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讓人在縣衙門口搭起了帳篷,孩子們一個個地翹著包紮好的小腳丫,老老實實地坐在裏麵等。


    林晚晚掀開簾子進去後,一幫孩子都開心極了,雙眼亮晶晶地望向她。


    “姐姐!你來了!”


    “姐姐,你也讓大夫看看腳呀!我們都快好了呢!”


    “是啊姐姐!大哥哥他們拿了好多好吃的,是姐姐你做的嗎?”


    林晚晚笑著上前,挨個地摸了摸他們腦袋,“姐姐不用包紮,已經好多了,你們多吃些,迴頭我做給你們吃!”


    她又轉頭問:“怎麽樣,有幾個孩子被接迴家了?”


    “隻有五六個,都是附近縣裏的。”


    林晚晚心沉了沉,給他們加油打氣,“沒事的,可能你們家人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就會來接你們迴家啦!再等等好不好?”


    “姐姐,我們會好好等的!爹和阿娘肯定會來接我的!”


    “姐姐,我爹娘也會來的!”


    “姐姐……”


    隻有大丫阿木他們坐在那不出聲,他們已經沒有家了……


    大丫忍住不哭,將眼淚用力憋迴去,不想自己哭出來影響到其他人。


    林晚晚走過去抱了抱她,小聲安慰:“大丫,沒事的,徐伯會來接你們的,若是他不來,姐姐帶你們迴家好不好?”


    大丫悶悶地說:“姐,姐家,是不是,好遠?我,還想,再,再等等,徐爺。”


    “好,那我們就再等等,你放心,他肯定會來的!”


    “嗯!”


    這些孩子很多都是被拐去的,有的已經在裏麵待了好幾年,根本不記得家在哪,有的還能牢牢記住,但送迴去時卻發現家裏已經沒人了。


    也有好多人前來認領孩子,卻沒有找到自己的孩子,又大哭著離開。


    林晚晚想到當時發燒的幾個孩子,他們的孩子很有可能也病死了。失血過多,傷口發炎,高燒不退,無論哪種,都是致命的。


    傍晚,沈墨派人把她送迴山寨,而後帶人把縣衙整個圍了起來。


    一輛馬車緩緩停靠在縣衙門口。


    沈漓被人扶著坐在客堂裏,看著來人麵色十分難看。


    蘇元向他行了個大禮,苦笑道:“我知自己對不住沈大人,可實在是沒了辦法,正如沈大人所言,我們蘇家已經淪為上麵的棄子,但我!隻有那麽一個女兒啊……她還小,不該被我們拖累……求求你了沈大人!就將她帶走吧!求求了……”


    蘇元跪在沈漓麵前,不停地磕著頭。


    沈漓被他氣的一直咳嗽,淮木和懷林在身旁伺候著,又趕緊拿出藥讓他含在舌下,過了好久才緩過來。


    他咬牙切齒地說:“你做出那種事情,又將你女兒置於何地!你以為我當真不敢殺她!”


    蘇元直起身子來,頭上已經磕出斑斑血跡。


    “小女,小女自是十分欽慕大人的!沈大人,不求您疼愛她,隻求您能護她平安便可!求求您了沈大人!”


    沈墨閉上眼,心中難受的厲害,那晚發生的事情太多,他到現在都還沒緩過神來。


    但如今事情的的確確已經發生,可……


    過了好長時間,他才緩緩開口:“將賬冊和名單給我,我,會娶她,護她一生平安。”


    話一說完,他似乎感覺到自己心髒已經麻木,手腳冰涼,沒有絲毫的知覺。


    他和林晚晚之間,已經沒了可能……


    蘇元立馬從懷裏掏出賬冊,雙手呈放至桌案。


    “沈大人,都在這裏了,你那晚拿的隻是上本,老夫這就迴去將小女送過來,今晚過後,定風縣再無蘇府!”


