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辰脩!”


    翌日一早,屋內傳出氣急敗壞的低吼,驚醒了屋外不知何時靠在一起睡過去的墨隱與綠意。


    方醒來的二人眼中尚有濛濛睡意,麵麵相覷後不約而同望向緊閉的房門。


    二人是同時醒神的。


    綠意的第一反應便是往屋裏衝,墨隱急忙拽住她,察覺她要揚聲喊,趕忙又捂住她的嘴,憑借男子自身優勢,將她往院外拖。


    洛辰脩是被踹醒的,幽幽睜眼時意識尚不清明,揉了揉眼睛,茫然望向已翻坐起身怒視他的慕挽歌。


    “怎麽……”他也支起身,伸手欲扶上她。


    慕挽歌擋開他的手,怒道,“你為何在此?”


    經她如此一問,洛辰脩霎時清醒過來,撫了撫額,底氣不足地道,“原本昨夜我是要走的,可你非要拉住我,興許是身子過於虛弱,我不小心睡著了。”


    “……”


    不小心睡著了,會睡到床上來,睡在她身側?


    他當她是三歲孩童般易哄騙呢。


    慕挽歌亦扶額,惡聲惡氣地攆人,說話間不忘再踹他一腳。


    “趕緊滾,瞧見你便心煩。”


    “哦。”理虧的世子爺掀開被子,慢吞吞下床,趿鞋站起身時還適時‘嬌弱’地晃了晃,扭頭偷瞄,奈何她頭也不抬,遑論正眼瞧他了。


    不過嘛,能在她身側躺一夜,見好就收,他不能逼急了,到時功虧一簣才是得不償失。


    這麽想著,世子豁然開朗,彎腰默默拾起昨夜直接扔地上的外袍,嘴角微揚,愉悅朝房門走去。


    聽到房門開合的響動,慕挽歌才抬首,屋內隻餘她一人,靜悄悄的。


    她輕輕拍了拍熱騰騰的臉頰,不由得又憶起醒來時的情形,她整個人窩在洛辰脩懷裏,胳膊搭在他腰間,腿也……


    “莫要胡思亂想……”她狠狠掐了一下自個的臉頰,疼得呲牙。


    又默默在心裏將洛辰脩的祖宗十八代皆問候了一番。


    同時她也意識到鋌而走險以身蓄毒之法到底損了元氣,雖已在解毒,但時常精神不濟,否則也不會連身側躺了個人亦不曾察覺。


    是她警惕性變差了麽?


    院外,墨隱見到自家爺好胳膊好腿走出來,隻是衣衫不整……外跑還掛在臂彎,瞧著倒像是做了壞事被攆出來的……


    手臂劇痛打斷墨隱的想入非非,低頭發現被咬,遂才鬆開桎梏綠意的手,意料中的,他又挨了一腳。


    “嘶,姑娘好腳力。”痛也要賠笑臉,一切皆是為了爺的終身幸福。


    這丫頭可是世子妃跟前的,脾氣不太好,可他也得拉近關係不是。


    方才怕綠意擾了自家爺的興致,他忍痛挨了好幾腳,最後這一腳比先前幾腳要重許多。


    綠意被墨隱嬉皮笑臉的無恥樣氣笑了,猶不解氣,抬腳又踹了出去,墨隱敏捷避開了,她氣不過,對墨隱出招。


    綠意攻擊,墨隱閃避,二人便這樣過起招來。


    洛辰脩瞧了片刻,對綠意會武之事好不意外,隻是望向綠意的目光幽深了幾分。


    “收拾收拾,今日便搬去將軍府。”


    洛辰脩麵無表情扔下這麽一句,先行出了小院。


    聞聲,綠意收了手,墨隱慶幸地拍拍心口,腹誹綠意這丫頭狠著呢,方才那狠勁兒,嘖嘖……兇悍如母老虎。


    望著依舊怒瞪她的綠意,墨隱茫然地撓撓後腦勺,“方才爺是說要搬去將軍府?”


    “你主子說什麽關我何事,你沒長耳朵麽!”


