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


    康複治療學專業出來難道不是從事物理治療、作業治療、言語治療等等工作的嗎?為什麽專業不符?


    康複治療學又常規的被叫做“大康複”,因為它的學習範圍比起物理治療、作業治療這些康複細小分類學習更廣,在幾個月前,大康複就業前景還比小門類康複專業更好。


    比起社會對現代康複的後滯認知,滿意就業同樣是許南風們要麵對的大難題。在康複行業發展帶來的資源紅利下,似乎人人都能成為所謂的治療師。


    康複從業者水平的參差與康複治療師的供給市場過剩之間,常常充斥著矛盾又無奈。


    許南風越來越看不懂這個行業,招聘方有的會放低醫護的學曆下限,即使專科能入,但康複治療師要在本科,而治療師的有形與隱形迴報相比招入時的要求卻矛盾的不符。新修的康複醫院會大肆招聘醫護人員,卻不招康複專業人員。


    畢業當初靠多次進入招聘市場努力獲得的工作,原本隻是一次很正常的成功求職經曆,卻被大環境帶成一句簡單的:運氣好。


    一句“運氣好”既給她提供了就業機會,也磨滅了她因此付出的努力。父母隻注意到她運氣好所以找了份工作,卻不知道她走的路並非一帆風順。


    康複治療師作為醫學生走入醫學之門,再以醫務工作者的身份走進醫療之門,不是一件易事。才不久,就業環境又變樣了。到底要怎樣才能適配到一份算得上滿意的工作?


    這條周末時間也及時給予的迴複,比其他那些沒有任何迴音的石沉大海還讓她感到打擊。


    許南風不甘又不信的盯著“專業不符”那幾個字,眼睛逐漸發酸,最後酸成憋不迴去又落不下的半滴淚。


    專業不符,那她還能幹什麽?她應該幹什麽。


    許南風想起陳最說的話,賺錢的方式有很多種。可是,可為什麽她找不出第二條路?


    現在連她的職業都在告訴她,她不符合她不配。


    第二天許南風見到了父母口中的劉叔,昨天他迴去照顧妻子去了,因為妻子的胳膊和腿經常疼,自己走路也走不穩。


    他不在身邊時,妻子都是坐在輪椅上。昨天突然疼得厲害,手又僵硬麻木,甚至半個人都動不了,劉叔才請了假迴去照顧妻子。


    若在醫院,身份是康複治療師,許南風會給劉叔解釋形成這些症狀的原因。但是她約摸也猜得到結果,不想多嘴。


    就說了要送父親去醫院的事。許南風的態度很堅決,今天,馬上,必須收拾東西去醫院。


    劉叔聲情並茂的介紹他的優秀工作經驗:“我都看過很多人啦,都這樣中風之後癱在床上不能動,醫院裏邊的康複和我做的差不多,醫院裏一項都頂我一天的工資啦。”


    “東西貴有東西貴的道理。”許南風說,“我會帶我爸去專業的康複醫院,找康複治療師,我是學這個的,我知道好壞。”


    “嗯?你也在醫院工作,那為什麽不直接把你爸接進到你醫院裏去呢?你們內部人員辦這點小事還算難嗎?”


    劉叔很意外:“你是學護理的?當然啦,護士培訓幾天也能幹這活,醫生就是學得更快。康複嘛,來來去去都是那一套,又不是很高科技的活。那個,你們醫院現在還招人不?”


    任何專業的康複人士都不覺得自己是天生的學者,培訓幾天就能掌握某項康複技術。四五年的理論加實踐,甚至許多技術的入門級別都達不到,許多康複技術都需要與國際水平接軌,要持續不斷的學習與更新個人的知識庫。


    往往某個行業之外的人,總覺得很行,再向行業內的人踩一腳說因為他垃圾沒能力,我行換我上。康複這行體現得比較普遍。


    “醫院不是我的,我是學康複的。”


    許南風不想爭論,叮囑沈婉帶好相應的證件和材料,好辦住院免得又來來迴迴的跑。趁早辦完,她好迴去上班,就不請假了。


    劉叔有些不情不願,推著輪椅要出門時依舊各種擺譜說去醫院不劃算,要花冤枉錢,他見過不知道多少人康複大半年還不見好。


    還設身處地的為許家考慮,若不是熟人介紹,他不可能要這麽低的工資來照顧許平安:“我還有個朋友,他的醫術很有一套。之前有個人骨頭摔斷了,你到醫院肯定拍片檢查花一大堆冤枉錢,在他那兒花了幾百塊就治好了。要不我把他介紹給你們認識,像許大哥這樣的情況。說不一定會有,奇跡發生呢。”


    沈婉眼睛一亮:“真的?”


