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若素幾步過來,先把楚延新的注意力轉移到自己的臉上,與他對視,然後指著車開口解釋:“平平,林哥哥開私家車來接我們迴家,不收我們的錢。我們坐別人的車要給車費,坐公交車,才投零錢。”


    楚延新看著尹若素和麵前的車,雙手拉拉背包的兩根背帶,說:“奶奶,我們坐公交車才投零錢。”


    “對。”尹若素肯定的點點頭。


    林景仰捏捏衣服口袋,果然是零錢的形狀,沒幾塊,應該是他早就數好的。手剛放開,楚延新就再次彎腰躥進去,一聲不吭把錢全掏迴來。


    兩人都坐到後座,尹若素一邊教楚延新扣安全帶一邊朝林景仰解釋,這段時間兩人都是乘坐公交車上下班,楚延新會替兩人投幣。他剛才就是在車上找投幣箱,衣服口袋跟投幣箱看起來最像。


    尹若素注意到旁邊的兒童的安全座椅,問:“景仰,這幾天家裏有小朋友過來玩兒嗎?”


    “前幾天順路接了我一個姐姐和她女兒迴來,裝了忘記拿下來。”林景仰說,陳最沒有再找他幫忙其他的事情。加上林書又喜歡在耳邊瞎吹風:“留著留著,以後肯定用得到。”


    除了第一次陪她們去醫院,之後又受林書的囑托送過一些做好的家常菜,林景仰沒有和陳最再碰過麵。


    楚延安現在的恢複狀態與工作情況都很穩定,他也沒去醫院看過楚延安。一時真忙忘了安全座椅這件事。


    車行駛起來,尹若素沒有再和林景仰講話,讓他專心開車。自楚延安因為車禍出事以來,楚家的人也一直叮囑林景仰開車要小心要千萬注意安全。


    車上,楚延新把身後的背包順到懷裏,翻出尹若素給他縫製的錢袋,把零錢放迴去收好。他的哥哥給他買過新的背包和錢夾,他不肯換,就要一成不變的用著幾年前哥哥上學背過的舊書包。書包和錢袋壞了,尹若素會替他縫補好。


    楚延新一路上都看著窗外,尤其很注意公交站牌。車行駛到最接近家門的那一站,楚延新用正常的音量大小興奮的提醒尹若素:“奶奶到站到站!”


    林景仰怕楚延新執拗要下車,把車速減下來。


    尹若素沒有順著楚延新的話講,而是告訴他:“公交車才靠著公交站牌停,平平看看我們坐的是什麽車?”


    楚延新看看車內的環境,又看向奶奶:“林哥哥的車,不用靠公交站牌停車,可以開到家裏麵。”


    “對。”尹若素肯定的迴應。


    車緩慢的經過公交站牌,楚延新又被路過的一輛車吸引,他遠遠指著車念上邊的字:“奶奶,那個車才是公交車,2路,區政府到文化廣場。去文化廣場要坐2路公交車。”


    楚延新的話,尹若素句句有迴應。說對的她會給予肯定,有誤差的,她會告訴孩子這個大多數人生活的世界的“規則”。


    說是感謝宴和慶祝宴,實則就是菜品比平時豐富一些的一頓飯。坐在沙發上的楚延安被廚房裏幫忙的弟弟幹巴巴的學著誰教的話吼了一嗓子,隨後慢慢的站起來,朝餐桌走過去。


    他現在不用攙扶,看起來走路姿勢和常人沒有多大區別,隻是比平時走的更加小心,要緩慢一些。走到餐桌旁,楚延安就看到林景仰在直愣愣盯著自己看。


    現在的楚延安很自如的接受自己的變化,反倒是身邊的人看到他走一段,伸手夠個東西,擰個小瓶蓋兒就一驚一乍的,好似這個小孩子做了什麽非常值得表揚的事情。


    林景仰見過他在辦公室熟練的使用輪椅轉移,但還沒看到他走路。楚延安被他沒見過世麵的樣子逗得想笑:“沒見過人走路嗎?”


    對方沒說話,幾秒鍾之後楚延安才發覺是因為自己身後站著一個人。


    楚延新端著菜站在哥哥身後,麵前的人一直擋著麵前的路,他也不說話,又生氣又不耐煩的默默站在那兒。舉高盤子但麵前的人個子太高,根本放不到桌麵上。


    換在之前楚延安坐輪椅的時候,楚延新可以直接從他的頭頂上伸手把東西放到桌子上。


    楚延安側身迴頭,順著那臭小子舉高的胳膊看到天花板,好在是一盤不燙手的涼拌黃瓜。


    “平平,擋路了要說話告訴哥哥。”


    “要說話要說話。”楚延新似乎聽這句話聽得耳朵起繭子,不耐煩的把盤子放到桌上,然後繼續迴廚房,走了一段才想起把話說出口:“哥哥,哥哥擋到平平放東西,快讓開。”


    已經落座的楚延安聽到弟弟喊哥哥,迴頭時隻見到楚延新自言自語往廚房走的背影。


    飯桌上楚延安與林景仰談到老唐與廖穿林他們的事,老唐無兒無女無兄弟姐妹,前幾年也體麵送走了父母,現在是一枚妥妥的個體戶。


    廖穿林和誌同道合的朋友開始創業,他自然知道老唐沒有離開目前工作崗位的打算,這份工作對老唐的意義不止是穩定和糊口。


    也預留了一個小書店的位置,目前和其他店麵一樣在裝修,裝修完畢之後會繼續進行室內環境的設計與改造,以求盡快開始他們的新生活。老唐下班之後會過去那兒擺弄組裝書架,工作室的書架正是他自己親手設計和組裝的。


    老唐在業餘時間會用木頭雕刻各種形狀的花盆,例如半個球、一本展開半卷的書、某種可愛動物。他的父親是多年的木工職人,直白的講就是木匠,雕刻手藝從房梁大紋到小巧的手把件都不在話下。


    父親當年是靠這門手藝維生,老唐從小耳濡目染但不屑一顧。時代發展所需,傳統的木式房屋建築現在已經被鋼筋混泥土逐步取代,木工匠人的手藝若無法成為藝術家用來致富就會被拋棄,很少有人用來當做求生的手段。對於他們要靠此謀生來說,時間和價值的迴報不值當。


    以前這樣的手藝人即使年紀輕輕但技術老練,也會被主人家尊稱一聲“老師傅”,技藝要麽是直係親屬間的傳承,要麽是徒弟多年拜師學藝。


    唐漢的父親在兒子出事之後,曾嚐試教他雕刻一些小物件,以後能賣幾分錢糊口也能保證基本的生活。老唐覺得這種老舊廉價的東西花大量時間精力做出來,還要用自己的形象去沿街求賣幾分錢,跟乞討沒區別,倒不如坦率一點直接伸手要錢。


    老唐後來在植德找到工作,能夠體麵掙錢為自己買輪椅,為父母養老;一生操勞的兩位老人因此跟著孩子都出離了長久的悲痛,全家安穩美好的度過短暫的幾年。


    植德園藝公司比唐漢要年輕三十幾歲,唐漢要比父母年輕三十幾歲。日子白駒過隙,父母離開後,讀書能彌補思想上的空缺,但不能填滿生活中的一切空白。


    唐漢也慢慢在孤獨空虛的日子裏翻出父親積灰的老手藝,一邊是曾經耳濡目染的骨子裏翻湧著血緣,一邊是靜心堅韌的苦學,他的手慢慢變得跟父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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