禁暗暗嫉妒,心道自己便是青春韶華之時,也較此女的美貌遜色一籌。


    莫還生暗暗心驚。


    眾人之中,以他的功力最是深厚,是以能率先聽出龍鱗秘衛的動靜。可眼前這一男一女突然出現,自己竟然沒有絲毫察覺,修為恐怕皆不在自己之下,故能知真氣探知之無窮妙用。


    隻不知這二人,究竟是何來曆?


    他仔細打量,見兩人雖皆身配長劍,但形製全然不同。


    從劍鞘可以看出,那虯髯男子的長劍劍身寬闊,到了劍尖處忽然收窄了幾分,但仍舊要比一般長劍寬闊厚重,劍莖呈方柱狀,莖端是圓形劍鐸,看上去像是先秦時期的古劍。


    至於那女子,在腰間左側懸掛兩柄青色劍柄的長劍,劍身較常劍更為細長,但除了劍尖,劍身應該寬窄一致。


    從不同形製的長劍便可以看出,這兩人不但絕非同門,且劍法定然迥異。虯髯男子的劍寬闊厚重,應是以劍勁雄渾見長,青衣女子的雙劍纖長,定是以輕靈通脫為主。


    江湖上,對於用劍之人,往往高看一眼。


    俗話說,“年刀月棍一輩子槍,寶劍隨身藏”。槍為百兵之王,劍為百兵之君,兩者遠比刀棍難練。


    棍乃百兵之祖,便是猿猴,都知道撿起木棍作為武器,所以棍法往往沒有太多複雜的東西,學會發力,學會不同攻擊距離的變化,能知道怎麽躲閃格擋,知道怎麽抓住攻擊時機,這就差不多了。


    棍法與各種武器的技法都相通,所以,習武之人,就算是練刀練劍的,也往往以棍法開始進行兵擊的練習。練上個把月,遭遇突發狀況的時候,一條長棍掄開,等閑三、五個人近不得身。


    尋常商賈人家的家丁護院,往往便是練一些棍法,配一根較好的長棍,便足夠拿來對付一般的賊人。


    但是練刀,就不是個把月就能跟人對抗的了。


    棍為雙手武器,且無鋒刃,可以用身體帶動,而刀為單手武器,且頗為沉重,雖單麵有鋒,可以用另一隻手操縱刀背,但其中的技巧頗難掌握。


    但刀練上一年,基本技巧嫻熟之後,出去跟人動手,威力隻有在長棍之上。畢竟刀刃鋒利,一刀下去,足可致命,尋常武林人士,也不敢隨便招惹使刀之人,畢竟動起手來,往往非死即殘。


    至於長槍,為朝廷所忌,多為軍中所用。曆朝曆代,軍人眾多,高手輩出,所傳槍法技巧更是一輩子也練不完。而長劍,因劍身輕薄,雙鋒開刃,不能如刀一般以猛取勝,最是講究運劍技巧。


    因此,武林中人,為了迅速形成戰鬥力,往往練棍練刀,但多半成就不如練槍練劍者,因為刀棍的技巧遠不如槍劍繁複,可以說是下限高而上限低。


    隻有對自己頗為自負,追求甚高之人,才會練槍練劍。這個過程極難,但練成之後,威力也是極大。


    眼前男女,皆練劍,還與尋常之劍大有不同,必然有其來曆,劍法有獨到之處。


    莫還生還在推測兩人來曆,方別鶴已不甘示弱,反唇相譏道:“你算什麽東西,也不比我大幾歲,在我麵前充什麽前輩高人!”


    那虯髯男子聞言卻不氣惱,笑道:“學無前後,達者為先。你劍術才剛剛入門,就如此狂傲,將來成就必然有限。”


    方別鶴的狂傲本有大半是裝出來的,但聽他這麽一說,也不由得動了真怒,騰身而起,橫掠十餘丈距離,落到那虯髯男子所在的樹下,拔劍指著虯髯男子道:“這麽說來,閣下自認為是達者了!方某不才,倒想領教領教劍中達者的高招。”


    見師弟如此輕狂,風隨雲本要阻止,但轉念一想,這虯髯男子來曆神秘,不如讓師弟出手試探。看他神情舉止,似乎對青衣女子頗為在意,想來在女子麵前,應該不至於對師弟下殺手。


    莫還生也作此想,暗中以目光鼓勵方別鶴。


    虯髯男子“哈哈”一笑,也未見他作勢踩踏,腳下拇指粗細的樹枝忽然悄無聲息地斷裂開來。


    隨著樹枝斷裂,虯髯男子自四五丈高的樹上急墜而下,重重地落在方別鶴麵前的地麵上。


    他的雙腿不彎不曲,仿佛鋒利的長劍,又是沉重的鐵錘,直直插入地麵,土壤埋沒腳背。


    這一手“重功”,看得莫還生、風隨雲等都倒吸一口涼氣。


    若是讓他們從這麽高的樹上落下,必須想辦法卸力,否則縱是有真氣護體,也會被地麵的反震之力震得氣血翻湧,稍有不慎,甚至可能五髒六腑被震傷。


    沒有練成真氣之人,縱是以內力護住雙腳,也難免斷折。


    而這虯髯男子,從高處急墜而下,力道何止千斤,卻生生以血肉之軀經受住,顯然此人護體真氣渾厚之極,縱然千斤之力也難傷其身。


    這等修為,出自“盧公”並不稀奇,但這人年紀不過三十來歲,如何有這等深厚的功力?


    方別鶴也嚇了一跳,但他不信男子真有此修為,料想他定是鞋子上動了什麽手腳,故意用出來嚇人,在那青衣女子麵前搏好感。


    想到這裏,方別鶴膽氣一壯,用劍指著虯髯男子的鼻尖道:“裝神弄鬼,別想嚇唬老子,有種拔劍,咱倆比劃比劃!”


    虯髯男子微微一笑,說不盡的瀟灑風流,道:“井底之蛙,還不配讓我用劍。烈某一雙肉掌足矣。你若能逼我雙腳移動,便算你贏。”


    原來他下墜踩出兩個深邃的腳印,不僅僅是為了賣弄,還有這層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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