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聽說了嗎?晚食來送飯的人說,今日又發生了一起礦洞塌方的事。”夜逐漸地在變黑,守在廢倉房前的衛士在倉房前的空地上點起一堆篝火,一是在這夜晚給自己增加一點膽氣,二是這個時候還是五月份上旬,深夜的空氣著實讓人感覺到絲絲涼意。


    更要命的是,這廢倉房後麵是一片亂葬崗,埋的都是這銅礦上那些在礦難裏死的或者重傷不治的人,足足有幾百個墳包。便是白天,自己這一班崗六個人任誰也不敢去廢倉房後麵巡查,更不說這大晚上的,不點上一堆篝火,一晚上這心裏都發毛。


    “沒聽說啊,也沒見屍體送過來掩埋。”另外一名衛士朝四周望了望,對另一人說道。


    “看看,就知道你當時光顧著吃了,那礦洞內部全塌了,屍體根本沒辦法挖出來,隻能當是厚葬了。”側麵另外一堵牆的衛士從牆拐角伸出一個腦袋來,朝門前的兩名衛士說道。


    “唉。這麽說來,我們攤上的這差事還不算倒黴,這礦上的礦工比我們更倒黴啊。在這裏守了近倆月了,後麵這地方新埋了多少人了?加上今天這個,不下十個了吧?”門前一名像是一位小隊長的衛士朝幾人說道。


    “就是不知道守在這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另外一人感慨道。


    “別出聲,聽,是什麽聲音?”小隊長打斷了邊上人的話語,側耳傾聽起來。


    “你可別嚇人啊,這大晚會上的。”另外一名衛士正要繼續說道,守著其他兩堵牆的四名衛士紛紛跑到廢倉房前篝火旁,朝那名小隊長說道:“隊長,你聽,什麽聲音?”


    說話間,遠處傳來了一陣狼嘯聲。


    “怎麽有狼?”其中幾名年紀比較輕的兵士紛紛握緊了手上的兵器。


    “我們在這裏值守了這麽久了都沒有狼,怎麽今日有狼?礦上的管事不是說這處山裏早就沒狼了嗎?”小隊長握著手上的兵器,死死地盯著狼嘯聲傳來的地方,生怕黑夜中突然躥出一隻來。


    “怎麽辦?隊長,要不要將其他兄弟叫過來?”一名年輕的衛士朝小隊長問道。


    “叫個屁,還嫌沒被他們嘲笑個夠嗎?你,你,你……第一次夜崗的時候被自己兄弟的聲音還能嚇得尿褲子,我這個隊長都夠丟人的了,現在被一個狼叫聲嚇得再去向他們求援,以後我這臉還要不要了?”幾名年輕的衛士隨著隊長的喝罵聲,紛紛低下了頭。


    “你,守著火堆千萬不要讓火堆滅了。你們三人再去從附近的廢棄的茅屋拆些木柴來,這狼最怕火,今天晚上這堆火千萬不能滅。你,守在屋門前,屋內有動靜及時示警。”隊長將幾人的活計分配好,自己也握緊手上的兵器,沿著三麵牆開始巡視起來,不過在篝火前逗留的時間明顯要長一些。


    遠處狼嘯聲一聲接著一聲地傳來,守衛們一邊忙活著,一邊不時的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一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遠處狼嘯的地方。


    廢倉房後,自狼嘯聲開始,將幾名衛士的注意力轉移開後,馬六三人便用幹草堵住鼻孔,將兩具還算完整的屍體從鬆軟的土堆中刨了出來,之後便和莫禮海爬上屋頂,先將兩具屍體吊上屋頂送入屋內。


    屋內的虞饕和胥郊二人在此處已經關押多時,今日便要逃出升天,自然顧不得這屍體是什麽味道,並且二人還發揮了一些主觀能動性,將兩具屍體擺放得更像是逃命一般。然後將繩索綁縛在腰間,莫禮海很輕鬆地便將屋內的人吊了上去,之後又放到屋外空地上。


    二人終於逃了出來,在莫禮青的帶領下迅速地朝土崖摸去,而馬六則點燃了火把,從屋頂扔了進去。待火勢起來時,值守在廢倉房前篝火旁的衛士已經無法靠近。遠處的土行孫則以此為信號,帶著蠻狼繞了一個大圈子,也摸到了土崖邊。


    馬六帶著莫禮海將所有可能留下痕跡的地方都檢查了一遍後,也借著竄天的火光迅速撤到土崖邊。此時,遠處已經睡下的衛士以及銅礦區的衛士打著火把,陸續地朝廢倉房這裏趕來,然而一切都來不及了。


