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來,快吃。”薑林夾起矮幾上薑尚麵前陶盤中的一個餃子,在陶碗的蘸料中蘸了蘸,放在了薑尚麵前的盤中。


    “這個是……”薑尚望著盤中從未見過的東西,一臉疑惑地朝薑林問道。


    “這個叫餃子,是我大唐國新發明的吃食。哦,對了,吃餃子一定要就著酒,正所謂餃子就酒,越喝越有。一口餃子,一口烈酒最是絕配。”薑林趕忙放下筷子,端起邊上的陶壺,給薑尚和懼留孫麵前的酒爵滿上了酒。


    “這個……”薑尚一臉不解地朝懼留孫看了過去。


    “我怎麽沒聽說過這個東西?”懼留孫見薑尚朝自己看了過來,頗有些尷尬。矮幾上的這幾盤餃子,還有薑林剛才說的這話,懼留孫確實沒聽過。


    “哦,這也是我到了安邑城後,偶然發現安邑城這裏竟然有醋,還發現有人在種植韭菜。有了醋,有了韭菜,自然就想到這韭菜雞蛋餡的餃子了。太師,您快嚐嚐,這韭菜雞蛋餡的餃子趁熱吃才最是鮮美。”薑林很熱情地朝薑尚又勸了勸。


    “唔……”薑尚望著矮幾對麵頗有些反常的薑林,又看了一眼懼留孫。懼留孫從師弟的眼神中看出了無法言明的意思,悄悄地搖了搖頭。


    “小子,你今日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懼留孫管不了那麽多了,學著薑林剛才的樣子,夾起一個餃子,蘸了蘸放了少量辣椒油的醋汁,一口吞進口中。


    “嗯?果然很是美味,師弟,快吃,這小子的話確實不虛!”懼留孫不待口中的食物下咽,就興奮地朝薑尚說道。


    “老爺子,你再喝口酒,那滋味更是妙不可言。”薑林已經饞得不行了,顧不上再勸薑尚,自顧自地一口餃子一爵酒地享用起來。


    “嗯……果然……好吃。”薑尚被師兄懼留孫和薑林的一番表情所誘惑,再聞到韭菜雞蛋餡餃子的香味,再也無從顧及。


    “好吃你就多吃一點……”薑林端起自己麵前的陶盤,給薑尚的盤中撥了幾個,又給懼留孫撥了幾個。


    “夠了,夠了。你年輕,你多吃點,我們兩個老頭子,吃不了那麽多。”薑尚被薑林今日突如其來的殷勤搞得還有些不習慣。


    “俗語言上車的餃子,下車的麵。你來的時候,我不在,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用麵條招待的你。現在你要走了,我在,就要讓您老吃好,喝好,再走。”薑林又給薑尚滿了一爵酒。


    “我要走了?誰說我要走了?”薑尚的興致正高,卻被薑林這一句話問得有些摸不著頭腦。


    “呃……我見你今日從公投現場離開的時候,氣勢洶洶。想著今日公投之事可能惹惱了你,猜測你肯定要盡快返迴西岐去征召周國的軍隊對我大唐國開戰……”薑林並沒有看薑尚和懼留孫二人,自顧自地朝嘴裏送著飯食,輕描淡寫地說道。


    “呃……”薑尚和懼留孫這才迴過味來,紛紛停止了手上和嘴上的動作,朝薑林望了過來。


    “你小子,是不是又憋著什麽壞呢?”懼留孫見薑林像個沒事人似的,終於忍不住問了句。


    “沒有,沒有,真沒有。這不話趕話說到了這了麽,我就是看太師此次來安邑城,仿佛比三四年前見到時更加憔悴,更加蒼老,更加疲憊。作為晚輩我心生不忍,特意命人備了這道吃食。這韭菜、雞蛋啊,都是壯陽之物,兩位老人家多吃點,對身體有好處。”薑林眼皮子抬都沒抬,幽幽地說道。