    他走的急促,腰背也似乎彎了下去,那般決絕,的確是像去赴死……


    在他走後,沈墨緊接著走進來,看著閉眼端坐在那的沈漓,心裏也十分不好受。


    “哥,你何必……”


    沈漓抬手打斷他,睜開眼睛幽幽地看向他。


    “阿墨你我已成人,要為自己做過的事情負責任,我知你的心意,以後你便好好照顧她吧……”


    沈墨搖頭,苦笑一聲,“哥,我的確是想跟你爭一爭的,卻沒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沈漓抬頭看著外麵,喃喃道:“這大概就是命中注定吧……注定與她無緣……”


    “對不起,若是我再早來一步……”


    “不關你的事,阿墨,當初是我自己決定要來的,不管出了何事,我都會承擔……”


    第二天,整個縣城裏傳的沸沸揚揚,蘇家上下全都自盡了,各種謠言層出不窮,鬧得人心惶惶,最後還是官府出麵,將謠言壓下。


    而林晚晚卻對此漠不關心,她隻知道,沈漓身邊多出了一個未婚妻……


    她等了那麽久,卻還是敵不過天降的未婚妻嗎?


    沈墨趕來時,林晚晚已經將自己關在屋裏一天,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他不管怎麽在外麵敲門,裏麵都沒有迴應。


    小翠也在一旁急得不行,“沈公子,林姑娘她到底怎麽了?從昨日迴來就閉門不出,還要了好幾壇子酒,你可得想想辦法啊!”


    沈墨心中酸澀,他強忍住怒意,沉聲說:“林晚晚!你開門,我們談談。”


    過了好一會兒,門栓放下,從裏麵被人打開。


    林晚晚神色淡淡的站在他麵前,“進來吧。”


    沈墨看了眼地上的空酒壇,轉頭對小翠說:“沒事了,這邊我看著,你迴去休息吧。”


    小翠看出來氣氛不太對,於是帶好門便迴去了。


    林晚晚坐在桌前依舊喝酒,指著板凳讓他坐下。


    “嘖,都說人心情不好的時候容易喝醉,可我都喝了一天了,怎麽就不醉呢?”


    沈墨走過去奪下她的酒杯,冷聲說:“那就別喝了。”


    林晚晚隻好給自己倒了杯茶壓壓酒氣,轉頭盯著他問:“你想說什麽,說吧,我聽著。”


    沈墨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又給自己續滿,一連三杯酒下肚,還要再喝,被林晚晚攔下。


    “我說沈墨,你故意的不成?你想喝多了就此逃過去?”


    “我不會。”他放下酒杯,繼續道:“那晚在礦洞,我明白你的意思後,便迷暈守衛逃了出去……”


    他頓了頓,目光停留在她身上,“但那紅霧擴散太快了,而且,縣裏也有他們的人,山上紅霧一起,緊接著縣裏也紅霧彌漫,可能是某種信息傳遞。當我們趕到縣衙時,卻發現已經晚了一步……”


    “我哥他被人下了藥,與,與蘇家女蘇音被關在屋內,當時他們兩個都已神智不清……”


    林晚晚見他停下,抬抬下巴,示意他繼續說。


    “我們當時也覺得有些發暈,便用冷水衝洗,可以暫時保持清醒。於是就去探蘇家,發現他們府中的人竟然無事,就一路殺了進去,逼著他們交出解藥,又迴去給所有人服下解藥,這才趕去救你。”


    “而蘇家,與太上皇勾結,替虞家辦事,下場無異於就是死,但蘇元不甘心,想保下自己的女兒,便設計我哥……”


    林晚晚無力地伏在桌上,嘴中喃喃:“事已至此,又有什麽用呢?一切都是命罷了,我終於明白那晚他說的那句話的意思了……原是已經還我了……”


    眼淚不爭氣地流出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沈墨也不發一言,坐在桌前陪她喝酒。


    天亮後,小翠推門進來收拾,這才看見倆人就這麽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嚇得她急忙喊人來將沈墨抬走,又把林晚晚扶迴床上休息。


    早在第二日,朝廷便派人前來,日夜不停地挖山,終於,在第五日將礦洞清理出來一條道路。


    很多士兵被埋在碎石下奄奄一息,還有很多被直接埋了,老皇帝身邊最忠心的侍衛也死傷慘重。


    “迴稟大人,太上皇找到了!隻是,雙腿被砸斷,廢了……”


    沈漓點點頭,“嗯,知道了,前國師找到了沒有?”