    綠意嗆了他一聲,轉身踏上台階,來到房門前輕輕叩門。


    “主子您可要起了?”


    墨隱朝綠意的方向又瞧了眼,才撓著後腦勺離開了偏院,心道婢女的氣性比主子還要高,到底誰才是養尊處優的主子啊,約莫是世子妃將婢女給寵壞了罷。


    唉,綠意連爺也不放在眼裏,終有一日會被收拾的。


    爺啊,事事可忍,唯獨忍不了的隻有破壞爺與世子妃感情的好事者。


    綠意久久未聽到迴應,心下狐疑,便大著膽子輕輕推門進去,徑直走到床前,頓時目瞪口呆。


    “主子您……世子昨夜、你們……”


    呈大字躺著的慕挽歌盯著上方的帳頂出神,綠意的疑問,她也隻偏頭瞧了一眼,而後又繼續盯著上方幽幽歎了一口氣。


    “唉,我和他昨夜並未做什麽。”


    綠意‘哦’了一聲,明顯鬆了一口氣,後又道,“主子日後還是莫要讓世子進屋的好,一麵牽扯過多。”


    綠意此言引起了慕挽歌的注意,再次側目,凝眸望著她。


    “近幾日你著實不對勁兒,似乎對洛辰脩有敵意。”


    綠意微微抬眼,對上慕挽歌的目光,又急忙垂首,支支吾吾,“沒……奴婢對世子並無成見,隻是覺著……”


    慕挽歌支起身,整理著微微淩亂的衣襟,語氣帶有幾分煩躁,“你向來心直口快,今日怎地吞吞吐吐,有話但說無妨。”


    綠意這才鼓足勇氣抬首,斟酌措辭之後才小心翼翼地道,“奴婢覺得主子您將過多的心思放在世子身上,長此以往必定耽擱找尋老主子與公子……”


    拉扯衣襟的動作微頓,慕挽歌斜眼笑看緊張兮兮的綠意,不由得起了捉弄的心思。


    “綠意甚是思念兄長罷,這一年多來,怕是害了相思病了。”


    “主子,您別不正經了,說正事呢。”綠意紅著一張俏臉,赧然跺腳。


    慕挽歌笑出聲,待笑夠了才翻身下床,自行拿了衣裳慢條斯理地穿上,穿好後見綠意依舊眼巴巴盯著,不由得失笑。


    “行了,瞧你那樣,真當我是個不孝女啊,父兄失蹤,我哪能不著急,但此事頗為蹊蹺,我一時也摸不著頭緒,是以昨晚請了洛辰脩幫忙,以他的本事,很快會有線索的。”


    “世子真的願幫忙尋找老主子與公子嗎?”綠意仍心存懷疑。


    慕挽歌抬手捏了捏綠意的腮幫,調戲一番才意猶未盡收手,輕笑安撫,“也許旁人不可信,但洛辰脩還是信得過的,此事乃他主動提及,想來他早注意到了,以洛王府的勢力,要比我天南海北去找要有用得多。”


    綠意想了想,也覺得在理,點了點頭,“奴婢明白了,聽主子的便是,這就去給您打水梳洗。”


    綠意打水的間隙,慕挽歌在妝台前坐下,兀自對著銅鏡出神。


    父兄失蹤時,她便四下找尋,當時唯一能確定的事是父兄並未離開京城,卻苦尋無果,那時楚香寒與洛辰脩前後上門提親,最終她選了洛辰脩。


    不可否認,她選洛辰脩並非是心儀於他,當時她懷疑父兄離奇失蹤與洛王有關。


    但成親當日,洛王父子便帶軍出征,恰好也給了她一年多的時間,直至數月前,她才確定父兄離奇失蹤與洛王並無幹係。


    便是那時起,洛辰脩出現在她夢境的次數越發頻繁了。


    昨夜她夢魘了,依舊是那個洛辰脩陪她等死的噩夢,但又往日的有些不同,後麵似乎又夢到了些什麽,但一早醒來,夢境中的事已模糊不清。


    她記不起來了。


    唯一還有一點感覺的便是夢中她竟然哭了……


    父兄失蹤也不曾著急落淚的她竟然在夢裏哭了……


    ……


    慕挽歌梳洗完畢,洛辰脩又來了。


    站在房門口望著院中長身玉立,背對她站在樹下的男子,慕挽歌心緒頗為複雜。


    她此刻的真實想法是,這人怎這般陰魂不散,纏人的本事與街頭的潑皮無賴大同小異。


    如此想著,她也直白說了。


    “洛辰脩,你比街頭賣狗皮膏藥的江湖騙子還難纏。”