    “你這個混小子,能不能正……”懼留孫見兒子竟然開起了老子的玩笑,還是葷的,這氣便不打一處來。


    “師兄,師兄,無妨,無妨。”薑尚趕忙攔住了懼留孫要暴起的架勢。


    “薑首領,多謝你的好意。老頭子我已年逾花甲,憔悴、蒼老、疲憊,這都是正常的。等你將來到了我這個歲數,也一樣。”薑尚安撫好了懼留孫,接著朝薑林說道。


    “太師說的對,生、老、病、死,就如同一年之春、夏、秋、冬一般,自然規律,誰也無法改變,誰也無法跳出這個規律,縱使你是王侯將相,也不能。”薑林接過了薑尚的話,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開始感慨起來。


    “薑首領,你年紀輕輕的,怎麽如此……老夫來安邑城這幾日,聽到了不少的事,心中也生出了不少的疑問。今日借著你這烈酒的酒勁,鬥膽想問上一問,不知道薑首領可否給我解解惑?”薑尚將麵前的酒爵端起,朝薑林示意了一番。


    “解惑不敢當,太師有想問的盡管問。正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焉。你有疑問,我們一起切磋、探討而已。”薑林想著自己今日來的使命,既要從薑尚的口中探出周國接下來的動向,又要朝薑尚提供情緒價值,對其安撫一番,好穩住故虞國這裏的情勢,明日自己將返迴晉陽鎮開始去忙活北邊的事。所以這態度自是不能再強硬,忙端起自己的酒爵,朝薑尚示意了一番,一飲而盡。


    “我若記得不錯,你今歲還不滿三十。可是老夫我為何覺得你的經曆仿佛比我和我的師兄還要豐富,見識更是比我們的師父還要廣闊。旁的不說,便說你說的在華夏之地以東、東南的大海裏,有那兩座島的事……聽說你當日給虞疾老公叔他們言講時,是言辭鑿鑿,好像你親自去過一樣。還說等你統一了華族之地之後,再去……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嗎?”薑尚想著前幾日和虞疾等人交談時候聊起薑林說的那些話,已經好奇了多日,今日終於有了機會。見薑林答應的如此幹脆,索性也不再遮遮掩掩。


    “我薑林從不虛言,雖然我沒去過,但我說的都是真的。”薑林已經飲了六七爵酒,開始有些上頭。


    “那老夫還想問問,薑首領可知道這天和地的交匯處在哪裏?我們要走多久才能走到?”薑尚的興致來了,接著問道。


    “天和地並沒有交匯處。我們生活的地方,其實是這樣式的。”薑林說著,用雙手比劃了一個圓形。


    “你說我們生活在一個蛋上麵?”懼留孫看了看薑林雙手比劃的樣子,也來了興致。


    “不是蛋,是個球。”薑林醉眼迷離地看了看懼留孫,肯定地答道。


    “是個球?”薑尚和懼留孫同時驚唿道。


    “是的,是個球。確切地說,我們生活的地方,叫地球。而我們說的天,是一個比地球還要大上不知道多少倍的球。這個球裏還有許多像地球一樣的小球飄蕩著,懸浮著。太陽、月亮、星星都是如此這般的球。”薑林無法用後世標準的概念來給兩位老人進行講解,隻能用比較通俗的言語。


    “那這個球,到底有多大呢?”薑尚微微一思索,接著問道。


    “怎麽說呢?我記得人要是沿著球最大的一圈走的話,要走四五年。差不多就那麽大。”薑林對地球的赤道周長有些不確定,隻能胡謅了一番。


    “那……你走過麽?”懼留孫插嘴問道。


    “那哪能呢?開玩笑呢?地球這一圈,分散著大小不等的陸地,還分散著幾個大洋。這些陸地上不但有毒蛇、猛獸,還有言語不通的外族人。我哪有那麽大的本事走上一圈!”薑林被懼留孫的問題逗笑了。


    “那不對啊,你說這球上分散著幾個陸地,還分散著大洋……那這球下麵的那一半的大洋裏的水豈不是會朝天上流?地上的人也會朝天上飄,或者說一直都是頭朝下生活的?”要不薑尚的賢名能流傳至後世,這腦子確實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薑林在大唐國立大學的課程上講授這一段時,那些孩子裏,也隻有很少的幾個聰慧的能問出這樣的問題。


