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仰正準備離開時收到許南風私發的消息,非常直白的一句“沒死”,還有一張圖片。


    小麥草長得很好,她舉著栽種盆,比肩上頭綠色莖葉的根係已經從漏水孔躥出,甚至比莖葉長得還狂,定是完全占據花盆之後不放過任何小孔機會的向外擴張謀求生存環境。


    林景仰看著車上的紅包封麵,準備迴一句“恭喜發財”。但想著她現在的境遇說“恭喜”並不合適,就刪了前二字剩:發財。


    楚延安也例行公事的把通過最後一麵試人員的名單發給他,陳最以綜合第一的成績在列所需的策劃與營銷崗。


    陳最距離正式入職還有短短幾天的時間,而在她適應職場工作之前,她需要先讓自己的那隻內向的勉勉小黏包獨立起來。這是在她提出要孩子進入公司托管角的申請之後,托管角的老師問的問題:


    “孩子這麽小,她之前有離開過你嗎?孩子不像成年人,適應能力也許會很強,很快跟其他小朋友玩兒到一起,也很可能會很難適應離開父母的環境。”


    自從全職照顧孩子之後,兩人幾乎形影不離。陳最沒有認真的考慮過這個問題,很顯然的結果是勉勉很難接受陌生人。


    陳最已經抱著孩子去看過公司的托管角,但當時陳勉勉一直黏著母親,對其他小朋友玩兒的遊戲都不感興趣。越到陌生的地方,她越發變得怯弱,越依賴母親。


    她問自己:能放心把孩子交給這裏,而全心全意的麵對工作嗎?哪怕隻需要專注工作幾個小時就能見到勉勉。


    陳最做不到,分離的焦慮不止是小小的孩子有,成年人的焦慮更加具體:“孩子會不會哭鬧但沒有人像父母一樣被哄,會不會被其他人欺負,會不會餓……”


    植德園藝公司托管角配有五個育兒老師,負責人劉夏跟陳最介紹著托管角的大致情況。


    這裏多是雙職工家庭的孩子,或者是因為其他原因無法順利入學的低齡孩子,也有年齡稍微大一些但是心智是三四歲的。現在正是放暑假的時候,孩子們沒有去幼兒園上學就會到這裏來。


    托管角有一個簡易的兒童遊戲區,還有一間大教室,一處鋪滿青草的室內小花園。其他老師正帶著孩子們在矮桌上認植物,然後一起用從小花園摘來的樹葉製作樹葉畫。


    很多孩子會跟著老師、跟著同伴一起完成。有一兩個注意力無法集中或是不理解的小朋友,老師會手把手的帶著他們一起參加進去。陳最一眼就可以看出那幾個孩子的不一樣。


    劉夏說:“我們這裏隻有五個老師,如果是稍微需要特殊照顧一些的小朋友我們會花更多的時間,所以不是每個孩子都會很細心的照顧到。這裏都是集體活動,就是讓小朋友們一起玩兒。室內都有監控,孩子如果有特殊情況或者需要離開這裏,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監護人。”


    房間裏的孩子們玩兒得很開心,嘰嘰喳喳的不停說話和讓老師看自己的作品。這裏的孩子沒有有色眼鏡,會相互幫助也會互相搶東西,都是一群愛玩兒的單純的孩子。


    陳最看向懷裏的小勉勉,她很希望孩子能交到不同的朋友,就像其他小孩兒的成長過程一樣。


    劉夏拿出厚厚的活頁本翻開,第一頁是所有孩子監護人的聯係方式:“如果孩子有需要或出狀況,我們會第一通知孩子的在這兒的監護人,所以要寫隨時都能聯係到號碼。”


    “寶寶檔案也需要完善,我們要了解孩子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或者對什麽過敏之類的。才能更好的照顧,就像這樣。”劉夏翻出其中一頁。


    陳最很快把照片上的小朋友和剛剛看到的那群孩子其中的一個對上號,是那個有著一隻圓圓棒狀小胳膊的孩子,是右手。


    這孩子天生的右利手,但因為後天受傷失去了手掌和手指頭,才慢慢練出熟練的使用左手。他用的一些工具都會纏上一個類似圈圈的東西,讓他套在胳膊上。孩子的監護人正是眼前的劉夏。


    “比如這個小朋友,我們在做遊戲的時候,就不會讓孩子去特別關注他們的雙手,不去做手指操或數手指頭之類的遊戲。”劉夏淡淡的說,上邊很誠實的寫出孩子在身體上的缺陷,喜好還有對什麽食物過敏之類的。


    “寶寶檔案會對這裏的老師和孩子的監護人公開,同時也需要我們尊重和保密。我們的重點並不在孩子的不同上,而是希望把我們的寶寶照顧好。我們做父母的,肯定都希望給孩子一個安全、健康、快樂的環境,是否接受真實的這裏在於你。”


    陳最看向懷裏的孩子,把孩子不能夠走路的情況填寫上去,又寫了離異。


    劉夏問:“勉勉一直跟著媽媽嗎?”