    “迴大人,並未找到,所有地方都找遍了,均未發現屍體。”


    “嗯,讓他們繼續找,哪怕隻剩一條腿,都必須找出來。”


    “是!”


    可惜,一連幾日地挖掘,依舊沒發現他的身影。


    林晚晚自那日睡醒後,就跟沒事人一樣,依舊該幹嘛幹嘛,照常吃喝,好像真的不在意了一般。


    但隻有沈墨知道,她其實在意的很,隻不過沒有表現出來罷了。


    那些孩子如今還剩下二十多個沒被接走,就連徐老三也遲遲沒有現身,都快把林晚晚愁死了。


    她不是養不起這些孩子,隻是覺得他們應該迴到自己家,守在父母身邊,才是最好的歸宿。


    “姑娘,有人送來一封信,是給姑娘的。”


    林晚晚接過信,十分納悶,誰會給她寫信啊?難道是傅君亦?


    打開一看,字寫的比她還難看,肯定不是傅君亦,於是她便仔細讀起來。


    林姑娘:當你收到這封信時,我大概已經不在了,從第一眼見到你時,我就覺得你不是一般女子,自打你來後,我們大家都很開心。其實你來到黎襄縣的第一天,我們就知曉你的身份,還有你去段家賭坊的事,你莫要怪我們,饒州的水太深,我們不得不小心一些。那幾個孩子本就是從礦山逃出來的,被我們救下,至於父母,一直未找到,他們都是好孩子。林姑娘,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拜托你照顧好他們,既然有幸認識了姑娘,那就是他們的大造化,已然不適合再跟著我四處漂泊,麻煩你了林姑娘……


    林晚晚擦擦眼淚,忍不住笑罵:“這個徐老三!害得我以為他真不在了,嚇死我了!”


    她收拾好心情,轉頭對孩子們說:“你們的父母可能臨時有事過不來,這樣,我帶你們迴雲安縣好不好?咱們以後可以慢慢等,你們爹娘肯定會去接你們的,好不好?”


    阿木率先點頭,“姐姐,你救了我們,我們跟你走!”


    “姐姐,雲安縣在哪啊?很遠嗎?”


    “不太遠,坐馬車的話一上午就是到了。”


    “那就好,我怕太遠了爹娘找不過去。”


    “那我們先跟姐姐去雲安縣!”


    孩子們的事情就先這麽定下了,林晚晚在縣衙留了份告示,若是有尋孩子的就去雲安縣的林家村,讓他們去那找。


    緊接著,一道聖旨也隨之而來,說將沈漓調任迴京,並帶著沈漓和林晚晚一同麵聖。


    定風縣的事就此告一段落,臨走時,黑龍寨的所有人都前來相送。


    林晚晚看著麵前的邢大龍,突然笑了,語氣輕輕地道:“邢大當家,你是皇上的人,對嗎?”


    邢大龍臉色一頓,隨即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什麽都瞞不過林掌櫃啊!林掌櫃是如何得知的?”


    “定風縣勢力盤根錯節,皇上又怎會不安插人進來,黑龍寨位置極好,很適合打探消息,而我,就是你們放出去的餌,對嗎?”


    邢大龍麵露尷尬,他撓撓頭,歉疚地說:“抱歉啊,林姑娘你別生氣啊,這都是上麵的意思,真的不關我事啊!”


    林晚晚哼了一聲,轉身上了馬車,至於生不生氣,反正她該還的都已經還了。


    他們趕到京城時,都已是下午,宮裏麵派人傳消息,讓他們晚上進宮赴宴。


    林晚晚心想,嗬,來了,這狗皇帝這是來安撫他們了,她遭了那麽大的罪,豈是一頓飯就能打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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