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這公文上說的是什麽?”安邑城東門門內的張榜處,此時人頭攢動,但這幫土生土長的安邑城民眾怎能識別公文上的文字呢?這公文是用唐文寫就的,安邑城裏目前能認識的人寥寥幾無。


    當然了,薑林想事情想得很周到的,每處張貼公文的地方都派了一名大唐國立大學醫藥學院的學員,在這時代絕對算是知識分子,為安邑城裏的民眾講解公文上的意思。


    “這公文上說啊,周國的薑尚太師來到安邑城了,對於我們大唐國接收了故虞國的安邑城以及其他幾個城的事情,很是生氣。現在要讓我大唐國的軍隊退出故虞國之地,讓大唐國的官員退出各城。要迎迴故虞國的虞召以及那些貴族和官員,恢複虞國之治。”年輕的學員將公文上前半段指了指,對圍著的民眾朗聲說道。


    “嗡!”圍著的民眾開始議論紛紛起來。


    “大唐國的薑首領認為這件事他自己做不了主,需要完全尊重安邑城以及其他幾座城民眾的意願。現在張榜就是為了征求大家的意見,看看大家是希望恢複虞國之治,還是繼續由大唐國派官員來治理。現在就此事對安邑城民眾言明,希望大家好好考慮。考慮清楚了,於明日清晨開始在政務廳門前進行——入唐公投!以公投結果為準,少數服從多數。”年輕的學員終於將公文上餘下的內容用自己的言語講了個明白。


    “嗡!”圍著的民眾議論的聲音更大了。


    “好了,大家聽明白的話,就迴去將這件事對街坊鄰居們都講清楚了。迴去後和自己的家人也要好好想想,仔細想想,想清楚了,想明白了,明日早點來政務廳,投下你們神聖而莊嚴的一票。”年輕的小夥子使出了丹田之氣,大聲朝人群喊著。喊到最後,都岔了聲了。


    約莫十分鍾後,剛才圍著的這幫人漸漸地散開了。隻是另外一批剛得到消息的,又圍了上來。年輕的醫藥學院的學員見狀,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又開始上崗。


    這一日裏,安邑城四門以及城內幾處張貼著公文的地方,這樣的情形輪番在上演。


    “吱呀!”二牛推開了大門,用搭在肩上的衣服使勁撣了撣身上的塵土,便朝著父母居住的正屋走去。


    “爹,娘,你二人今日覺得怎樣了?”正屋的房門沒關,二牛進得屋來,望了一眼床鋪上躺著的父親和坐在一旁的母親,蹲下身子查看起二老的情形來。


    “好多了,好多了。你爹今日都能起來自己去茅廁了。”二牛的母親看了一眼床鋪上閉著眼睛假寐的老伴,朝自己的兒子答道。


    “這可真是太好了。哦,對了,虎兒和他娘呢?”二牛環視了一圈屋內,想起自己的妻兒,忙朝母親問道。


    “虎兒說是要去上什麽來著?老頭子,上午那官員來怎麽說的?你看我這記性。”二牛母親拍了拍自己的腦門,上前湊到老伴跟前,大聲問了句。


    “上學。虎兒這年紀不上學,要罰你和他娘……三元錢。虎兒上學去了。”床鋪上假寐的二牛父親睜開眼睛,中氣不太足地朝老妻和兒子說道。


    “上學?上學是作甚?”二牛起身倒了杯水,咚咚咚灌進腹中。


    “說是要學習唐國的文字,學習數算。若是學的好了,還有機會去大唐國的晉陽鎮,學更多的東西。總之,就是虎兒不上學,你和他娘就有罪。”二牛父親腦子很是清醒,將今日親民官宣講的事情對二牛講了個明明白白。


    “哦。那……咱們要付錢嗎?”二牛想著自己房中剛存了不到兩元的錢罐,朝自己的父親問道。


    “不用付錢,說是免……錢,不對不是這個詞,叫免……費。啊,對免費的。”二牛父親確實還沒老糊塗,對唐國的這些新名詞接受能力很強。


    “倒也是好事。虎兒去上學,總比整日在街巷裏和一幫孩子鬼混要強。那虎兒他娘呢?”二牛朝院中望了望,仍不見自己妻子的身影,有些生氣地問道。


    “虎兒他娘聽說政務廳的食堂要招廚娘,還說每月給的報酬不比你在糧庫賣苦力少。而且這活輕鬆,還管飯,另外聽說每十日還能休息一日。虎兒他娘仗著自己做飯還行,今日去試手。”二牛母親頗有些興奮地說道。