    父母似乎更容易被同齡人的“共情”,以及人生境遇相差不大的同類人說得立場動搖。似乎錯過了他,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護工了。


    “謝謝不用了,我爸需要的是看醫生康複治療,不是奇跡。”


    許南風心裏大致清楚這些人的底細:“劉叔,也確實是委屈你了,我知道照顧我爸很累。”


    對方被戴了高帽,心裏美滋滋的但又得保持謙卑的態度,說:“沒事沒事,都是我應該做的,幹這行嘛,這點累是一定要挨的。”


    許南風自然的從他手裏把推輪椅的活接到自己手上,說:“醫院會和護工公司合作,很多護工老師都很專業,公司照顧護理的費用也透明。還定期培訓學習,劉叔是哪家公司的?”


    “我自己幹習慣了,進公司不自由。”劉叔臉色微變,他沒有進護工公司。公司不允許私人第二次收費,費用也要先在公司過一遍才發到自己手上,所以一直自己單幹。個人和護理公司競爭,接到護理病人的工作不容易,才全靠熟人介紹。


    他能在這個來之不易的病人身上多收一些隱形費用就多收一些,平時照顧加上東看一點西看一點積累起來的“康複手段”,以及妻子從坐輪椅被他拉起來到能扶著走的成功經曆,為這一切很好的鋪路。


    甚至可以和幾個無證無執業資質的開保健按摩店的朋友互相“合作”,讓雙方都賺到一點,還讓患方以為得了友情價欠上人情。


    醫治效果不一定對大多數人都有效,但隻要有一兩個人因此恢複,這點名譽資本他們就掙到了。借著省錢的幌子,這招用在善於權衡經濟利益的普通收入人家那裏,更容易取得他們的信任。


    不曾想遇到這麽個精明的人,再這樣下去可能讓他把這份到手的工作給丟掉,他瞬間改掉對醫院康複的態度,說道:


    “我看呐,許大哥要到醫院做康複,之前說好我先照顧,合同兩個月一簽,吃住不用管我。從今天起,我每個月少收五……不,少收六百塊!都是搞一樣的東西,沒必要花兩份錢,去醫院用錢的地方多了去了。”


    沈婉想了之後也點頭:“也對。”


    許家最先去的是當地的一家三甲康複專科醫院,理川康複醫院。醫院現在有空床位,許平安第一天就順利辦理了入院手續。


    許南風在陌生的大醫院裏,從這棟樓跑到那棟樓,暈頭轉向的跟著導診台工作人員東奔西跑掛號取號辦理醫保報銷,最後把手續全部辦好。然後又找到食堂打了飯給在病房的父母。


    許平安吃一般的食物會嗆,難以下咽,許南風給他買了粥,囑托他慢慢喝。中稠程度的食物對於吞咽障礙的人來說,更不容易發生嗆咳。醫院食堂對這類病人有對應的食譜,對要求低糖飲食的患者也有糙米飯搭配。


    沈婉看著費用小票抱怨收費太貴,到外邊買說不一定能買這樣雙份了。說到最後,她無法協調上下班時間,劉叔的工作範圍隻是照顧,不包括迴家給病人做飯再帶過來,除非再加錢。


    給劉叔每天加一頓飯錢說不過去,相比之下還是吃食堂劃算。總不能讓丈夫挨著餓等她送飯,還是在醫院吃方便。


    許南風隻覺得沈婉這遭經濟權衡是在浪費時間,最後結果都是一樣,還不如直接一步到位。


    比起母親左右都在考慮經濟問題,許南風認為如果能在短時間內花費經濟解決掉問題,這就是最好的省錢方法。短時的痛快付出比過長時間的代價消耗,否則無論是經濟還是父親的病情,都將是無底洞。


    比起父親在家裏那樣子休養,看似每天的支出比住院要小。但是時間會拖得很久,病情也會越拖越重。癱瘓病人的前三個月恢複相對更快,早期就介入專業的康複指導甚至能讓許平安恢複到生病前的狀態。


    跟前兩周一昧的在家裏,不痛不癢的認為找了個低價的“專業人士”進行居家康複,在不放棄的治療,實則隻是求一個心理安慰。


    價格不能完全代表價值,但價值很大程度是決定價格的一大因素。專業的治療師進行入戶康複,價格和方法肯定不是那樣子。有時貪便宜,隻是在最開始的那一刻是覺得值得的。


    沈婉切不斷在經濟上的憂慮,又放不下丈夫的健康,就在那條交界線反複橫跳,最後讓自己疲憊不堪也無濟於事,付出的經濟代價也沒有得到任何迴饋。


    許南風清楚,如果一直拖下去,不說這方麵的經濟會是無底洞。父親以後的人生就定在“癱瘓”和“輪椅”這條軌道上了,他有機會選擇更好的以後。


    他們整個家庭都有機會選擇更好的將來,而不是永遠沉浸在許平安患病的陰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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