    陳最微微點頭:“對,除了去醫院康複的時候分開一會兒,其他時候差不多我們都黏在一塊兒。現在跟幾個月的孩子一樣會坐會爬,什麽時候能走路還是未知數,之前都沒有想到她會離開媽媽上托管班。”


    劉夏一眼就看出孩子很黏母親:“嗯,我們這裏很少提親子話題,因為有的小朋友隻跟著媽媽,或者隻跟爸爸。”


    隨後她露出溫和的笑容:“我們這裏的老師都是當父母的人,有的另一半就在本公司或者基地分部工作。把孩子交給我們,你盡管放心工作。”


    最後劉夏共情的安慰到:“隻管好好生活工作,孩子會健康長大的。我們的寶寶都在這麽努力的長大,當大人的更沒有理由畏懼現在的生活。而且醫學科技那麽發達,就是身體殘缺也能裝機械手和機械腳嘛。”


    說到這兒,劉夏的眼睛裏泛起奮鬥有望的光:“現在已經有可以用剩下的一點點胳膊控製的機械手了,我的孩子要真的長大至少還有十幾年的時間,我們已經在為孩子存未來買手的錢。科技發展這麽快,十幾年之後它會是什麽樣子?我都想象不到。”


    不用懷疑的是,劉夏想象中的未來科技世界是更美好的、善良的、溫暖的。一想到這兒,她就覺得生活滿滿登登的盼頭。


    劉夏曾經是全職母親,現在她把對孩子的善意同樣給予到自己遇到的孩子當中。在托管班,她視全部的孩子如己出。


    陳最從未認真的想象孩子離開家庭步入幼兒園的未來,因為她不知道孩子什麽時候能夠跟其他孩子一樣背著小書包,開心又不舍的和自己揮揮手,蹦蹦跳跳的邁進校園。


    這種分離感真的來臨時,陳最也有些無措。她離不開勉勉,“逆向斷奶”對這個新手母親來說是一個艱難的過程。但她必須要這幾天內,教會自己與勉勉真實的麵對“離別”。


    今天陳最不像往常一樣時刻帶著勉勉,而是讓她乖乖坐在小凳子上,如果有任何問題就舉手大聲喊媽媽幫忙,到了托管班,需要幫助就舉手大聲喊老師。


    陳勉勉一直安靜的坐在椅子上,抬著頭看著媽媽在家裏忙來忙去的看不到自己,小手緊緊揪住褲子。


    陳最發現孩子憋得紅紅的眼眶時停下腳步蹲在她麵前詢問時,勉勉才慢吞吞的在媽媽麵前舉起一隻小手,小小聲的:“媽媽,勉勉屙尿尿。”


    “好,媽媽帶勉勉上廁所。”


    作為毫無經驗的母親,陳最做什麽事情都是嚐試著來。如果結果不好,她就換另外的方式。但此刻她隻剩對孩子的心疼,勉勉總喜歡把自己當成一個愛犯錯誤的小孩兒。


    陳最一遍又一遍的告訴自己孩子,她要大聲喊老師幫忙,大聲的交朋友,大聲的表達需求。這些都是正確的事情,她知道托管班的老師和小朋友都很友善,但這都無法讓她坦然的把孩子丟在那兒。


    醫院裏,許南風看著持續早起的孩子,偶爾還會打哈欠,便和陳最商量可以把勉勉的治療時間段往後挪一挪。


    趙家文轉交給盧林之後,許南風沒有再接到需要做康複訓練的患者。現在除了陳勉勉,她手上的物理治療任務都潛移默化的做成了推拿。


    陳最說,自己要帶著勉勉去上班,太晚的話上班會遲到。公司有托管班,早期打瞌睡的孩子也可以在那兒安心補覺。


    “我既然選擇重新就業,在工作時間就要全心全意的對待我的工作任務。不能因為其他的事情三心二意,公司的托管班讓我很放心。”陳最也有些無奈,她知道這樣對勉勉也是一個不小的考驗。


