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合,我來送宵夜了。”房門有節奏的響過三聲,隨後傳來阿大的聲音。


    蘇合這才恍然發現,自己光顧著聽取族人們的“述職報告”,連明月高升也沒注意。她囑咐三兩句後斷開連接,抹去眉心幹涸的一點血跡道:“進來吧。”


    阿大得了授意,方才推門走了進來,將托盤上羊奶燉煮的燕窩擱在桌上,方才皺眉道:“你受傷了?”


    “啊……”使用能力的後遺症如海浪一般襲來,蘇合抵製著腦中強烈的暈眩感,一手撫上眉心有些遲鈍的解釋道:“飯後小睡了一會兒,偷懶沒有拆發,不慎被滾落的發簪刺到了,不礙事。”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樣一副鬼樣子——嘔吐後沒有及時塞迴棉球,兩頰凹陷的樣子盡顯病態,麵色灰敗一看就是在強忍不適,偏偏眉心一團暈開的血色十分刺目。


    活像是個被踩扁了的紙紮娃娃。


    阿大罕見的有些生氣,看了眼大開的門外無人經過,方才斬釘截鐵道:“我知道你在怕什麽,也知道你為什麽要作賤自己。”


    蘇合瞪圓了布滿血絲的雙眼,急急反駁道:“你胡說什麽?我有什麽可害怕的?!隻是近日練舞辛苦,我……”情緒激動之下這具肉身再也支撐不住,直挺挺向後仰去、連凳子也被瞬間的失衡帶倒。


    所幸阿大這一身的功夫從未落下,雖為了避嫌站的不算近,但長腿一跨、順勢矮身探臂,穩穩的墊在蘇合後腦和地麵之間。


    “得罪了。”他冷著臉托起了癱軟的蘇合,手上輕飄飄的重量讓他眉頭皺的更加厲害。姬妾的繡床不便靠近,阿大轉手將她放在貴妃榻上,扯過軟墊讓蘇合倚靠在上麵,端過燕窩往前一伸:“再不吃,你會死。”


    這樣的狀態不僅無法參與鬥花會,還會讓女主對自己起疑,蘇合也不矯情,抬手就要接過碗來。無奈這副身體消耗甚大,幹瘦的手臂不住顫抖著,連準確伸向瓷碗都做不到。


    阿大壓住心中怒意,按下那枯木一般的爪子,舀起一勺燕窩遞到她嘴邊:“張嘴。”


    蘇合滿臉歉意的乖乖張嘴喝下補品,期間屋內隻有碗勺碰撞的響動和細微的吞咽聲,香甜的食物很快為身體找迴了溫度,她嘴巴裏卻一陣陣的發苦。


    看樣子這木頭是真的生氣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告發自己的陽奉陰違。


    吃甜品用的小瓷碗不大,一碗見了底,阿大便去桌邊的燉盅內盛出來一碗,迴到榻邊紮著馬步繼續喂她。


    “這樣多累啊,要不你去拿個凳子過來坐?”蘇合終於在一勺又一勺中找到間隙,諂媚的笑著開口。然而阿大並不吃這一套,仍執著的端著勺子道:“我現在不想聽你說話,吃完。”


    蘇合隻好硬著頭皮繼續吞咽,其實她整日不是挨餓就是催吐,一時間不適合吃得太多,但這木頭氣得整個人都皺巴了起來,想要緩和情緒還是要乖乖聽話才行。


    當吃東西成為了一種痛苦,時間就顯得格外漫長。不知過了多久,阿大終於沒有再端碗過來,而是抱臂而立低頭看著她,看樣子並不打算先開口。


    “這樣盯著你的鼻孔,我脖子好酸啊。”蘇合隻覺得肚子裏被塞了個晃晃蕩蕩的水氣球,仿佛下一刻就會炸裂開來,她磨蹭著坐直了些,生怕自己一張嘴就會再次嘔吐起來。


    這招果然有效,阿大拖了個凳子坐了下來,臉色雖然還是不好看,但到底沒有剛才冰塊一樣的架勢了。


    “你打算再也不同我說話了?”蘇合無奈的笑笑,慘白的臉上浮起一抹潮紅。


    “你在懷疑主人。”阿大開口即王炸,然而更炸裂的還是下一句:“你怕她將你送給別人,所以要把自己餓死。”


    “哈……哈哈哈,咳咳……”蘇合忍不住笑起來,樂極生悲的咳嗽了好幾聲,這才喘勻乎了氣解釋道:“我沒有要餓死自己,隻是想變得醜一點。”


    阿大上下打量著這張臉,點點頭道:“是很醜。所以你承認自己在懷疑主人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那個木頭一樣單純又遲鈍的阿大呢?蘇合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狡辯。


    “你不該懷疑她,主人待你很好,”阿大眼裏的不讚同顯而易見:“她一定有保護你的方法。”


    原來還沒有黑的太徹底。


    蘇合突然自嘲的笑開了,這幾日精心調整過的嘴角弧度讓她看起來多了絲嫵媚的味道,連慘淡的臉色都被染上了我見猶憐的風情:“既然什麽都知道了,那保護方式呢?你可有聽過、見過這方麵的部署嗎?”


    “這幾日我都在負責內宅護衛事宜,不曾跟在主人身邊……”


    “阿大。”蘇合擺擺手打斷了他:“虛茲人的性命全係在我們的合作上,如果我淪為一件精美的玩物、或是從此一蹶不振,那麽虛茲將再無聖使,他們也不再有重歸故土的那一天。”她使出了渾身力氣攥緊阿大的手腕,仿佛這樣就能將絕望和無力傳達過去:“我不能賭。”


    這下輪到阿大啞口無言了,他定定望向蘇合的眼睛,直到她酸澀的眼中泛起淚光:“主人不是那樣的人。”


    蘇合差點被氣笑了:“不如我們看下去,後日鬥花,你要來。”


    阿大也硬氣的點點頭道:“好,今日之事我不會說。”隨後又指了指桌上的燉盅:“但你明日要按時吃飯。”


    “我……”蘇合哪裏能允許多日堅持功虧一簣?


    “你餓得夠久了,隻三兩頓補不迴來。”阿大也是寸步不讓,大有‘你不聽話,我就立馬告密’的架勢。


    “好。”


    見蘇合乖乖應允,阿大也不便久留,端起托盤就要離開,然而行至門口,他又停下來問道:“是誰給你傳遞的消息?”


    “不過是虛茲聖使一點小小的感應能力罷了。”


    蘇合半真半假的迴應,直到阿大的腳步走開老遠,方才收起臉上僵硬的笑容,連滾帶爬衝向角落裏的木桶,低頭幹嘔兩聲、胃裏過多的湯水便爭先恐後湧了出來。


    屋頂上,木玖嫌棄的蓋好瓦片輕聲道:“嘖,真是邋遢。”


    趴在桶邊的蘇合翻了個白眼,暗暗在心裏反駁道:嗬,都是你帶壞了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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