    “唔……這事行嗎?恐怕不行吧!她去做工,你二人怎麽辦?”二牛聽罷,想起自己那身體瘦弱的妻子,喃喃地說道。


    “怎麽不行?我還能動彈哪。你看啊,這大唐國來了之後,給咱們一家五口分了田地,說前三年免除農稅,三年後也隻收十成裏的一成農稅,比以前耕種貴族們的田地時,餘下的要多很多呢。到了農忙的時候,你和你爹倆人一起耕種田地,農閑的時候,你就去做工,我就給你們爺仨做飯,不耽誤種田,也不耽誤你做工。虎兒他娘再多做份工,我們老兩口,你們小兩口一起,咱家這日子隻會是越來越好啊。”二牛母親掰著手指朝自己的兒子開始算起了賬。


    “老婆子,老婆子,你先等等……怎麽說起話來就羅裏吧嗦沒完沒了的。”二牛父親胳膊肘撐著床鋪起了身,身子骨明顯比前些日子硬朗了很多。


    “老頭子,怎麽了?”二牛母親和二牛趕忙上前將二牛父親攙扶著坐了起來。


    “二牛啊,剛才我聽外麵街道上吵吵鬧鬧的,可是發生了什麽不妥的事?”二牛父親坐直了身子,朝自己的老伴瞪了一眼,轉向自己的兒子,開口問道。


    “哦,我也是聽說啊。說是周國的什麽太師來安邑城了,發現安邑城現在被大唐國接管,很是生氣。要將大唐國的官員趕出去,還要將以前虞國的那些貴族和官員迎迴來,繼續按以前虞國的規矩辦。大唐國的那個薑首領說這事他做不了主,要讓咱們安邑城裏的民眾自己選擇,是繼續讓大唐國來治理安邑城,還是讓虞國的那些貴族和官員迴來。說是明日在政務廳門前舉行入唐公投,就是大家都去,將自己的意思表達出來。然後看哪種想法的多,少數服從多數。剛才迴來的路上我還在想迴來問問爹爹的意思,看看咱們該怎麽選?”二牛湊到父親跟前,打算聽聽父親的主意。


    “二牛,你今年多大了?”二牛的父親沒有迴答兒子的問題,而是開口問了一個問題。


    “我……爹不知道孩兒多大了麽?”二牛被父親問得一愣一愣的。


    “我自是知道,你是不是忘記你自己多大了?”二牛的父親慈眉善目地望著兒子,接著問道。


    “我……三十有二,爹緣何有此一問。”二牛更加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你都三十二了,這樣的大是大非之事,你還用問我嗎?你都三十二了,怎麽一點長進都沒有?這次我是被大唐國的人救迴來了,若是沒被救迴來,餓死了,這樣的問題你找誰問去?嗯?你就沒點自己的主意嗎?”二牛父親一把抓住二牛的耳朵,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爹,疼,疼,疼……娘,救我啊。”二牛被父親擰著耳朵,已經生出了哭腔。


    “你呀,不怪你爹說你。我和你爹這次要是真的被餓死了,這家裏你就成了頂梁柱,你找誰拿主意去?”二牛娘嘴上嗬斥著兒子,雙手伸到老伴揪著兒子耳朵的地方,將父子二人輕鬆分開。


    “你已經三十有二,我和你娘也已經五十有三,我倆活不了幾年了。平時你做的不對的,我老頭子可以幫你指正,但你什麽事都要靠我拿主意,我死了,你咋辦?虎兒和他娘咋辦?”


    “前些日子,咱們一家子差點全餓死,後來是怎麽活過來的?再往前,以前咱們父子二人耕種貴族們的土地一年,得到的糧食勉強夠咱們一家五口不被餓死,若不是你做工賺些貝幣能補貼家用……你還記得虎兒他娘那年想去貴族家裏做工,後來聽說那貴族會隨意淫辱婦人……你就再也沒讓虎兒娘動過這樣的心思。現在大唐國的軍隊來了,第一件事就是將那些殺過人的、淫辱過婦人的亂軍叛了死刑,執行了……那個啥,這樣的人我們還信不過?我和你娘差點餓死的那天晚上,你自己是見到了的,大唐國的那些兵士寧願躺在大街上休息,也不隨意進民宅驚擾咱們普通民眾,這些事還是後來你迴來說的!”