    她還是在走出醫院之後把孩子送過去了。沒有善意的謊言,沒有人為的告別童話,陳最耐心的告訴勉勉要去哪兒,為什麽去,多久可以再看到媽媽。


    陳勉勉被劉夏抱過去,陳最笑著與懵懂的孩子揮手說完再見,就在門後偷偷看著。


    劉夏跟勉勉一直說著話,問背來的新書包是不是和媽媽一起去商店買的。她把孩子書包拿下來,準備放到置物架的一個專屬空格裏,其他的格子都放著不同孩子的東西。


    她才把勉勉的小書包拿下來,書包就被底下另一雙小手幫忙舉高,推進格子裏。


    剛才被書包擋住的小姑娘露出臉來,指著劉夏抱著的陳勉勉問:“劉老師,這個是不是新來的妹妹?”


    “對,妹妹的名字叫勉勉,陳勉勉。”劉夏笑著解釋,又摸摸小姑娘的腦袋謝謝她幫忙。


    小女孩叫程開心,父親是植德花藝工作室的負責人程山水。她已經三歲多,幼兒園放假時,就會跟隨父親一起過來這邊。


    “劉老師,今天也是我爸爸送我來的。”程開心把自己的書包放到自己的格子裏。


    今天的第一個活動是大家都圍坐在桌子邊,給可愛的木頭花盆塗顏色畫畫,花盆是唐漢和李晴閑來無事用邊角料雕刻了逗小朋友玩兒的,晾幹之後就他們會自己種東西。


    幾位老師很快把場地布置好,程開心伸著一根手指頭點點數數圍在桌子旁邊的小椅子,然後跑到堆椅子的角落拿了一把新的,擠到自己最常坐的位置旁邊:“勉勉,勉勉,來這裏這裏。”


    程開心飛速的占了位置,然後拍拍挨著自己的椅子說:“劉老師,勉勉要和開心坐在一起。”


    程開心是很開朗的一個小姑娘,喜歡交朋友,和慢熱的陳勉勉是兩種明顯不同的性格。


    劉夏把陳勉勉放到緊挨程開心的座位上,然後把椅子往前推了推,讓桌子和椅子把勉勉固定在小空間裏,將她的小手放到桌子上扶著,自己蹲在身邊帶著她的小手幫助把老師發的東西擺放好。


    陳勉勉扭頭看向門外,但有一張臉擋了過來,熱情當自我介紹:“勉勉你好,我叫程開心。你知道我的爸爸嗎?我的爸爸叫程山水。”


    勉勉找媽媽的思緒被程開心打斷,圓溜溜的眼睛看著她。


    “我是我爸爸送過來的,勉勉是不是爸爸送過來的?”程開心歪著腦袋問,了解她的人都知道,這孩子最喜歡的兩件事為:炫耀爸爸是程山水,還有畫山水。


    “沒有爸爸,媽媽……”勉勉舉起小手指指門外,她沒有看到母親,隻是記得媽媽剛才就在那兒。


    “開心,今天是畫畫,你帶著妹妹一起畫畫好不好?”劉夏提醒程開心,不想讓她談到父親的話題。成年人會規避敏感的話題,孩子卻天生會炫耀自己從父母手裏獲得的愛。


    但是讓小孩子閉嘴和撒謊是很困難的事情,程開心口無遮攔:“你是媽媽送來的,你爸爸呢?”


    小孩兒與小孩兒的對話出乎意料的認真,成年人都很難將她們的注意力轉移,陳勉勉左看右看找著什麽,眼眶很快潤起來:“爸爸不看勉勉,爸爸不要……”


    陳最看著勉勉,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是心猛的向上揪緊,孩子要哭。


    程開心挪挪椅子更挨近陳勉勉,扶著桌子彎腰湊過去跟她講小秘密:“我知道,勉勉的爸爸在上班,不來這裏。爸爸媽媽都有不敢去的地方,我的媽媽不來這裏,我的爸爸不敢去醫院。但是爸爸媽媽都很愛很愛我,你的爸爸媽媽一定也很愛你。”


    小孩兒單純的具備很強的攀比心理,但也容易被夥伴說服。陳勉勉似懂非懂的跟著程開心綻開笑臉:“爸爸媽媽愛勉勉。”


    程開心:“是很愛很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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