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公子既也如此說了,我倒必須親去一趟南邊了,”沐綰綰將一盞清茶推向對麵,意有所指道:“隻是我在京中畢竟根基未穩,姬雲虎家中女眷若有充入教坊司、於高官大戶之家為仆婢者,還需首輔府出麵方可收拾。”


    “得,我這名聲怕是又要添上幾筆風流了,”江雲寄早料到她會把這爛攤子甩到自家身上,自嘲著呷了一口滾熱的茶水,不免有些意外道:“竟然是釅茶,在蘇合那裏隻有加了蜜糖和牛乳的甜茶,有時還浮著一朵酥山。”


    沐綰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蘇合一襲棉袍頭戴巾冠,被玉露齋兩位頭牌簇擁著,活像是金玉一般的世家小少爺,也欣慰的笑道:“她年紀小、性子也簡單,多虧有江公子收留,才有了如今這般光景。”


    也不知自己為何鬼迷心竅,將她置於那樣的境地,驚覺犯下大錯之後,卻再難有補救挽迴的可能。


    果真是想複仇想昏了頭。


    沐綰綰咽下一口苦澀的茶水,精神頓時為之一振。蘇合走後她時常以濃茶提神,雖入夜淺眠難睡,到底能叫昏沉的頭腦清醒許多。


    “蘇合既入江府,好壞都有我擔待著,她不是那等執著多思、自尋煩惱之人,沐姑娘也不必再記掛。”江雲寄宣誓過主權後,神情一肅道:“此去南地蠱寨恐困難重重,你我雖不懼蠱蟲,但民風彪悍非你一力可抵,若有蛇筆傍身、還可保一名心腹無虞,你可想好了這隨行之人?”


    沐氏旗下多戰將,上陣殺敵都是好手,可心思細膩、處事機敏者卻是寥寥。呂存善還需坐鎮大本營不可妄動;木旺倒是機靈、這些年也學了些拳腳身法,隻是年紀尚輕功夫還不到家;阿大長於護衛暗探,不擅人際周旋,絕不是沐綰綰記仇才不帶他……


    “木玖,此人乃沐氏家臣所出,忠心耿耿、思慮周全,武藝也算了得。隻是他與我一同南下之後,沐氏在京中的關係、產業便再無人可以經營看顧……”


    她雖不曾刻意請求,可話中深意不亞於言明,江雲寄為了早些完成與沐氏的盟約,好叫蘇合自由自在的與自己相處,也隻好點頭應道:“青岫近日恰好有空,此事可交由他全權負責。”


    “那便謝過江公子照拂了,”沐綰綰倏爾一笑:“不日我就會離京,阿大在府上也是無趣,若江公子有需要、盡可以領迴去使喚。分別多年他也甚是思念舊日好友,況且……在沐府時他便與蘇合十分要好,留著給她做個伴兒也行。”


    一句與蘇合十分要好已經觸動了江大少的敏感神經,哪裏還肯將人放到眼皮子底下?雖然他生得沒有自己俊秀、性子也不如自己善解人意,但蘇蘇每十日才得一次休沐,時間分給自己還不夠呢,如何能叫別人奪了去?


    “沐姑娘客氣了,阿大生性忠厚老實,留在宅子裏看家護院再好不過,江某豈可奪愛?”


    沐綰綰看一眼便知這人醋的不輕,正欲調笑一番,卻忽的臉色一變,頗有些生硬的送客道:“既然正事已經說完,江公子也不便在此久留,蘇合休沐不易,該帶她好生玩耍散心才是。”


    江雲寄正有此意,雖看出沐綰綰有些不對,卻也懶得深究,拎起在溫柔鄉中沉溺的蘇合便告辭離去,全然不顧灩宛與翎影指尖已然彈出寒光。


    “好了,你們先下去吧。”


    隨著兩名虛茲美女離去,屋內隻餘一片沉悶的寂靜。沐綰綰飲下杯中最後一口茶水,突然將茶杯狠狠擲向牆角,又扯下披帛丟在地上怒道:“你不要太過分了!”


    除了她以外周遭分明並無一人,沐綰綰卻清楚的聽見有女人笑聲在耳邊響起,那不時滋擾心神的聲音尖利著叫道:“不過是順手而為的小事嘰歪個什麽?再說我也是為了你好,有江氏鼎力相助,你的任務也完成的快一些,還是說……你不想迴去了?”


    “你說為沐氏平反之後就放我迴家,可你又做了什麽?害我出賣朋友,現在又叫我勾引男人?”沐綰綰用力搓揉著臉上的妝容,咬牙切齒道:“你是個什麽東西?到底要怎樣才肯罷休?!”


    那聲音不知被哪一句觸動,變得更加癲狂:“你把那個賤人當成朋友?她不過是個用完就該丟掉的工具,隻有我才是真正能救你的神!”


    “你說你是神?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沐綰綰幾乎要笑出淚來:“像你這般藏頭露尾、隻會蠱惑人心的東西,充其量也不過是個見不得天日的怨鬼罷了。讓我猜猜,你是沐氏的哪個不成器的先人?自己無力庇佑家族,便搞這些鬼蜮伎倆奴役我給你賣命,虧我把你當做救命稻草,實在是愚蠢哈哈哈哈哈……”


    “你放屁!叫你做什麽你就乖乖去做,廢話這麽多就因為你是個廢物嗎?”


    目眩神迷的感覺隨之襲來,沐綰綰右手突然不受控製、顫顫巍巍的舉起,然後在她的注視下狠狠甩在自己臉上。


    一下、兩下、三下……


    “怎麽不還嘴了?知道怕了?”那聲音在腦海中亂竄,這下除了臉頰、整個頭都在隱隱作痛:“這次就先這麽算了,若還有下次,我就要考慮用些別的手段來挽救沐氏了。狗皇帝喜好美色,若是叫你和蘇合這一對‘好朋友’隨侍伴駕、吹吹枕頭風,說不定還能更快一些。”


    自稱神明的聲音徹底消失後,沐綰綰癱倒在地忍受著一陣陣襲來的頭痛,過了許久才慢慢爬起來,滿臉的妝容合著冷汗混作一團,右臉也微微紅腫著很是狼狽。


    屋內的暖爐無人添炭漸漸熄了,餘香伴著寒意在周身蔓延,鼻尖不禁泛起一陣澀意。她將壺中冷水潑在臉上、慢慢洗去狼狽,又去矮櫃中翻出粉盒,一層一層壓住傷處。


    木樨間花門再開時,出來的又是俊秀端方的沐氏子沐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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