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嘛,我倒真沒想到。”薑林聽罷心中一喜,但臉上故作鎮定,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唉,你還別說,這倒是一個好辦法。我們這些黎國遺民此前就在霍部落暫居過,霍部落被虞國軍隊毀滅後,遺民便與我們這些黎國遺民混在一起,散落在太行山以及太嶽山當中。若是唐方首領同意我等在古堯都之地定居,想必比遷徙到晉陽鎮來更容易讓人接受一些。”不待薑林和眾唐方人士表態,昂竟然沿著自己的思路開始對身後的那些遺民兄弟們講述起來。


    “說的有點道理,我竟然無法反駁。”薑林嘀咕了兩句,見昂已經將一眾黎國遺民說得興致高漲,又瞅了瞅自己的一幫兄弟,便起身盤腿坐了起來。


    “昂兄弟,你們一眾人的遭遇我們確實十分同情,聽說還有許多婦孺……如此說來,你們確實需要盡快找一個能定居的地方。你們幾位兄弟心向我唐方,我唐方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但是若想加入我唐方,為我唐方守古堯都之地,卻是有幾個條件的。”薑林嚴肅地說著,讓昂和隨他一起來的兄弟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請唐方首領道來。”昂等人聽罷,略微有些失望,但還是想聽聽薑林會提出什麽條件。


    “好,那你們且聽清楚了,若能做到,我唐方歡迎你們,若做不到,古堯都之地那裏我們再想辦法。這第一條,我唐方之內不允許有奴隸。不論此前身份如何,隻要加入唐方都將是自由民。”薑林朝昂和眾位黎國遺民看了一眼,開始說道。


    “我們這些黎國、霍部落的遺民攪合到一起,早就打破了身份的界限,這一點我們定會遵守。”昂聽罷,這一條政策今日在晉陽鎮溜達時已經從一些居民口中得知,豐等人也是聽到這條政策後,才動了要加入唐方的心思的。


    “好。第二條,我唐方之下不再封方國。古堯都之地那裏,將建平陽城。平陽城內一切大小事物均由唐方國府任命的官員處理,國府任命的官員以五年為任期,到期卸任,國府會派新的官員接任。平陽城的官員會按照國府下達的政令管理平陽城,就和我們晉陽鎮現在一般,年滿三歲的居民分發田地三畝。我唐方的一畝……”薑林還真不知道其他方國的一畝是多少,朝邊上紅石郊和紅石洪等人看了看,這幾人現在仿佛已經完成了任務一般,不是低頭數螞蟻,就是抬頭看星星,反正沒人搭理薑林。


    “我唐方的三畝地,上繳了農稅後,絕對能保證一個成年男性吃得飽……”實在沒辦法,薑林隻能自己繼續編。


    “就隻有農稅嗎?”昂身後的一名野民出身的黎國遺民插嘴問道。


    “農人就隻有農稅,農閑時候農人還可到各處工礦場、作坊勞作賺取錢幣。賺得的錢幣需要按一定比例上繳所得稅,但是這個所得稅有個起征點,收入低的是不用上繳這部分稅的。隻有那些收入高的,數額達到一定數量的,才會繳納這部分稅。”薑林知道這些人關注的是自己是否會收到盤剝,所以繼續宣講唐方的政策。


    昂等人開始沉思了起來,片刻功夫後,昂抬頭看了看薑林,說道:“除了這些,是否還有別的名目的稅收?”


    “沒了,普通人就這兩項。如果有人經營作坊、工礦場、行商等,則需要按照營業額上繳商稅,不過這和普通人倒沒有多大的關係。”薑林答道。


    “那勞役、徭役和兵役每年需服多久?”昂繼續問道。


    “普通民眾不用服勞役和徭役。若有土木工程以及戰時需要民夫,國府會出資雇傭民眾,按日支付報酬。至於兵役嘛,我唐方尚未大規模對外征戰,不過依據的我的設想,唐方要走的是精兵路線,隻需少量的常備兵即可,到了戰時也不需征發太多的普通民眾,一來耗費錢糧,二來臨時征召起來的兵員戰陣之上很容易送死。”