    “一看你上地理課和物理課的時候就沒好好聽。萬有引力的知識學懂了,學會了,這個問題自然就解決了。”薑林酒意上了頭,已經分不清麵前的人到底是誰。


    “那薑首領,你說的等你統一了華族之地之後……華族之地真的可以統一嗎?”薑尚繞了一個大圈子,終於問出了自己想問的問題。


    “這個問題在總參的會議上已經講過了,我不想再贅述了。以後你們都必須朝著這個目標去奮鬥。即便我們這一代人完成不了,匡胤、世民他們那一代人也要朝著這個目標去奮鬥,隻要子孫後代都如此,終究會將我華族之地統一,將我大唐國之國策推行到我華族人能到達的每一處角落。”薑林剛才喝酒喝得有點猛,沒把薑尚灌醉,先把自己給灌醉了。


    “那,我們依仗的是什麽呢?”薑尚察覺到了薑林的醉態,趕忙切換了人稱,給薑林滿上一爵酒,繼續套起了話。懼留孫一副鄙夷的眼神看了看自己的師弟,倒也沒攔著薑尚的行為,想聽聽薑林酒醉之後的真話。


    “自是先進的武器裝備啊。我給你說啊,你倆可不要傳出去。這次,等我迴到晉陽鎮,我要閉關半年,這半年裏,我要徹底將咱們的武器裝備水平再推進一個時代。火繩槍、五零步兵炮炸膛這樣的事,決不能再發生。哦,不,是火繩槍,五零步兵炮這樣的垃圾裝備再也不用了,幾個營要上更好的裝備。我要上那種讓驍勇善戰的鬼方人見了,乖乖地變得能歌善舞的武器,哼哼……你們想想,是不是很刺激?有了這樣的武器裝備,何愁華族之地不能統一?來,滿上滿上……”薑林端起薑尚給自己倒滿的酒爵,一飲而盡,指著酒爵朝薑尚繼續說道。


    “好了好了,你喝的夠多了,不要再喝了。”懼留孫見薑林醉態十足,且嘴上的話越來越多,趕忙上前打算攔住薑林。


    “無事,無事。我今日開心,多喝點無事。”薑林拍了拍懼留孫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示意自己還沒醉。


    “首領,今日何事讓你如此開心?”薑尚接著套著薑林的話。


    “今日安邑城通過公投,正式並入大唐國,以後安邑城的民眾、奴隸將都會和晉陽鎮的民眾一般過上好日子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般整日提心吊膽……你們可能不知道,其實這些都是次要的。最讓我開心的是,今日公投完在小廣場之上,一個奴隸家五歲的孩童雙手捧給我一顆煮熟的雞蛋,說是他們全家感謝咱們大唐國將他們拯救了出來。”


    “我望著那孩童,想起我家的匡胤、世民,頗為感動。當時我是不想要那顆雞蛋的,可是那孩童的母親都急哭了,她說這是他們全家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我若是看不上,他們可就真的沒有東西可以拿出來感謝我們了。你們看,就這麽一顆小小的雞蛋,卻飽含著安邑城民眾最純樸、最真實的情感。”薑林說著,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將那顆雞蛋取出,捧在手上細細打量起來。


    “我打算將這顆雞蛋找個工匠製個容器保存起來,放在我的桌邊,用來銘記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以後,大唐國的軍隊每解放一國,每解放一城,我都要收一顆奴隸家的孩童送給我的煮熟的雞蛋。待他日我百年之時,我不要任何隨葬物品,我隻要這些孩童們送我的雞蛋隨我一起下葬,有了這些雞蛋陪葬,我此生將無憾。”薑林捧著手上的雞蛋仔細端詳的神情,看在薑尚和懼留孫二人眼中,頗為意動。


    薑尚被薑林的一番言語雖沒有感動得熱淚盈眶,但想著麵前這個私生子淒慘的身世,想著自己求學時期,與師兄二人在師父的教導下,心中所懷的那些抱負,結合自己這麽幾十年的所見、所聞、所經曆的過往,突然釋懷了。


    這突然而來的釋懷,讓薑尚心中憋了幾十年的那股氣突然就像氣球被捅破一般,心勁全無。倒也不能說是心勁全無,而是薑尚發現,自己這一生所謀劃的東西,在自己這個私生子麵前,仍然還是有局限性。


    那麽,索性,放手,徹底放手,讓薑林按照自己的思路,堅定地走下去。


    應當不會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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