    土崖邊,虞饕和胥郊二人緊緊地擁抱了幾人,確切地說是擁抱了馬六、莫禮青和莫禮海,之後摸了摸土行孫的腦袋。


    “你們首領人呢?”虞饕二人四處看了看,朝比較臉熟的馬六問道。


    “我們首領受傷了,否則肯定親自前來營救二位首領。”馬六收拾著東西,不時地迴頭看看有沒有人追來。


    “哦?受傷了,傷得重不重?”虞饕上前關切的問道。


    “虞饕首領,不要再浪費時間了,我們首領說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們還要穿過市集找到返迴莫莊的路,一切等迴到莫莊再說。”馬六和莫禮青、莫禮海、土行孫四人一邊往土崖下扔著東西,一邊朝虞饕說道。


    “啊,對。薑林兄弟說的對,你不要廢話了,快收拾東西,檢查一下不要丟了東西。”一邊的胥郊用胳膊肘撞了撞虞饕,也加入到往下扔東西的行列。


    “有個問題我還想說一下。”虞饕呆呆地看著幾人。


    “什麽問題?”其他幾人停下了手上忙活的事情,看了看虞饕。


    “我們靠著這繩索爬下土崖自然是沒有問題的,但最後這繩索怎麽辦?掛在這裏不合適吧?任誰發現這條繩索都能明白是有人從這裏逃脫的。”虞饕望著綁在枯樹上的繩索,幽幽地說道。


    “哎呀!”馬六等人紛紛醒悟了過來。


    “這可真是大意了。”馬六頹然地坐在地上,抱著腦袋想起了辦法。


    “終究有個人最後要跳下去,我和虞饕老弟蒙幾位兄弟冒險搭救,感激不盡,我倆商量商量,從我倆中選一個最後跳吧。不死就賺了,死了,麻煩你們將屍首運迴去……”邊上老成的胥郊朝幾人說道。


    “萬萬不可,我們首領費這麽大的力氣,冒這麽大的險來營救你們二位,到最後了再死一個,迴去我怎麽給首領交待。”馬六著急地單膝跪地朝胥郊說道。“你們先下,最後我跳。”馬六朝眾人說道。


    “要不我們抓鬮吧。”邊上的土行借著遠處的火光,晃了晃手上捏著的幾根平齊的樹枝說道:“誰抽到最短的那根,誰跳。”


    虞饕看了看眾人,什麽都沒說,上前從土行孫手中抽走了第一根,胥郊抽走了第二根,馬六、莫禮青和莫禮海依次都抽取了一根樹枝,最後一根捏在土行孫的手中。趁眾人不注意,土行孫將手中的樹枝掰斷了一截。


    “大家都亮出來吧。”虞饕率先將自己抽取的樹枝亮了出來,其他人也紛紛展開了手掌。


    “我最短,我跳。大家快行動吧,再耽擱下去天就快亮了。”手中樹枝最短的土行孫朝眾人說道。


    “土行孫兄弟,我們幾人下去後,會聯手結成一個網,到時候會盡量托住你。”馬六想起此前薑林在訓練時傳授的從高處向下跳時,下麵的人要做一個保護的方法。


    “好!”土行孫答道,其他人臨下土崖前,紛紛上前和土行孫握了握手,場麵一時有點讓人唏噓不已。


    最後,蠻狼被土行孫用繩索放下,然後繩索從土崖上被扔下來,下麵的幾人互相搭著手,形成了一個墊子,馬六朝上麵壓低聲音喊道:“兄弟,跳吧。就從繩索落下的地方跳。”


    “師兄,若是我出了意外,一定要將我帶迴去,告訴師父和首領,我土行孫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說罷,便聽著土崖上的土坷垃嘩啦嘩啦地往下落。


    隨著土行孫一陣哀嚎,眾人覺得腳下被什麽東西猛踹了一下,紛紛倒在地上。


    “哎呦,哎呦!”幾人紛紛哀嚎起來。


    “土行孫兄弟,你還好嗎?”馬六起身趕忙低聲唿喚道。


    “我,還好。哎呦,疼死我了。”滾成一片的人群裏,土行孫的聲音傳了出來。


    “不是讓跳嗎?你怎麽順著土崖滾下來了。”馬六循著聲音趕忙上前將土行孫扶了起來。


    “我也是想跳的,可是沒跳起來,腳下一滑就順著土崖掉下來了,中間幸虧被凸出的一個樹根掛住了衣服吊了一會,樹根斷了就貼著土崖滾下來了。哎呦,疼死我了,哎呦呦,不要動,疼。”土行孫看來是傷得不輕。


