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秀民捉賊不見贓,耷拉著腦袋跟在賈仁義後麵,這是他始料不及的,原本自己親眼所見的事情,現在居然弄成了自己是誣告。


    一行人迴到營部,賈仁義叫人尋來父親賈新河,說是要開一個緊急會議。


    賈新河聞風而來,一跨營部大門,便走到汪秀民跟前,冷聲道:”汪排長,你誣陷我兒仁慈,這事怎麽說?“


    “哼……人在做,天在看,仁慈到底做沒做缺良心的事,他自己最明白!”汪秀民冷聲迴應。


    “賈書記,對汪排長的誣陷,你怎麽說?”賈新河迴過頭,又冷冷的對兒子賈仁義。


    “想來這是一個誤會!秀民表叔也是為集體著想,爸,這件事就不要再提了。”賈仁義道。


    “好吧,仁義,我給你一個麵子。”賈新河狠狠的瞪了汪秀民一眼。


    他心裏十分清楚汪秀民的為人,斷然不會說假,也就順著兒子賈仁義的台階下了。


    隨後果,賈仁義立即組織營部的負責人開會,其會議精神有兩點,第一是抗旱,第二是公共食堂。


    賈仁義要支書吳奉民、營長賈新河組織幹部落實抗旱,充分利用太平湖和太平溪的水利資源。


    在說到公社食堂的問題,賈仁義表情十分嚴肅,他先算了一筆帳:營部當初各戶投出來的糧食人平均三百一十五斤,兩個月下來人平均吃了一百多斤。


    結合當前惡劣的幹旱天氣,全公社一萬多畝稻田隻有三分之二勉強栽了秧,栽下去的秧成活率還是一個未知數,來年吃什麽?


    賈仁義建議把公社食堂由大化小,按上街、中街、下街成立三個食堂,各自管理,食堂所有餘下來的糧食按人平分迴去!


    汪秀民聽得直點頭,非常讚同賈仁義的意見,吳奉民聽後沒吭聲。


    賈新河卻堅決反對,他瞪著眼咄咄逼人地說:“照你這樣說,這公共食堂就不辦了?”


    “爹,我什麽時候說過不辦?我隻是說把規模縮小,這樣有利於解決實際問題,四百多人的大食堂,單是柴禾就是一個大問題……”


    “鴿子市梁子上的樹砍光了,關君廟前後左右的幾棵百年黃桷樹也被燒了,黃桷樹梁子也僅剩掛鍾的那棵大黃桷樹了,接下去咋辦?”


    賈新河一聲不吭地聽仁義說完,突然問了一句:“這是上麵的文件還是你娃腦殼發熱?”


    “你這就不用管了,執行就行,”賈仁義看了看吳奉民和汪秀民,然後歎了口氣說:


    “實話說吧,上麵沒有文件,這是章書記和李元善社長研究通過的,他倆指示我們不要張揚。“


    “吳書記你們也具體合計下看還有什麽問題,如果沒有更好的辦法,就照我說的去辦。”


    “有什麽後果我一人承擔,作為一名黨員,我應該對人民負責!”


    賈新河聽完,說了句“亂球彈琴!”然後站起來出門了。


    ……


    太平鎮黃桷樹梁子上僅存的一棵百年老樹見證了那段艱苦的歲月,它能夠僥幸地生存下來,是因為它身上吊著必須每天召喚社員們出工收工的三百多斤的大銅鍾。


    半年後,食堂打飯的人們不再從容不迫昂首而行了,從國庫裏撥來的每人每天二兩四錢稻穀連殼磨成粉,煮成清稀的漿糊使人們明白了一個道理,目標不是一夜之間就可以實現的!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賈新河以最堅決的態度頂住了兒子賈仁義將食堂一分為三的指示。


    汪秀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衝鋒排的三十多號人拉出去另立了爐灶。


    賈新河說汪秀民破壞公社食堂,汪秀民就問他是賈仁義賈副記的官大還是他的官大?


    問完也不經賈新河同意,就派人收拾了屋子另外砌了新灶。


    那年秋天,人們看著自己辛苦一年的收成沒有一點喜悅之情,有的隻是沮喪,由於持續的旱災和蟲害,從稗草、牛毛氈中尋找出來的稻穀事實上畝產不到兩百斤。


    成片的樹林被蟲害啃得光禿禿,最後完全枯死。


    盡管上麵實行了一平二調的政策,組織人力到鄰近的公社去擔紅苕、蘿卜等來賑濟太平公社的饑民,但餓死人的事卻還是發生了,並且引起了人們的關注和恐慌。


    人們開始在自己的家中悄悄搞小灶煮野菜,有膽子大的甚至揭了營部蓋有“賈新河”私章的封條,偷偷研磨米糠和糧食。


    一時間,青麻根和芭蕉樹根是人們爭奪的佳肴,觀音米逐漸被一部分膽大的開拓者食用。


    公共食堂病死的豬在黃昏被幹部們當眾深埋,但天黑就被人偷偷挖掘出來擺在了飯桌上。


    迎接一批又一批來自上麵的檢查團幾乎成了衝鋒排汪秀民的專項任務。


    第一批檢查團要求在公路旁兩邊大搞增種,要見縫插針似的種葫豆、豌豆實現“滿坎綠”。


    當豌豆、葫豆綠了的時候,第二批更權威的檢查團則要求實行“一片紅”。


    衝鋒排這三十多號人隻好揮動鋤頭打起火把連夜鏟掉那些綠茵茵的生命。


    每三批來了更牛逼的,他們要求公路兩旁的農田裏不能看到一片黃葉。


    生命總是在新陳代謝中進行,要把發黃的麥苗一夜之間變得蔥綠一片,估計“大衛、科波菲爾”這類世界超級魔術師也辦不到。


    但上麵的要求,下麵隻有執行,公社叫學校放假,把成百上千的學生浩浩蕩蕩地開進麥田剝“黃葉”,凡是發黃的農作物葉子都摘掉。


    一張又一張來自上麵的獎狀掛滿了太平公社的辦公室,也貼滿了太平營的營部。


    積肥造肥動動從開始的挖千腳泥、換土牆拆灶抖壁子泥巴到爬上房屋拆瓦片洗瓦泥。


    聲勢浩大的積肥運動男女老少總動員,夜以繼日的進行著,但地裏的莊稼和人一樣,一天一天萎黃下去。


    公共食堂的壁頭上貼滿了紅紅綠綠的標語:


    “鏈包黴,葉蛋白,天天有,頓頓都不缺!”


    紅苕葉子被譽為“躍進黃花”,葉把被譽為“躍進菠菜”,光聽名字就名貴不可多得。


    泰然自得的坐在食堂享受美好生活的日子逐漸遠去,幹部們事實上已默許各家各戶端了“飯”迴家研究,普通缺乏營養致使大多數人患了水腫病。


    以四肢浮腫為標誌的黃亮亮的水腫病首先找上了那些大個子大肚皮莊稼漢,二兩四錢穀子一天對他們肚皮來說是杯水車薪。


    由“畝產萬斤”到辦“水腫治療點”說明上麵開始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太平鎮街上首先成立了治療點,並辦了獨立食堂,政府除了指派醫生專門治療外,還給每個病人每天配備了四兩大米。


    三塊由麥皮做的健脾糕,另加一兩黃臘臘的古巴白糖,達了國家正式職工的待遇。


    在治療方麵,雙氫克尿塞是這類患者的首選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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