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誠的笑容很真誠,仔細看甚至還會覺得有點慈祥的味道。可就是這樣的笑容,卻把一身正氣的趙惠嚇到差點當場癱倒。


    他終於知道靖海侯為何要問一個嬤嬤,原來是這個王嬤嬤!


    如果是旁人,他還可能硬撐著假裝不認識,可關鍵是這位嬤嬤,他想裝不認識都沒那個膽量!


    看到這個笑容,趙惠一下就想到數年前,他第一次見到這個笑容時的情景。


    曆朝傳統,宗正寺主官一般都由宗室德高望重之人擔任。


    當年官家年少,朝廷事務盡操太後之手,免不了在宗室這一塊放的比較鬆,致使幾位宗室重臣欺上瞞下,搞了不少事。


    就是這位王嬤嬤,奉少年天子之命,調查整頓宗正事務。


    當年才剛成年的趙惠,親眼看著這個整天笑咪咪的老好人,當著一群宗室子弟的麵,讓人把三位宗室長輩用白綾掛在宗正寺那棵古槐上,還非要讓他們這些宗室子弟親眼看著那位長輩蹬腿咽氣。


    可以說,近些年宗室子弟奉公守法,捧著卵子過河的日子,大半都是因為當年親眼見證那一幕所帶來的效果。


    誰能想到,這位宗室煞星出京數年,竟然不聲不響的迴來了!


    迴來就迴來,還偏偏搭著靖海侯的車駕!


    一瞬間,趙惠腦海如走馬燈一樣,閃過無數念頭。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完蛋了!


    因為過於害怕,趙惠連久已養成的宗室氣度都無法保持,話都不敢說了。


    還是王誠先打招唿:“員外郎有禮,奴婢代靖海侯問一聲,所謂違製,從何說起啊?”


    趙惠都快嚇哭了:“大班!我我我,他他他說過的,四個輪子!對的對的,國朝規製,車駕都是雙輪,靖海侯的車駕,卻是四個輪子……”


    王誠清咳一聲:“員外郎叫奴婢大班,想是識得奴婢?那奴婢念在舊識的份上,不得不勸解員外郎一句,還是想仔細了再開口的好。”


    趙惠哭喪著臉,直接拱手一個九十度鞠躬:“大班饒我一遭則個!”


    有這位在,今天這場衝突,隨時都有可能會被上報到禦前,這個後果,誰也抗不住啊!


    這借口根本沒用,或者說,什麽借口都沒用!


    唉!


    王誠歎息著搖頭:“員外郎以為,此事奴婢真能做得了主?”


    趙惠認慫之後,腦袋轉的極快:“還請大班指條明路!”


    “先說違製的事!”


    趙惠馬上意識到其中的不尋常,冷汗刷刷往下淌:“我說實話,有人遞話過來,不是特意為難李侯,扣車也隻是走個手續。隻是要把這四輪馬車拆開,繪了圖樣,就原樣複原還迴去……”


    此時,他也想明白了,什麽四輪馬車價值萬貫,拆一輛仿製,以後賺錢有你一份之類的話,恐怕都是幌子!自己是真的被人當槍使了,偏偏自己被那巨額橫財迷花了眼,竟然沒看清這背後隱藏的風險!


    “員外郎如此機靈,又如何做此糊塗事!你以為,當眾為難靖海侯,丟的是誰的臉?”


    嗯?趙惠狐疑,不是新老勳貴之間別苗頭嗎?


    王誠悠悠道:“若奴婢今日不在車上,官家一片心意,恐怕都要被你這一攔之下,付諸東流!”


    趙惠一聽,更害怕了:“他們說,他們說,官家根本就不喜靖海侯!否則也不會扣著爵位遲遲不封,封了爵連府邸都未開建,甚至新年朝請也未詔他入朝。此番進京,還是為赴大相國寺法會而來。”


    王誠歎息道:“官家整頓宗室,又安排爾等實職要務,圖的是自家人用著放心。你若不能為官家分憂,便安心做隻米蟲,每月按時領取俸祿便是。為何要反過來拆官家的台,敗壞官家名聲?”


    什麽官家不喜?如果真的不喜,王大班怎會在此!


    被人坑了啊!


    趙惠汗出如漿:“大班救我!”


    從居高氣傲,到認慫服軟,隻需要王誠露個臉。


    從求放過,到求救命,也隻需要王誠幾句話。


    王誠再歎:“員外郎折煞奴婢了,您是主子,奴婢一介奴仆,何德何能敢言救人!”


    趙惠麵色灰敗,隨即便想明白了,人家這是在提點自己,應該去找誰求救。連忙道聲謝,扭頭親自帶路,指引靖海侯府車隊進城。


    李墨全程旁觀趙惠變臉的過程,對他未來的遭遇並不同情。種什麽因,得什麽果,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在他站出來為難李墨的那一刻,結局已經注定。何況李墨還曾經給過他機會,可是他拒絕接受。


    泉州山高皇帝遠,雖然也有身份等級差距,不過大家都忙著賺錢,這方麵的衝突幾乎都被遮掩在各種生意背後。


    可是汴梁是京城,正治氣氛最為濃厚,隨便一點小事,都會被有心人士無限放大,繼而搞風搞雨。


    這還沒進城呢,就被來了一通下馬威。盡管沒有造成什麽損失,可是真的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如果沒有王誠在,至少也得耽擱一點時間。而事後隻要追查,無論線索指向誰,都必然會導致李墨與皇帝之間出現隔閡。


    陰謀手段就是這樣,如同癩蛤蟆爬鞋麵,咬不到你也惡心你。


    因為這檔事,王誠索性不再躲著藏著,把自己的認旗也插上車頂。多了這麵認旗,車隊才剛進南熏門不到半裏,就有一隊內侍從內城方向迎麵趕來,到車隊前垂手等待,乖巧的不得了。


    王誠甚至都沒開口,隻是伸手做了個手勢,這幫內侍立馬散開,兩人一組,各搭一輛車,護送著車隊往內城駛去。


    有這些內侍護持,沿途一下清靜了。內城門叫朱雀門,也有監門官,看到車隊過來,不但沒查問,反而提早恭候在道旁,目視車隊迤邐走過。


    車隊駛入內城,翻過架在汴河上的石拱橋,隨後轉頭,沿著汴河岸一路向東走了幾裏,徑直駛入一座宅院。


    王誠介紹:“宅子不大,勝在一個便利。出南門幾步便是汴河,出北門不到半裏就是大相國寺,離皇宮也不過五裏上下。早在年前,奴婢便打發人重新做了裝修……”


    李墨和明心在宅子裏轉了一圈,裝修確實很用心,都是照著泉州李宅的風格。一切以實用為主,簡約便利,樸實低調。


    所有人都安置妥當,習慣性的聚一迴餐,然後各自歸置,熟悉環境。


    距離端午不足一月,李墨帶著明心順利抵達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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