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崔時月驚愕的空擋,蘇合將其狠狠推開,揉著脹痛的手腕冷笑道:“首輔大人乃是國之棟梁,縱然是陛下也不能因為幾句輕飄飄的讒言、就否定他多年來的功績。一旦給了江氏喘息之機,永正侯府就將直麵當朝權臣的怒火。更別提沐氏本就是陛下的禁忌,上一次提起這事的姬雲虎是什麽下場,世子不會不知道吧?”


    她仰著頭看向對方,周身湧動著肉食小獸的強烈攻擊信號:“至於我這種亡國之人,最不怕的便是性命威脅,刀砍斧剁還是火燒肢解,我能容忍的上限絕對比你想的要高得多。”


    本該是嬌生慣養的皮囊仿佛一瞬間有了裂口,從中得以窺見潰敗破碎的陳舊靈魂。


    崔時月被她倔強狠厲的眼神盯住,好半晌終於塌下了肩膀頹喪道:“出言脅迫確是我之過,可靈台郎不過幾句話便有可能救在下於水火,如何連這點忙都不願意幫。”


    “不過幾句話?”他這副有意示弱的樣子叫蘇合更生氣了,上前幾步攥住他的衣領,將自己掌根的傷疤亮到他眼前:“李嫵薑癡戀江雲寄的事情滿皇城誰人不知?就因為被江家收留,我初次進宮就被丟到池子裏幾乎淹死,落下了肺疾;不過月餘又被她堵在宮道上剝去棉衣跪規矩,若不是用手擋了一擋、那尺來長的金簪已經紮進我腦袋裏了!命是保住了,一雙腿卻凍壞了,你管這叫動動嘴皮子的事?”


    看他那反應雖有愧疚卻並不十分驚訝,蘇合就知道崔時月這家夥多半也是知道一些情況,隻不過看著她還沒死透便覺得無傷大雅,將心思全然放在了自己身上懶得管她死活。


    好一個自私封建的大男子主義餘孽!


    激動的情緒過後蘇合很有些意興闌珊,與這種人計較短長實在是有些無謂,她索性鬆開手拍了拍,抬步向門口走去:“你娶了李嫵薑頂多是鬧心一陣子,男子想要自己過得舒坦有太多法子了。我可不一樣,同她呆在一處的每一天都有喪命的風險,無論如何我也要促成這門親事,將這尊瘟神遠遠的送走。”


    手按在門上,蘇合還是大方的給予了最後的仁慈:“我同陛下建議過,將駙馬府選在靠近西山皇家寺院之處,有利於公主安神靜心,聰明的話自己去把這事落實了,我忙到天亮才睡下,懶得同你在這廢話。”


    隨著屋門推開,又冷又亮的天光灑落下來,蘇合懶散的背著手向欽天監外走去。這樁事總算有了個著落,她得好好迴去補個覺才行。


    果然,沒過幾日便聽說陛下欲為公主擇一處清幽的養身之所,臨近西郊摩訶寺的宅院一下子都變得搶手起來。最後還是永正侯府出麵,買下一處麵積大、位置偏但景致十分怡人的院落。


    恰好就是江雲寄早先低價收入的房產,為此還從崔氏手中小小的賺了一筆。


    “崔時月這人又陰險又沒人性,還威脅我要告沐、江兩家謀反,你該讓他家再多出一些才是。”蘇合一迴江府就收到了這個好消息,一邊數著江雲寄給的“中介費”一邊心有不甘的抱怨道。


    江雲寄看她那財迷的樣子不免失笑:“崔氏買下宅子的價格,已經是我當初花費的一倍有餘了,況且西邊又不是隻有這一間像樣的宅子,侯府此舉想來也有修好之意。”


    “那是因為符合規製的宅子裏,你這個離皇城最遠。”蘇合聽不得別人說崔時月半句好話,氣憤的將花生殼往爐子裏一丟:“他日日都要到欽天監上值,若是時有不及便可以不擾公主休息為由,宿在皇城邊上的小宅子裏,到時候名頭有了、清淨也有了,豈不是兩全其美?”


    “好好好,知道你討厭他了。”江雲寄將剝好的栗子歸攏起來放在她身前:“崔時月一旦與順柔公主成親,也算是半個東宮裏的人了,大家都是同僚,你以後見麵不要欺負他。”


    這簡直是危言聳聽!


    “我欺負崔時月?!明明是他……”


    “明明是那個崔氏子心懷不軌,如何能怪我們聖使大人?”


    氣鼓鼓的抱怨被人打斷,蘇合非但不覺冒犯,反而興衝衝的起身迎了上去。


    蘇岑今日穿了一身青綠色的長袍,衣擺上還繪著幾枝挺拔的墨竹,見蘇合過來,一撩銀灰色的錦緞鬥篷,從身後牽出……一隻鳥?


    “這是鳩車,京都孩童都挺喜歡的,便也給你訂做了一個。”他說著將絞金絲的牽繩遞過來,好像給她準備孩童玩具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小事。


    蘇合好奇的蹲下身去看,這鳩車約摸有小臂長,外形為鳥、兩側有輪,分量十足應該是銅鑄成的,牽繩從其脖頸前的銅環穿過,輕輕一拉便被輪子帶著前進些許。


    有點像是現代小孩子遛的小鴨子車。


    不過更讓她感興趣的是,鳩鳥背上還有三個手指長短的小雕件,分別用不同的石料刻成了白獅、黃虎和青象,通過特定的凹槽卡在上麵,輕輕一旋又可拔下來單獨把玩。


    小小的鳩鳥卻能承載著獅虎象這三種珍獸,倒頗有些“芥子納須彌”的禪味。


    沒想到不用自己說明,她已經掌握了這玩具的精髓,蘇岑欣慰的點點頭,向二人說明了此番來意:“剛剛收到沐昭的消息,她與木玖已經踏入了群山範圍,此後是鼠洞也覆蓋不到的區域,或許會有一段時間無法及時通信。”


    這件事蘇合是知曉的,兩人一離開京都近郊便策馬疾馳,特意改換了類似信使的衣服沿官道一路南下,倒也沒有引起旁人懷疑。


    就是日子清苦了些,風餐露宿的沒多久女主就憔悴不少,看起來更像是加急送信、不修邊幅的快遞小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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