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空飄蕩著粉尖一樣的細雨,濕冷冷的清明路上賽霜雪淒淒前行。


    沿途看見那些房前屋後的桃花已紛紛謝落,鮮豔的紅顏已一去不返。


    清明雨中,布鼓聲聲,似在召喚酣睡的亡靈。


    遊國登挑著一擔盛滿紙燭的籮筐跟在賽霜雪後麵。


    沿途時而不時用穢言穢語挑逗她。


    賽霜雪完全沒有了平時的脾氣,全當沒有聽到一般默不作聲。


    頭腦裏隻是映放著同李二哥和孫書相處的鏡頭。


    她心中默默道,李二哥是我的愛,而孫書也是我的愛,我別無選擇。


    賽霜雪懷著極其複雜的心情漫步在濕漉漉的清明路上。


    今天她特地穿了兩件外套,這倒不是天氣寒冷的緣故。


    裏麵一件半舊的綠色呢大衣是李二哥為她買的,他就是穿著它在三清寨的正殿裏和李二哥拜的天地。


    她今天穿上它,就是讓李二哥亡靈有知,明天她將光明正大的成為孫連長的新娘。


    但對李二哥的情義還是牢牢記在心中的。


    她無法忘卻那個在三清寨用巴茅尖尖搔拂自己的那個頑劣少年。


    賽霜雪外麵套的是一件杭州絲綢做的血清色旗袍。


    這是正月十二那天孫連長專程送來的聘禮之一,也是她做第三次新娘的嫁衣。


    提前穿在身上,也是要李二哥明白,明天,也就是三月初六。


    她將穿著這件衣服同孫書拜天地,讓李二哥原諒!


    年年的清明和他的生辰忌日,賽霜雪都會來祭拜他。


    渴望得到賽霜雪的男人何止百十?


    但真正得到她出自內心的愛慕隻有兩個人。


    一個是前麵的三清寨土匪頭子李二哥,另一個就是高大偉岸的國軍孫連長。


    她想,從明天下嫁給孫連長那天起,她就隻做一個溫柔、善解人意的好女人。


    絕不再勾引別的男人,絕不再用纖細的手指去玩弄那應該屬於男人的盒子槍。


    所有一切仇恨,包括讓李二哥死不瞑目的夙敵太平鎮柳氏家族,她都決定就此罷手。


    一切恩怨,都將隨著這次拜祭隨風散去。


    有的人的曆史注定一世混濁。


    現實往往也是殘酷的,當良知被一種新生的希望喚醒時,而生命已受到了天大的威脅。


    賽霜雪千思萬想,卻又怎能為自己設計以後的道路?


    她注定隻能是一個遭後人唾棄的土匪婆。


    當洞房花燭的重生幸福逼近的時候,死神卻先她一步向她招手。


    賽霜雪和遊國登雙雙踏進了死亡穀!


    穀地右邊斜坡李二哥的墳墓上已披上了一層薄薄的綠茸。


    與他相對另一麵斜坡上的一座墳前卻有一樹李花燦爛,那是劉小虎的。


    而那棵碩大無比的棗樹底下的一座墳前正張開著一叢豔麗的月季。


    那便是柳老爺二姨太的墳墓,賽霜雪心中不由一動。


    又記起了昨天晚上那個不同尋常的夢。


    夢中李二哥親口告訴她,柳老爺二姨太夏娘就是自己的親妹妹。


    看著生命正旺的月季,賽霜雪不由流出了一行清淚。


    她摟了紙錢在夏娘的墳前燃了起來:“夏花,這十多年來,妹妹想你想得好苦啊!”


    死亡穀上空彌漫著悲哀的雨霧,太平湖的上空卻浮動著一片死灰色的雲煙。


    隻有那泉龍孔,依然噴濺出一片白色的水花。


    一群烏鴉在死亡穀上空低低盤旋,發出一聲聲催人心肝的哀鳴。


    給姐姐夏娘化了紙錢,賽霜雪又來到李二哥的墳前。


    在火焰中撲騰的紙蝴蝶飄浮在她的頭上,然後又飛旋般的下落,落滿了她一身,濺灑在一地。


    她將一盅酒灑在墳前,又百般優美地跪地作了三個揖,悲泣道:


    “李二哥,可知你雪妹來看你了!你棄我而去,可知妹妹活得多苦多累。”


    謀殺你和穆方平等眾兄弟的兇手已被我鏟除,大仇已報,你和兄弟們也該好好安息了。”


    我現在心中已無任何仇恨,隻想替你好好照顧湯若水肚裏的孩子。”


    而要照顧好她們,隻有讓湯妹妹同我一起跟著孫書走。”


    “孫書我不會看走眼,一定會對我們好好的……”


    “願二哥在天之靈一定保佑她們母子平安,湯妹因病在身不能親自祭拜,還望二哥原諒!”


    賽霜雪這一跪一拜,雖然穿的衣服不少,但玲瓏的曲線也就顯露了幾分。


    遊國登自從上次刺殺劉小虎後巴適地睡過賽霜雪一迴,就不再有機會。


    早上聽柳飛花帶口信說賽霜雪有事找他,他又以為有粉湯喝。


    於是樂滋滋的到賽霜雪麵前報到,想不到卻是上墳這門差事,心裏老大不高興。


    此時見到賽霜雪楚楚猶憐的樣子,心裏就像貓兒抓。


    他居然在李二哥的墳頭想入非非,但見他一把從後麵把賽霜雪抱住。


    賽霜雪猛然轉身,怒目斥喝:“遊國登,你想幹什麽?”


    由於臨近婚期,每夜都無法入眠,再加上昨夜一宿的惡夢。


    她哪裏有力甩開如豺狼的遊國登,她被遊國登壓在了李二哥的墳頭……


    “住手,”突然一聲大喝,一個手執雙槍的蒙麵黑衣人站在了他們身後。


    一支槍抵在遊國登的後腦,賽霜雪看見這蒙麵黑衣人腰間還插著兩支快慢槍,不由一驚。


    這人身手好快,瞬間就奪去了遊國登的雙槍。


    遊國登嚇得雙腿發麻,趕緊鬆開雙手,跪在黑衣蒙麵人前直唿:


    “好漢饒命,好漢饒命!我再也不敢幹出這等傷天害理的事了。”


    賽霜雪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夢,夢中不正是有一個黑衣蒙麵人在關鍵的時候救了自己嗎?


    她正要起身道謝,蒙麵人抽出另一支槍冰冷地對準了她。


    賽霜雪打了一個冷顫,驚疑了片刻,臉上不再有半點悲哀。


    她十分平靜地站起來,用手理了理頭發:


    “我早想到是你了,二十年前柳百成送了一個七歲的孩子去二郎廟給除塵大師學藝,數年後突然失蹤。”


    “據說那個孩子是柳百成的私生子,原名叫柳金鶴,就是你吧。”


    “當年三清寨原寨主龐蛟龍下山打劫柳家,估計就是你報的信。”


    “那一次你沒有做錯,因為那也是我的借刀殺人之計。”


    “還有那天晚上在鎮公所你拋的子彈也是一種暗示,為什麽會少兩粒?”


    “不就是少你與劉小虎的嗎?在大金溝伏擊李二哥,想必也是你們太平鎮柳家的功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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