    洛辰脩緩慢轉身,俊朗的麵容仍舊蒼白無血色,轉身這樣簡單的動作,他做起來也有些吃力,麵對她時,他扯了扯嘴角。


    笑容也是虛弱無力的。


    慕挽歌蹙眉來到他跟前,心不甘情不願地扶住他,沒好氣道,“任性也得分時候,照你這樣的折騰勁兒,英年早逝不無可能,墨隱人呢?他是你的隨身護衛,讓他來扶你。”


    洛辰脩虛弱開口,“我讓墨隱備馬車在府外等。”


    “……所以說你是故意來役使我的,心安理得將我當貼身婢女使喚,世上怎有你這種厚顏無恥之人。”她氣得咬牙,毫不留情對他下手。


    冷不防被她狠狠掐了一把,洛辰脩悶哼出聲,瞧她氣憤不已的模樣,不禁又勾了勾唇。


    “你我本就是夫妻,妻子貼身伺候丈夫乃人之常情,不算是使喚,我哪裏厚顏無恥了。”他頗為委屈來了這麽一句。


    厚顏無恥之徒從不覺得自個無恥。


    慕挽歌又掐了他一把,但減輕了力道,隻作示威的用意,她兇悍瞪他,“你還是正常些好,畫虎不成反類犬,此刻我隻覺得你像個傻子。”


    洛辰脩默然,良久也未想明白,隨即苦哈哈地問,“我哪裏不正常?”


    “你蠢笨如豬。”她張嘴便罵。


    世子爺頓時沉下臉,站著不走了,惱怒地喚了她一聲。


    “慕挽歌,你放肆。”


    慕挽歌聳肩,撇嘴道,“喏,此時正常了。”


    “……”


    拿著包袱從屋裏出來的綠意恰巧聽到自家主子辱罵世子,正疑惑不解呢,又聽世子氣急敗壞連名帶姓叫主子,還當二人吵架了,不成想是主子耍這世子爺玩呢。


    聽到後麵,綠意憋不住要笑出聲來,急忙抬手捂住嘴,暗自竊笑。


    即便是世子,在主子這裏也隻有吃癟的份。


    許是被氣狠了,之後一路,洛辰脩始終拉著一張臉,馬車裏隻有他與慕挽歌兩個人,他仍然沒個好臉色,沉著臉一言不發。


    他不出聲,慕挽歌落得清淨,頗為悠然自得,拿出隨身帶著的醫書翻閱,直到馬車停下,她掀開帷簾,輕鬆躍下馬車,帶著綠意大搖大擺往將軍府中走去。


    洛辰脩由墨隱攙扶下了馬車,抬眸瞧見主仆二人已進府,俊顏上陰鬱盡散,隱隱帶著笑意。


    “爺,您不生氣了?”墨隱笑嘻嘻問了一聲。


    然,迴應他的隻有世子爺的冷眼,就這麽冷冷一瞟,他便縮了縮脖子。


    “那個……您瞧世子妃進府了,爺也進……”


    “錯了。”世子爺冷聲打斷。


    墨隱茫然,“屬下又說錯話了啊。”


    世子爺用凝視傻子的目光凝視他片刻,耐著性子指出他錯在何處。


    “將軍府隻有夫人。”


    自家爺言簡意賅,墨隱半晌才明白了言外之意:將軍的夫人自然喚夫人,世子妃不適用了。


    爺,您還能再無恥一點麽,莫要忘了您此時尚無名分,您說的似乎不作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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