    “師弟可能是傷了骨頭。我們趕快迴去,有師父和二弟在,不信治不好他,傷了總比死了強,大家還是盡快離開這裏才好。”莫禮青朝眾人說道,眾人紛紛點頭附和道。


    片刻功夫後,提前扔下來的東西都被一一撿了起來,受傷的土行孫被莫禮海抱著,幾人一路急行軍,終於在天快亮之前於通往安邑城的道旁,蠻狼和黑虎兩條狗勝利會麵了。


    早已經等候多時的楊戩帶領眾人避開大道一段路程後,點燃火把檢查了土行孫的傷勢,除了後背刮破的傷外,左側肋骨處可能是傷到了骨頭。好在土行孫一直沒有內出血,馬六判斷肋骨沒有傷及肺部。幾人輪番照顧土行孫休息,等到天亮之時,這才踏上了迴莫莊路。


    走大路迴莫莊,需要大半天的時間,但是這麽多人路上遇到巡查的兵士肯定是無法逃脫的。走這條小路,距離上是近了不少,但是這條路極其難走,楊戩來時一邊探察一邊走,從日出走到日落。迴程時倒也快了不少,眾人從大清早出發,晚食時分剛過,終於看到了莫莊的輪廓。


    “二位首領,我們逃出來了。”馬六率先出了密林,看到莫莊的房屋後,朝後麵緊跟的虞饕和胥郊二人說道。


    “唉,可惜我二人如今已經淪落成如此模樣,否則定會重重賞賜幾位壯士。”胥郊上前看了看莫莊,想起了什麽似的轉身對後麵幾人說道。


    “胥郊首領此言就見外了。土行孫兄弟情況看來不太妙,我們還是盡快迴去,讓老爺子給看看才好。”馬六看了看莫禮海懷中的土行孫,臉色已經變得煞白,趕忙打斷了二人的話。


    “啊,對,救人要緊,快。”說著,眾人紛紛朝著前麵的莊子小跑起來。


    楊戩養的第三條犬早早地就聽到了動靜,從莊內奔了出來,見到前麵跑的蠻狼和黑虎,三條惡犬湊到一起互相搖了搖尾巴,之後便朝莊內跑去。蠻狼和黑虎入莊,莊內之人自然就知道是楊戩、馬六和土行孫他們迴來了,便紛紛出了院門。


    薑林拄著雙拐,趕不上前麵幾人的步伐,有點氣急敗壞,但此時跑在前麵的莫禮紅和莫禮壽自然是聽不到的。


    遠處的虞饕和胥郊二人遠遠地望見薑林的模樣,鼻尖一酸,避開前麵的莫禮紅和莫禮壽,快走兩步上前攙住了薑林。


    “好兄弟,你怎麽傷成這樣了?”虞饕和胥郊二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薑林,悲戚地問道。


    “唉,小孩沒娘,說來話長。倒是虞饕大哥你,怎麽就瘦成這副德行了?瘦的一點人樣都沒了。”薑林看了看比以往幾乎瘦得隻剩下一半的虞饕說道。


    “唉!吃不飽啊。”虞饕想起餓肚子的經曆,眼淚終於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首領,土行孫兄弟受傷了,需要盡快醫治。”這時,後麵的眾人走了過來,馬六朝薑林喊了一聲,便跟著抱著土行孫的莫禮海繼續朝莊內走去。


    “啊!對,先救人。二位哥哥莊內請,有什麽話以後慢慢說。先救人。”薑林朝二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二人也不客套,一邊一人將薑林架了起來,朝莊內快速走去。


    “老爺子,土行孫兄弟的傷怎麽樣?”天徹底黑透的時候,一直守在屋外的薑林一邊看著虞饕和胥郊二人蹲在院中大口大口地吞咽著熬得稠糊糊的粟米粥,一邊朝屋內瞧著,見懼留孫終於起身朝屋外走來,趕忙問道。


    “後背的擦傷還好,隻是皮外傷,清理後敷藥就行。左側一根肋骨斷了,萬幸斷骨沒穿到肺裏,我剛已經給他將骨頭複了位,內服的和外用的藥用上,需要靜養幾個月。”懼留孫接過了楊戩遞上來的濕布,一邊擦著手一邊對薑林說道。


    虞饕和胥郊二人見懼留孫走出屋來,趕忙放下飯碗迎了上來,對懼留孫一邊行禮一邊說道:“我兄弟倆前幾日在囚禁中還說起神醫,感念神醫救我祖、父兩代人。沒想到今天,神醫的眾位徒弟竟然出手又救了我二人,感謝神醫啊。”


    懼留孫瞅了瞅倆人,又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薑林,幽幽地開口說道:“沒辦法啊,老頭子的六位弟子都賣身給了這個不著調的家夥,老頭子我還想跟著六位弟子再享幾年清福,所以都得聽他的安排啊。”


