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夏侯雍立刻反應了過來,連忙站起來,躬身抱拳,恭敬地說道:“是,是,伊洛願與雪魄結為兄弟盟,永止刀兵。”


    同時遞上結盟國書。


    宋詩餘接過國書,隨便掃了兩眼,嗤笑一聲,不疾不徐地開口:“這,就是伊洛的誠意?”


    手一揮,國書飄落進旁邊的火盆之中,火舌舔舐紙張,眨眼間便吞噬殆盡,隻留下一點灰燼。


    夏侯雍等人頓時臉色鐵青。


    “青州被圍兩月,將士死傷兩萬有餘。拜貴國太子所賜,我王更是戰死沙場。如今貴國想要和談,卻像是打發乞丐一般敷衍,未免欺人太甚。既然如此,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宋詩餘的表情逐漸嚴肅,眼底閃爍著冰冷刺骨的寒芒。


    站起來,宋詩餘走下台階,目光冷冷地看向夏侯雍,聲音冰涼,宛如冬日的寒潭:“貴國太子勾結犬戎,殘害我族英烈,企圖在青州炮製霧城之殤,罪大惡極。星曜神在上,絕不能容忍貴國如此惡毒行徑。事到如今,伊洛想要停戰止戈,可以。我有三個條件,第一,交出豐澤之地和魯濱鹽場,第二,與東虢斷交,第三,伊洛不可再插手中原列國對雪魄的邦交之事,或戰或交、或納貢或稱臣,伊洛都必須置身事外。有此三條,兩國自可重新簽訂和平盟約。否則,雪魄雖然久居西隅,卻也不懼與貴國拚個魚死網破、玉石俱焚!”


    “踏平伊洛,血債血償!”


    “踏平伊洛,血債血償!”


    在座的雪魄將官無一不是忠肝義膽之輩,聞聽此言頓時熱血沸騰,齊齊怒吼出聲,一瞬間,震耳欲聾,滿是堅毅果決。


    “你……”夏侯雍臉色難堪,怒氣勃發,卻因為早得了羲和的命令,強行按捺住了,“神女,豐澤之地與魯濱鹽場與雪魄國土並不相交,即便給了雪魄,雪魄也難以管轄。更何況,魯濱鹽場如今已歸東虢所有,伊洛無權處置。”


    “是嗎?伊洛大軍橫跨東虢來到青州,竟然不是事先和東虢勾連嗎?”宋詩餘收斂了笑意,目光逐一掃過眾人,最終落到了羲和身上,似是在探索著什麽,話頭卻還是繼續對著夏侯雍,“夏侯將軍這話拿來哄騙我就算了,難道還要拿來哄騙雪魄百萬軍民和星曜神嗎?”


    “神女殿下...”


    “太子殿下看了這麽久的戲,可還滿意?”宋詩餘驟然打斷夏侯雍的話,目光直指羲和,絲毫不給他躲避掩藏的機會。


    帥帳之內瞬間寂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羲和身上,羲和的目光卻隻停留在似笑非笑的宋詩餘身上。


    她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元辭。


    自信、從容、聰慧,憎惡犬戎、心懷百姓,一舉一動都是那麽溫和親切,讓人如沐春風。


    可他卻覺得那麽陌生。


    那雙紫黑色的眼眸,他再也看不透。


    如果說以前的元辭,如同一根傲立在叢林中的寒竹,雖然清冷孤傲,但也寧折不屈,不畏強權,不懼犧牲;那麽麵前的宋詩餘,就像是一柄剛剛淬煉完畢的利刃,鋒銳且致命,散發著逼人的寒氣,讓人不寒而栗。


    舉手投足之間,猶如高高在上的女神,俯瞰著芸芸眾生,又像一條遊走於陰謀詭譎中的蛇蠍美人,令人望而卻步。


    那種淡漠、疏離、犀利,就像是一柄鋒利的劍,直插入他的胸膛,讓他的心髒仿佛撕裂一般地疼痛、酸楚。


    他的心在抽搐,在滴血,可是他卻無法移開視線,就連唿吸都感覺窒悶,喉嚨發幹。


    所有的不願承認、不肯相信,在這一刻都變成一個個響亮的耳光。他的滿腔熱血、他的真心實意,就像一個笑話,瘋狂地提醒著他,從一開始,他就被她當做棋子,被她玩弄於股掌之中。


    他的愛慕、付出,換來的隻有背叛和踐踏,他曾經為了她不惜一切,甚至不惜違抗父王的旨意而抗婚,不惜拿自己的太子之位和前程冒險,隻為娶她進門,實現他對她的承諾。


    然而到了這一刻,他才終於明白,為什麽她從不質問他的身份,為什麽她對他想要給她的名分不屑一顧,為什麽她在離開的時候會那麽決絕、毫不留戀。


    區區太子妃,如何能與星曜神女相提並論?


    她早已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隻是不屑於揭穿他的小心思罷了。


    他忽然明白,他的夢醒了。


    夢境終究是夢境。


    夢中的他們有過一段幸福快樂、相愛相守的時光,但終究不是現實。


    真相是,他和她之間,隔著“立場”這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注定隻能是你死我活的對手、敵人,終其一生,也隻剩下爭鬥、戰爭、陰謀、廝殺。


    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更別無選擇。


    那些他珍藏在心底的東西,竟然全都是假象,全都是謊言。


    所謂的愛戀,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一旦夢碎,便再無迴旋餘地。


    一股苦澀湧上心頭,堵塞在心裏,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嗬……”羲和低低地笑了起來,笑容嘲諷,目光卻愈加冷冽,“星曜神女,果然好手段。”


    他一字一句地說著,每個字仿若千斤重。


    “羲和敬服。”


    宋詩餘嘴角微揚,笑意淺薄,同樣帶著幾分諷刺:“不敢,在太子殿下麵前,不過是班門弄斧。”


    羲和目光沉凝,緊緊盯著宋詩餘,良久才吐出四個字:“神女抬舉。”


    他找了她整整一年,掘地三尺、心心念念、思念到幾近瘋狂、擔憂到幾乎崩潰。然而真的到了她的麵前,他卻什麽都說不出口。


    要讓他說什麽?


    訴說這一年的思念?還是痛斥她的欺騙?亦或是假裝彼此是陌生人,冰冷地探討兩國邦交?


    語言在這一刻喪失了所有的意義,他什麽都不想說,他不願意和她探討赤裸裸的利益和冷冰冰的政治,也無法再開口說出任何情話。


    “太子殿下,不打算解釋一下嗎?”宋詩餘笑意不減,依舊保持著端莊優雅的姿態,“身為伊洛太子,喬裝潛入東林軍營,既不提前通報,也不表明身份,究竟意欲何為?”


    “神女麵前,自然是任何偽裝都無所遁形。”羲和看著宋詩餘,墨綠色的眼眸透露著涼薄,“神女不也是看著羲和演了這麽久的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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