    “該怎麽選,不用我再多說了吧!”二牛父親鬆開了擰著二牛耳朵的手,一口氣將自己心中的話道了出來。


    “爹爹的意思是,選……大唐國?”二牛見父親要起身,趕忙伸出手來準備攙扶自己的父親。


    “你呀……”二牛父親麵帶微笑,伸出手指狠狠地在二牛的額頭上點了點,胳膊肘搭在兒子的手上,一使勁,從床鋪上站了起來。


    “吧嗒,吧嗒……”院裏傳出了虎兒的大腳拍打在地麵上的特有的聲音。


    “奶奶,我餓了……”虎兒人還沒進門,便大聲喊起來。


    “唔,爹爹也迴來了。”虎兒剛踏進門,見二牛攙著祖父朝門口走來,趕忙站直了身體。


    “慌慌張張的做甚?”二牛瞪了一眼虎兒,厲聲問道。


    “你兇孩子做甚?”二牛母親從身後給了二牛一個腦崩,上前拉住孫兒就往廚房走去。不一會功夫,廚房裏便傳出了虎兒嘰嘰喳喳給祖母學著今日學堂裏的趣事,惹得祖母也哈哈地笑個不停的聲音來。


    “你看,虎兒就去了一日學堂,比以前就開朗多了。以前……都不敢出大門的,生怕惹到了以前的那些巡防隊,受欺負。”二牛父親甩開了二牛攙扶著自己的手,一邊朝著茅廁方向走去,一邊豎著耳朵聽著廚房裏老妻、孫兒的嬉笑聲,心情大好。


    “爹,娘,我去迎一迎虎兒他娘……”二牛朝廚房喊了一嗓子,大踏步朝院門走去。


    安邑城政務廳後廚,薑林坐在爐灶前,正朝著爐灶裏添著柴火。案板上,幾個婦人正在奮力地準備著政務廳裏幾十人的晚食。


    “篤,篤,篤……”包爽在門外敲了敲廚房的門框。


    薑林扭頭朝廚房門口看了看,朝包爽擺了擺手,又指了指身邊的矮木墩,包爽徑自走到薑林身邊,拖過矮木墩坐了下來。


    “怎麽了?”薑林往包爽身邊湊了湊,悄聲問道。


    “首領,懼老爺子尋你尋得都要瘋了,你倒好,躲在這裏,我們兄弟們卻要受著老爺子的打罵……你打算啥時候露麵?”包爽極力地壓低了聲音朝薑林說道。


    “我……再等等。”薑林昨日剛說完要在安邑城裏進行入唐公投的事,人老成精的懼留孫和薑尚隻用了一晚上的功夫便想明白了其中的關鍵,二人最終得出的結論便是此次若真的按薑林說的進行了公投,那麽以後……各地將都會按照這個方式……那就是要天下大亂的節奏啊。所以一大早,二人聯袂將薑林堵在了臥房之中,打算勸薑林放棄這次公投。就在二人堵在門口浪費口舌之際,薑林從臥房後麵的窗戶翻了出來,就躲進了安邑城政務廳的後廚之內。


    “老爺子真的動手了啊,你看。”包爽垂下頭,將後脖頸露出,後脖頸那裏紅了一大片。


    “這個老東西,打狗也不看主人……呃,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他下手可真夠狠的。心疼死我了,來,我給你揉揉。”薑林說著,又看到了包爽幽怨的眼神,覺得自己說錯了話,趕忙安撫起包爽來。


    “喂,小兄弟,火小點,鍋都要燒幹了。糊了飯,我們這份差事可就要丟了。”二牛妻子朝薑林大聲喊了句。


    “哎呀,哎呀,大意了大意了。”薑林收迴了安撫包爽的手,趕緊將爐灶內的木柴往外抽了抽。


    “沒事,你也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去。等明日公投完,我就露麵。”薑林朝包爽小聲嘟囔了句。


    “好吧!”包爽極不情願地應了聲。


    “對了,你給張世光說,明日公投的時候,一定要留個心眼。萬一,我是說萬一啊,萬一形勢不妙,讓他……”薑林朝包爽做了一個神秘的手勢,又擠眉弄眼了一番。


    “明白!”包爽領會了薑林的意思,起身準備離開。


    “不要說是我……”薑林又神神秘秘地說了句。


    “明白!”包爽聳了聳鼻子,聞到一股難聞的味道,趕緊離開了廚房。


    “哎呀,小兄弟,你害慘我們了。飯糊了,這可咋辦啊?我們好不容易得了一個來試手的機會,你把飯給我們燒糊了。我說你燒不了火燒不了火,你非燒,這下好了。這份差事……嗚嗚嗚,我們是做不成了。”二牛的妻子和幾名婦人撩起腰間的圍裙,開始抹起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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