    “常備兵會采取誌願兵與義務兵製相結合的製度。誌願兵按服役年限會設定多個等級,按等級按月付報酬。誌願兵服役年齡上限暫定為四十歲,這部分人將是軍隊的骨幹。而義務兵的服役年限為五年,十六歲成男便可入伍,每月隻發生少量的生活津貼。義務兵服役滿五年,可根據自己的意願與軍隊的需要雙向決定是否轉為誌願兵,一旦轉為誌願兵,將享受上述誌願兵待遇。那些不能轉為誌願兵的退役人員,迴到家鄉後,可優先安排進入政府部門工作。”


    “並且唐方將執行強製性的全民義務兵製,年滿十六歲成男均需入伍參軍五年,特殊情況的可推遲入伍年限,但不可免除。如此一來,到了戰時,即便不會再被征召入伍,但服過兵役的男丁組織起來也能保衛地方。就像滁黎城破時的那些男丁,將婦孺的損失降到最低。”


    “軍官則基本上采取終身製,當然個別的實在不稱職的,到了一定的歲數無法晉升的將會轉業到地方政府部門工作。無論兵士或者軍官,到了戰時也會依據表現記錄軍功進行獎賞,陣亡的將士會葬入烈士陵園供世人祭奠,家屬會得到國府的撫恤,國府會負責贍養烈士的父母直至過世、撫養未成年的兒女直至成年。”薑林想都不想,便將唐方的一係列政策道了出來。


    昂等人聽罷,倒沒有著急表態。昂想了想,迴頭將一眾黎國遺民拉到一旁商議了片刻,接著又紛紛返迴到薑林身邊,開口說道:“唐方首領所說的條件,我們商議了一番,這些條件都能接受,不過我也有條件……”


    “但說無妨!”薑林不待昂說完,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位兄弟立春節前若能將申光活捉迴來,須由我黎國遺民動手處決,告慰了黎國冤魂之後,我等將死心塌地加入唐方。但這位兄弟若是不能將申光擒迴,別人如何我不管,我等八人自會再入安邑,即便與那申光同歸於盡也在所不辭,屆時唐方首領可不要加以阻攔。”昂指了指紅石郊,又瞪著薑林的眼睛,充滿恨意地說道。


    “是一條快意恩仇的漢子,我允了。郊弟,你可聽清楚了,如果立春節前不能將申光生擒迴來,立春節時,你須去平陽城親自祭奠黎國的冤魂以謝罪。”薑林沒有躲開昂的眼光,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紅石郊對天起誓,定全力謀劃生擒申光之事,如有誤,定按首領所說,立春節時親自前往平陽城祭奠黎國冤魂。”紅石郊聽薑林如此說,知道申光之事已經關係到了這些黎國遺民能否安心加入唐方,趕忙表態道。


    薑林對自己小舅子的反應還是挺滿意的。


    “我子昂拜見首領。”紅石郊的話剛落音,昂便朝薑林單膝跪地參拜起來。身後的幾人見昂跪了下來,也窸窸窣窣地跪伏在地。


    “昂兄弟快快起來,剛才的條件還沒說完。”薑林一席話,讓眾人瞬間黑了臉。


    “這也太不要臉了吧,對方都跪下參拜了,還加條件!”唐方幾人心中不喜。


    “我唐方內不興跪拜之禮,昂兄弟要趕快習慣,這便是最後一條。昂兄弟,可惜我唐方之內沒酒,否則定與眾兄弟飲宴一番。不過無妨,我們來日方長,魁兄弟,你去安排些肉食來,你們幾人陪昂兄弟再樂嗬樂嗬。我這頭痛之疾要早睡,我就先撤了。”薑林見大事抵定,現在需要靜靜地思考後麵的事情,便對眾人說道。


    紅石洪聽罷,趕忙出去將四名青壯叫了進來。


    “恭送首領。”昂等人學著紅石郊和紅石洪的樣子,紛紛朝躺在門板上被抬走的薑林鞠躬行禮道。送走薑林,紅石魁便照吩咐前去準備肉食,其他人則在屋內開始熱火朝天地聊了起來。


    晉陽鎮的事情暫且說到這裏,且說這一日,曆經二十餘日舟車勞頓的薑尚終於抵達了西岐,聽聞消息的眾周國官員早就在城門等候。


    “你等是奉侯爺之命前來等候,還是私自的決定?”城門前,見姬旦、姬奭等一眾文武官員,薑尚心中微微有些忐忑不安起來。自己此番前往唐方並不是多麽重要的事情,再說看西岐城這架勢,自己離開這段時間應當沒有發生什麽重要的事情,怎麽這一眾官員怎麽都守在城門前等候自己?


