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先生一提長袍,手一擺:“有何公事,還請長官進屋再說!”


    孫排長嗯了一聲,然後一聲不吭地進了院子。


    七八個自衛隊員像哈巴狗似地跟在他後麵。


    一眾人來到後院壩中的桂花樹下,龍尚清這才抱拳對高先生道:


    “這位是上峰派來我鎮指揮‘戡亂建國運動’的國軍代表孫排長。”


    “兄弟我僅是公事公辦,有不敬之處還望高先生見諒才是。”


    “龍隊長客氣了,既然上峰有令,你就秉公執事好了,不必拘泥。”


    高先生先衝龍尚清迴過一禮,然後趕緊抱拳對孫排長道:


    “歡迎孫長官,而今匪患橫流,民不安生,這等好事我吳某定當積極配合才是。”


    孫排長把手一擺,打斷高先生的話,然後又習慣性地摘下眼鏡用一方白淨的手帕拭了拭,正正當當的往鼻梁上一架,才慢吞吞地對身後龍尚清道:


    “龍隊長,仔細地給我搜,一隻螞蟻也不要放過!”


    一撥自衛隊員便爭先搶進屋裏,翻箱倒櫃地折騰起來。


    這時吳可用托盤端了三杯香茗和兩摞紅紙封好的大洋來到高先生麵前恭敬而立。


    高先生見孫排長的兩眼直愣愣地往吳可的托盤上看去,立即沉聲對吳可道:


    “這是喝茶的地方麽?還不送進客廳!”


    說完又對孫排長一拱手:“長官先進屋待茶如何?”


    孫排長當然明白那一摞大洋的份量,日他媽至少可以抵自己一年的軍餉,他側目瞟了一眼龍尚清。


    龍尚清明白光憑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得罪高先生的,便對孫排長陪笑道:


    “長官初到太平鎮有所不知,高先生可是一個義氣之人。”


    “又是縣裏的才子,莫縣長還是他的朋友咧,站在外麵受凍,不如進屋喝杯茶暖暖身。”


    孫排長聽後,就高昂著頭跟高先生進了客廳。


    龍尚清再三告誡搜查的兄弟們千萬不要損壞高先生的什物,然後才跟著進屋。


    三人分賓主坐下,高先生道:


    “前次莫縣長率黨部的鄧秘書及‘戡亂建國委員會’汪副主任光臨寒舍。”


    “他們也是瞧得起我吳某,今天孫長官來,可謂是我香茗樓又一個貴重的客人。”


    “說來孫長官也許不相信,我這個人平素就喜歡寫寫畫畫,喜歡清淨平淡。”


    “每天一杯清茶一碗稀飯一小撮黃亮亮的煙絲就夠了,從來不問國事政事。”


    “前次莫縣長還有意提攜在下,但吳某懶墮如斯,著實令莫縣長大失所望,特別是汪副主任,就差點罵我爹娘了。”


    “原來是這樣,”孫排長道:“怪不得汪秀林一提到你臉上的顏色就不好看。”


    排長孫書風向轉得很快,看來是托盤上那摞銀元起到了作用。


    “嗬嗬,那是因為我無意中提到了他死去的父親,這也難怪他。”


    “要怪隻能怪我在莫縣長麵前罵了他,我隻念及同鄉卻忘了他的身份,折了他的麵子。”


    “當時他拿我的大舅子柳金龍說事,硬說我與大舅子柳金龍有關……”


    太平鎮誰都知道,我舅子柳金龍是個不孝子,他死後他老子都沒有為他流下一滴眼淚,更不用說我一個外姓了。”


    高先生煞有其事的道。


    “哦,原來如此!”孫排長好像一下明白了許多,不停地點頭。


    龍尚清明白孫排長此行的目的並不是要難為高先生,隻不過是想難為一下高先生的銀元而已。


    於是不失時機地拍起高先的馬屁來,他俯下身子小聲地對孫排長道:


    “長官,你有所不知,那汪副主任的父母仙逝時,他大哥汪秀德特派人去城頭送了信,他卻不迴家吊孝。”


    “後來迴過兩次家,隻是到父母墳前磕了一個響頭燒了一些紙錢。”


    “卻不迴家看看大哥和二哥,所以高先生就在莫縣長的麵前數落了汪秀林一頓。”


    龍尚清添油加醋,他是個精明人。


    “連汪副主任高先生都敢當麵罵,看來高先生還是頗有膽識的嘛。”


    “不過聽你們一說,那汪秀林也該罵,我孫某平生也最恨那些不敬天地不敬父母的人。”


    孫排長有些激動。


    這時吳亦高也開口了,他道:


    “不是我敢罵他,是因為他的做法太讓人失望,差不多激起了太平鎮的公憤。”


    “再說罵他也是他大哥汪秀德的意思,想不到我圖一時快活,卻惹下如此麻煩。”


    “想必孫長官這次能夠屈駕香茗樓,多多少少都與汪副主任有些關係吧!”


    “我這叫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結果是自討苦吃,活該!”


    高先生心是明白,除了汪秀林,太平鎮還沒人敢打自己的主意。


    於是急中生智,將他與汪秀林的“過節”往他家事一推,就將眼前這個來勢洶洶的國軍的敵意消除了一大半。


    見孫排長不出聲,高先生就趁熱打鐵,捧起茶幾上那一摞大的銀元送到他麵前:


    “長官不辭辛勞來到敝鄉,吳某實在不知,未曾給長官接風,這點小意思,隻能略表吳某心意。


    孫排長早就盼著這句話。


    “哈哈,哈哈,都說你高先生義氣十足,今時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我孫某也是奉上麵的命令行事,這叫‘軍令如山倒’,望高先生諒解。”


    說完也不假意推辭,當即接了過來,隨手交給龍尚清:


    “龍副隊長代管著,吩咐弟兄們不要將高先生貴重的物品搞壞了!”


    龍尚清接過銀元,趕緊應聲道:“是!”


    打發了孫排長,高先生轉身拿起茶幾上那一摞五十大洋把它塞到龍尚清手裏:


    “龍兄也辛苦了,這幾個銀子拿去給兄弟們買兩杯酒驅驅寒。”


    龍尚清哪裏敢伸手,他斜著眼望了望一旁的孫排長。


    孫排長把墨鏡從鼻子上摘下來放在桌上,問他:“弟兄們搜出點什麽沒有?”


    “沒有。”龍尚清欠著身迴道。


    “這就對了,說明高先生是清白的嘛,既然高先生想對你們自衛中隊略表心意,你也就放心地收下吧。”孫排長揮著手說。


    “推之不恭,受之有愧,怕高先生見怪,我就代兄弟們愧而受之。”


    龍尚清從高先生手中接過那摞銀元文字巴巴的說道。


    孫排長站了起來,不耐煩地道:“你龍副隊長喝了幾滴墨水?也學著瘦狗進毛廁——聞(文)進聞(文)出的,別囉嗦了,走!”


    孫排長說走就走,半句客套話也沒有丟下。


    高先生自然知道這些瘟神是挽留不得的,就任由他去。


    龍尚清趕緊叫了弟兄們,緊跟在孫排長的屁股後麵灰溜溜地走了。


    待他們走出自己的視線,高先生才一屁股坐在軟皮椅子上高聲叫道:“拿酒來!”


    不一會兒吳可提了一小壺酒,端了一盤麻辣豆腐幹進來。高先生自斟一杯,對吳可道:“叫黃五爾來一下。”


    很快黃五爾來了,高先生立即對他說:


    “你立即去各處看看情況,就穿這身灰篷篷的衣服,這樣不顯眼。”


    黃五爾去地窯拿了自己的家夥,罩上一個破舊烏黑的十八圈草帽匆匆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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