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一向對父親和兄長十分尊敬順從的元清在這一刻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他眼神裏有痛苦,克製卻唯獨沒有猶豫。


    “孽障,想要分家你就別想得到侯府的一分家產。”


    原本就有些癲狂的老夫人卻像是比元朗還要憤怒,要不是身後的丫鬟婆子拉著,她甚至試圖親自上手去撕扯元清。


    元清不理會老夫人,隻看著自己的父親承恩侯。


    “父親,我和四弟投生到了承恩侯府是我們的不幸,四弟當年義無反顧赴死的時候,我怪過您,怪您對我和四弟的忽略。小時候我們看著您將大哥二哥抱在懷裏,親手教他們讀書習字的時候,您知道我們有多羨慕嗎。四弟總說他要好好讀書,將來像父親一樣做官,這樣父親的眼裏就會有他了,後來您親手摧毀了他的夢想,將他推上死路。我以為您最起碼會有幾分後悔,可您如今又要推兒子去死,逼四弟僅有的骨血去死嗎?”


    元清的眼底滿是血紅,一字一句將這些年自己遭遇的不公說了出來。


    “我和四弟生成了承恩侯府的庶子不是我們的錯,最錯的難道不應該是父親您嗎,是您無法違背祖母的命令和姨娘生了我們,如今卻要我們承受來自您和嫡母的折磨,父親,這不公平,父親四弟不服,我也不服!”


    承恩侯在三兒子一字一句的控訴聲中,身形踉蹌,尤其那句:“四弟 說他將來要像父親一樣做官”,幾乎直擊承恩侯的心髒,他從來不知道小兒子執著做官是因為想像他一樣。


    “嫡母和二嫂的話,兒子剛剛也聽到了,兒子今天就把話撂在這兒,日後誰敢傷害我的孩子,我元清就是拚了這條命,也會叫她們血債血償!”


    說完元清一雙充血的眼看向剛剛叫囂著要將佩兒和彤兒送給貴人的二夫人,二夫人被元清眼底的狠厲嚇了一個激靈,元姝則是從剛才開始就繼續躲在眾人身後,不聲不響的看熱鬧。


    三夫人從剛才開始繃緊的情緒,再也堅持不住,天知道她今天鬧這一出,需要多大的勇氣,隻想著三爺不在,自己就得保護好這兩房的孤兒寡母。如今看到三爺就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撲到了三爺懷裏,崩潰出聲。元佩也哽咽著撲到了父親身上,她被剛剛二夫人的話嚇壞了。


    承恩侯看著眼前的一切,疲倦的歎了口氣。


    他一輩子汲汲營營,算計來算計去就是為了家族,為了子孫後輩,如今家宅不寧,父子之間也如同宿敵一般,還不如順了元清的心意。


    “罷了,你既想好了要分家,為父就成全你。但四房不能分出去,老四沒了她們就留在侯府生活。”


    元朗和元越聽承恩侯這話就有些著急,要知道大齊的兄弟之間,父親在世時都是默認不分家的,如今承恩侯還健在,元清就分了出去,這傳出去就是他們做大哥二哥的容不下庶出的兄弟,一個處理不好,朝廷的監察禦史都能聞著味兒參他們一本。


    兩人對視一眼,就準備上前勸說。


    “這個家如今還是本侯說了算,你們要是不滿意就也分出去單過。”


    兩人不敢跟承恩侯對著幹,隻能悻悻的後退。


    就在這時一向沒什麽存在感的四夫人捧著四爺的牌位走到承恩侯跟前跪下,身後跟著麵無表情的元彤。


    “侯爺,我們不願在待在侯府,這些年兒媳在侯府一直生活的戰戰兢兢。兒媳苦一些沒什麽,可彤兒是四爺唯一的骨肉,夏日裏孩子想用個冰碗沒有,冬日裏屋裏炭火不足,孩子隻能跟母親擠在一起,有時,廚房還會送餿的食物給我們,如果不是三哥和三嫂照拂,我們母女恐怕早就死在了侯府的後院。如今還請侯爺成全我們,今後就算兒媳帶著彤兒出去替人縫補漿洗也不用侯府操心,如若侯爺不允,那兒媳就帶著彤兒去京兆府衙門求個公道,看看侯府這些年是如何苛待我們孤兒寡母的!”


    四夫人的話像是一個又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承恩侯和元朗元越臉上,將幾人準備好的斥責的話統統堵了迴去。


    元彤看著不知不覺淚流滿麵的母親,怯生生的開口:“祖父,您就放母親和彤兒離開吧,不要讓二伯母把我送給別人,彤兒可以什麽都不要!”


    孩子眼神純澈,說出的話卻像是又一種刀劍,直直刺進了承恩侯的心底。


    他終於像是完全妥協了,“罷了,既然你們想好了,那便自今日起,分府單過吧!該你們的東西府上不會少的!”


    “不,我不同意,你敢給他們一分錢我就死給你看!”


    老夫人也已經完全撕破了臉皮,她要讓三房和四房淨身出戶!


    承恩侯轉過身定定的看著和自己相伴幾十年風雨的妻子,淡淡開口:“你再鬧,本侯便給你一紙休書,你帶著魏氏歸家去便是!”


    老太太沒想到承恩侯會說出要將他休棄歸家這種話來,當下冷笑一聲:“元茂山,你敢,我替你生兒育女操持後宅,辛苦了一輩子,你如今敢休棄我,你就不怕被禦史參奏了嗎?”


    老夫人自以為拿住了承恩侯的軟肋,有恃無恐!


    “你要是執意如此,你歸家後本侯自然去聖上麵前請罪,辭了這官職就是!”


    老太太完全沒想到承恩侯會為了三房和四房完全不顧及她的顏麵,竟然當著滿府的下人麵前說要將她休棄,還不惜丟掉他一輩子汲汲營營得來的官職。


    老太太悲憤交加,一時情緒激蕩,當下便暈了過去。


    眾人手忙腳亂的扶住老太太,元姝趁機說:“快將祖母扶進內室,找府醫來看看。”


    於是承恩侯府整場風波的始作俑者和最大受益者趁機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沒了老夫人阻撓,這場分家風波很快平息,承恩侯將自己名下的產業一分為二,分給了三房和四房。


    等到拿到官府蓋棺定論的文書,三房和四房帶著丫鬟婆子迅速收拾好了細軟,甚至沒有在侯府再待一晚,連夜帶著家小離開了。


    前院書房裏,承恩侯靜靜的坐在一片黑暗裏。


    常秋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將燭台點燃。


    “他們都走了?在哪裏安頓下來了?”


    “是,三爺帶著人住到了柳樹胡同,那一片住的都是讀書人家,安全清靜的很!”


    “老三是早就想分出去單過了,他一直因為老四的事情怨恨我!如今隻不過是抓住了這個時機罷了。”


    承恩侯的聲音十分虛弱,這一日他好像突然就老了,再不複從前的精神模樣。


    常秋也覺得侯爺說的對,那處院落顯然是三爺早就買下的。這偌大的侯府,如今也算是支離破碎了。


    雖說是分家單過,但這跟決裂有什麽區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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