    如果是侯爺吩咐的,難道侯爺對自己當日親赴唐方的決定也大加讚賞?這樣一來薑尚倒也鬆了口氣,迴來的路上一直擔心會被侯爺埋怨當日的這個決定。


    但若不是侯爺吩咐的,這麽多的官員等候自己,以侯爺的性格……會起疑心的啊。再說了,旁人也就罷了,與侯爺同宗同族的姬旦、姬奭二人怎麽也跟著摻和進來了。


    “我等是奉侯夫人之命,在此等候太師。”姬旦趕忙上前答道。


    “侯夫人之命……那侯爺那裏怎麽說?”薑尚心中一沉,右眼皮跳了跳,趕忙問道。


    “唉,太師啊,一言難盡啊……”姬旦一籌莫展的樣子,讓薑尚心中一沉。


    “出了何事?”薑尚趕忙問道。


    “自你離開後五日,兄長就醒了。兄長剛剛醒來時除了身體有些虛弱,倒和往日沒有太大的不妥。可是那令姬不知從何處得知消息,不等我們等前去探視,便趁嫂夫人不在時硬闖入兄長臥房大哭大鬧,要兄長為他的弟弟狐報仇,聽說還以腹內的孩兒要挾兄長,說兄長若是不立刻下令派兵,便要自尋短見。”


    “嫂夫人得到消息後趕來時,兄長已經被令姬氣得口不能言,可是令姬依然在大哭大鬧。嫂夫人氣急之下,命人將令姬押下圈禁,可是那令姬不但不從,反而當著兄長的麵與嫂夫人二人大吵大鬧起來。等仆人將令姬製服押下後,嫂夫人才發現兄長又暈厥了。”


    “經過醫連番醫治,五日後兄長倒是醒了,可是此時卻口不能言,一側手腳不能像往日那般舒展。現在每日飯食需要夫人喂食,便是行動也需要有人攙扶才行,大小便也有些失禁。並且脾氣變得異常暴躁,稍有違逆便大發雷霆。唉,苦啊,苦了嫂夫人了。”姬旦將薑尚拉到一旁,避開他人,將事情的原原本本對薑尚道出。


    “嘶,這還真是麻煩了。那國政現在由誰做主?”薑尚趕忙問道。


    “按太師臨走時的吩咐,小事由嫂夫人、我、奭弟三人一起商討出來個對策即可。大事,我三人商討出個對策來,還需報給兄長知悉,兄長點頭或者搖頭來表達意願,不同意的我們再重新擬定對策。不過最近倒也沒什麽大事發生,國政一切照常,太師不必擔心。”姬旦湊到薑尚耳邊說道。


    “各諸侯和方國可有異常?”薑尚思量了一番,又問道。


    “兄長之事我們已經嚴加封鎖消息,除了我們幾人和嫂夫人的貼身仆人外,外人不得而知,目前邊境上各衛傳迴來的消息並未有什麽異常。”姬奭趕忙上前答道。


    “好,這裏人多眼雜,我們進國政廳再議。”薑尚想了想,下令道,姬旦、姬奭等人趕忙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將薑尚迎進城中。


    “父親此次出使可一路順利。”薑尚走進國政廳時,邑薑帶著姬誦已經等候多時,見薑尚走了進來,二人趕忙上前大禮參拜道。


    “還好,隻是在城門口聽聞侯爺的事,侯爺現在身體為何會成這樣?我走之前不是命你親自看管?”薑尚上前將女兒和外孫扶起,見自己的女兒雙眼布滿血絲,並且眼眶紅腫,顯然是剛哭過的痕跡,便關切地問道。


    “唉,本來侯爺第一次醒來時已經恢複了正常。可那日汲弟傳消息來,說紹弟、銘弟兩家弟婦為了兩個女奴的事又爭吵起來了,汲弟上前勸解也無用,還被紹弟、銘弟二人說成多管閑事,汲弟怕兩家爭吵下去惹人笑話,便央我前去勸解。結果就我離開的那一會,令姬那個騷女人就闖了進來,硬是將侯爺氣得又……”邑薑說著,又抹起了眼淚,邊上的姬誦見母親哭泣,抓著母親的衣服也要大哭起來。


    薑尚上前將姬誦抱到懷中,走到邊上的位子上坐定,開口問道:“那兩個女奴到底是怎麽迴事?”