    “唉,神醫,你還記不記得幾年前,你在涑陽城給我父治病時,我與你一起探討吃食的情形?”虞饕端著飯碗,從邊上取了一個幹草墊放在屋前的台階上,請懼留孫坐下說。


    “當然記得。那日你給老頭子做的那道吃食,老頭子到現在都忘不了啊,每每夜裏迴想起來,口水都不自覺地往外淌啊。”懼留孫經虞饕如此一說,開始神遊起來,一邊說著喉結開始不自覺地動了起來,慢慢地吞咽起口水。


    “神醫,我告訴你,我與胥郊大哥立春節的時候,去過一次唐方,薑老弟用一道吃食招待了我們,嚐過之後,我告訴你,我此前做給你的那個吃食就是個屁。啊呸,我不是說您老吃屁,我的意思就是薑老弟的那道吃食,真的是太好吃了。讓我吃上一次,立刻死了我都樂意。”虞饕湊到懼留孫身邊,神秘地說道。


    “此話當真?”懼留孫聽罷,轉過頭望著虞饕,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以我祖、父的名義發誓,真的。不信你問你胥郊大哥?”虞饕一手端著飯碗,一手舉起來就要發誓。


    懼留孫朝胥郊望去,胥郊嚴肅地點了點頭,對老頭子說道:“會不會比他做的好吃我不知道,但薑老弟那吃食確實很好吃。便是在前幾天囚禁之中,他還在惦記著那吃食,說想在死之前再吃上一次。說罷,薑老弟派的人就來了。”


    “喂,小子,你有如此美味為何不早點告訴我?”懼留孫轉過頭來,將火氣撒在薑林身上。


    “老頭,我是來救人的好不好,我來莫莊的時候是什麽熊樣你不是不知道?我上來就給你說我會做美食,我有病啊。我是有正經事做的。”薑林對著懼留孫狂噴了一陣口水。


    懼留孫不以為忤,擦了擦臉上的口水問虞饕:“那吃食到底是什麽味道的?你能給我老頭子講講嗎?我怕我活不到去晉陽鎮,我怕在此之前被這小子的口水先淹死。”


    “啊哈哈哈……”坐在懼留孫下首的虞饕和坐在院中的胥郊聽罷,捧著飯碗大笑起來。


    “汪汪汪……”院門前,三隻惡犬朝外麵狂吠起來。


    “楊戩,快去看看什麽情況?”院中的眾人臉色紛紛一變,起身朝著院門外望去。屋內的楊戩聽師父吩咐,一路小跑奔向了院門。


    黑夜裏,遠處傳來了人的說話聲音,隻見黑虎搖著尾巴從院外跑了進來,蹲坐在薑林的眼前。


    “沒事,看黑虎的樣子,是熟人。”懼留孫看了看黑虎的反應,朝薑林說道。


    “哦?熟人……是民他們!”薑林眼睛一亮,趕忙取過雙拐吃力地起了身。身後屋內幾人聽到外麵的動靜,都紛紛走了出來。


    “首領,是民兄弟!”剛進院門的楊戩朝亮著火把的茅屋喊道。


    薑林身後的馬六快速地朝院門跑去,隻見楊戩身後,民被兩名唐方的兵士攙著走了進來,然後其他兵士陸續進了院門。當馬六在院中站定時,所有唐方的兵士立刻整隊,排成一個橫隊,完成了報數。馬六轉身上前向薑林匯報道:“報告首領,行動小隊應到十人,實到十人,請您指示。”


    薑林拄著拐一瘸一拐地走到院中,朝麵前的十人小隊喊道:“就地解散,休息,用餐。”之後,馬六帶著這隊人朝後麵的一座茅屋走去,楊戩、莫禮青、莫禮海、莫禮壽等人也趕忙跟了過去。


    院中見過這種場麵的虞饕和胥郊二人自然不當迴事,但是懼留孫以及除了莫禮紅和土行孫之外的其他幾名徒弟被剛才的一幕所震撼,以往虞國和小虞國、胥國的兵士這幾人不是沒見過,但是像這樣精幹、嚴明的卻幾乎沒有。


    “小子,這些都是你唐方最精銳的兵士吧?”懼留孫沉思了片刻,朝薑林問道。


    “呃……不全是,我唐方總共也就二百來號像樣的兵士,不過個個都是像剛才這隊人一樣。”薑林有點氣餒地說道。


    “那你是怎麽兩次打贏虞國和周國的聯軍的?”懼留孫不解地看著薑林,想從薑林的臉上找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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