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良並沒有看清來人是誰,但一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立馬栽下床來。


    他赤身裸體地爬到柳老爺腳前,就那麽翹著一副光屁股伏在地下大磕響頭:


    “求老爺開恩,任割任剮,我李元良絕無怨言,但求老爺網開一麵,饒了二娘!”


    李元良說完,他的額頭上已經磕出了血。


    柳老爺一動不動,隻是淡淡說道:


    “食色性也!我誰都不怪,隻怪自己為什麽有三個老婆,而有的人一個老婆也沒有?”


    夏娘此時早就嚇得半死,但她還記得羞恥,趕快裹上一件衣服翻身下床。


    跪在光身的李元良旁邊,頭伏在地上,渾身上下哆嗦得連求饒的話兒也忘了。


    柳老爺沒有理會夏娘,而是用雙手把李元良扶起:


    “元良啊!快穿好衣,在柳家真委屈了你。”


    “早知你這麽心痛夏娘,我就名正言順地將她給了你。”


    “不敢了,老爺,下次不敢了,夏娘知錯了……”夏娘這才哭出聲來。


    “哼,你還有臉哭,還不快穿好衣服。”


    柳老爺厲聲喝斥夏娘。


    李元良一邊慌亂的穿著衣,一邊膽顫心驚的對柳老爺道:


    “元良知錯了,任老爺處置。”


    “你見外了,咱不是一家人麽?”


    柳老爺先冷笑一聲,然後壓低聲音對哆嗦著的李元良和夏娘道:


    “這件事天知地知,我柳玉常是太平鎮有頭有臉的人,跟著你們丟不起這個臉。”


    “所以這件事我就算沒看見,你們也好自為之。”


    “我也不同你們計較,千錯萬錯都是常道靜一個人的錯。”


    “他不該玷汙關帝的,就讓上天懲罰他吧。”


    李元良穿好衣服,又趕緊又跪下,聲淚俱下:


    “多謝老爺,我李元良就是下輩子變牛變馬,都報答不完老爺的恩情!”


    柳老爺趕緊把他扶起,格外和善地對他同夏娘道:


    “你們也不要自責,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擦幹眼淚迴家,像來時一樣。”


    “若讓別人揣測出什麽破綻,於大家臉上都沒有光。”


    “既然來到廟裏,你們還是先出去上一炷香吧!”


    柳老爺一揮手,夏娘和李元良就冒著冷汗走了出去。


    他們沒想到老爺居然一點也不為難自己。


    柳老爺走出屋後,一個黑影就不失時機地潛了進來。


    在常道靜的床頭下提出一隻大酒罐,取了塞子,隨手將一包藥粉抖了進去。


    搖晃兩下,便將它放迴原處。


    不消說,這黑影就是柳小狗。


    柳老爺帶著夏娘和李元良徑直來到東廂房,做賊心虛的常道靜早就候在門口,一見他趕緊跪下:


    “我不是人,我對不起大仁大義的柳老爺!”


    柳老爺趕緊把他扶住:


    “你有啥地方對不住我了?這事本來與你無關的,他情她願,誰也奈何不得。”


    “但是常師傅你一定得以關君廟的名譽作想。”


    “不要讓別人知道這件事,我的意思你明白不?”


    “明白,明白,多謝柳老爺開恩,老爺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此事如果有另外的人知道,叫我常道靜下輩子變成一個啞巴。”


    常道靜一邊用衣袖拭了拭額上的冷汗,一邊磕著頭發誓。


    柳老爺從衣兜裏摸出幾個大洋塞在他手裏。


    什麽話也沒說,隻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待所有的人都下山後,常道靜才立在關帝神像前呆呆的看著多子娘娘。


    第二天,一條駭人聽聞的消息在太平鎮迅速傳播:


    關君廟可憐的廟祝常道靜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啞巴。


    在李元良以後四十多年漫長的光棍生涯中,他常常斜著沾著一粒大眼屎的眼珠發呆。


    孤寂而又美好的迴憶自己一生中唯一值得自豪和唯一羞恥的事


    那就是他與嬌美如花的夏娘睡過兩次愛過一迴。


    從他在夏娘白嫩柔軟的身子上麵飄飄欲仙,到他羞愧的光著屁股趴在柳玉常老爺麵前為夏娘告饒。


    在人生的長河中也就有這麽一瞬,這一瞬留給他的是那麽刻骨銘心、是那麽叫人難忘。


    從關君廟迴到柳家大院的第三天,夏娘就因過度惶恐和羞愧而病倒了。


    她虛汗淋漓,全身似炭。


    柳老爺很焦慮很心痛,立即打發人去街上請了同仁堂的三不來許老先生。


    許老先生切了夏娘的脈,很輕鬆地為她開了一劑“麻杏石甘湯”,對柳老爺道:


    “老爺放心,她服下這副藥就會輕鬆大半,再跟一副藥就康複了。”


    當時李元良在遠處偷偷看著,他似乎感覺到了夏娘病痛的呻吟聲和胸肺咳喘的艱難。


    他突然想起了關君廟的廟祝常道靜,紅光麵麵精神抖擻的常道靜在一夜之間變成了啞巴,不禁渾身打顫。


    也暗暗為夏娘捏著一把汗:老爺會不會放過她呢?


    他卻並沒有為自己擔心,從當年柳老爺收留他開始,他就把自己交給了柳家。


    接下來的事證明,李元良的擔憂不是多餘的。


    三不來許先生離開威嚴的柳家大院後,柳老爺便吩咐柳小狗去街上抓藥。


    中午日分,藥抓迴來了,柳老爺親自熬藥親自服侍夏娘喝下。


    當天夜裏,夏娘就口鼻流血一命歸陰。


    幾天前還是花一般的夏娘,僅度過了二十八個春秋就永遠凋謝了。


    這種結果似乎在李元良的意料之中,但又在意料之外。


    悲痛至極的李元良當天夜裏奔到同仁堂踢開許先生的門。


    以少有的氣勢咄咄逼人的質問許先生:


    “你是救命的還是害命的,二太太隻喝了一道藥就一命歸天了!人命關天啊。”


    這突如其來的噩耗給許先生一個當頭棒喝,他呆若木雞的立了半天,然後才囁嚅道:


    “不可能,絕不可能,我跟你去柳家大院看看。”


    許老先生連夜趕到柳家大院,夏娘的屍體早已停放在她臥室的門板上。


    屍體下麵有一個米篩,裏麵一個缺了口的粗花碗盛著半碗菜油。


    一根燈草忽明忽暗,一疊厚厚的火紙蓋在她的頭上。


    沒有親人為她守靈,隻有兩個女傭坐在門邊,似睡非睡的樣子。


    此時柳小狗奉了柳老爺的命,正領著兩個長工架板凳放棺材。


    在兩個女傭人的幫助下,夏娘僵硬的屍體被裝進了那口黑漆的紅木棺材內。


    從街上返迴來的李元良一見,趕緊撲在棺材上狼一般的嗥開了。


    許老先生走過去看了看死者的臉。


    然後又好奇的盯了盯反常的李元良,最後一聲不響的退到了門外。


    正好遇到柳老爺,許老先生剛要啟口,柳老爺就挽了他的胳膊:


    “許老先生,迴堂屋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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