    “聽說是汲弟家中有兩名女奴頗有姿色,汲弟多次有收入私房之念。汲弟弟婦心有不滿之下,生出一毒計來,欲將兩名禍害送給下麵的弟弟。結果辦事的下人沒聽清汲弟弟婦說的到底是送給紹弟,還是送給銘弟。下人們正在二人家門前徘徊迴想時,被兩名弟婦看到了,等上前將事情問明,又見兩女奴頗有姿色,到了奴市上肯定能賣個好價錢,兩名弟婦便開始了爭吵……”


    “而紹弟和銘弟聽到消息從家中出來,見了那兩名女奴的姿色心動不已,更是各自向著各自的妻子。而汲弟聽聞消息後趕來說兩名女奴不送了,要帶迴去,下麵的弟弟、弟婦更是不幹了。父親,丟人啊。那兩名女奴我已經命人活埋了。”邑薑將事情的經過向薑尚講了出來。


    “你……你怎能如此草菅人命?那兩名女奴何辜?就因為他們是奴隸?女兒啊,我可不止一次地教導過你啊,不要隨隨便便地下令處死那些仆人和奴隸。”薑尚聽罷,指著邑薑的鼻尖厲聲說道。


    “父親,當時在弟弟家我並未下令,隻說將兩名女奴先收押起來。可是迴來後侯爺被令姬氣得再次暈厥時,紹弟、銘弟兩家的弟婦竟然還親自來問我那兩名女奴到底要怎麽處理?亦或一家一個,我當時在氣頭上,便下了活埋的命令。”邑薑有些愧意地垂下頭,幽幽地說道。


    薑尚氣得閉上了眼睛,胸口劇烈地起伏著,腦海裏卻漸漸地浮現出薑林的那張臉。這張俊美秀氣的臉有時候是讓人那麽的討厭,氣起人來那是下死手,可是你無論再怎麽討厭,再怎麽生氣,事後都會反過來覺得這人做事是那麽的讓人信服。


    自打第一次見到薑林起,期間二人又見過幾次麵,直至最後分別,薑林的衣食住行可以說薑尚都見到過,均是那麽的樸實無華。順姬和黑石月兩位兒媳薑尚也見過兩次,兩名兒媳的裝扮與常人無異,若是走在西岐的街上,除了姿色身段引人注意外,絕無人敢想這兩人是一方國的首領夫人。


    自己對薑林自幼便有失教誨,薑林完全是自己成長起來的。而西岐城這三子一女,那可是一有機就會對他們悉心教導,但現在西岐的這三兒一女,卻變成了這樣。兄弟之間為了兩名女奴於街麵之上爭論不休,妯娌之間為了兩名女奴絲毫不顧家國大事。而自幼以柔善著稱的女兒,竟然也為了泄私憤隨意下令處死、活埋奴隸和仆人。


    薑尚可是清晰地記得那些時日自己與師兄懼留孫二人交談時,薑林為了救那些三百孩童的事,以及那一百成人奴隸被吊死時薑林的狀況被懼留孫描述得繪聲繪色。雖然懼留孫也是聽說來的,但這並不影響透過問題看本質,自己的這位兒子行的是大道。


    與唐方的那位兒子比,自己在西岐的這三位兒子幹得都是些蠅營狗苟的事,都是些無法提到台麵上的事。


    想到這些,薑尚更加地愧疚了。在薑林麵前,自己這位父親無疑是失敗的,但是現在薑尚最大的希望卻是來自這個自己從未盡過撫養之責的私生子。


    自己年輕時也是一個心懷壯誌、心憂天下的有誌青年。從師學藝時師父教導的也是安邦治國的大道,可是現在與自己那位私生子比起來,自己的誌向自己的所學還是有所局限的。


    最起碼唐方已經將奴隸解放了出來變為自由人,按照懼留孫的講述,都是父精母血所就,都是爹生娘養十餘載,為何一個人就能隨隨便便地決定另外一個人的生死?迴來的路上薑尚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懼留孫所言的西岐奴隸市場上,男女奴甚至連遮醜的縷布都不曾有,如同牲畜一般任人挑選。強壯的男子被挑選迴去充作苦力,瘦弱的則會被貴族買迴去為死去的長者殉葬。女奴在街市之上任人猥褻蹂躪,更甚者貴族的手指都已經入了女奴的……就差當場行事,這樣的場麵薑尚也見過,毫無誇張之言。


    試想這些奴隸當中若是有自己的子、女,自己這做父親的又該如何自處?


    所以,必須要思變,可是該怎麽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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